50 爬窗

有那麽一刻, 前世的白啓與眼前的白啓,這兩張面孔仿佛在姬月白面前重合在了一起, 無比相似卻又有着天壤之別——如熊熊燃燒的火與冰冷死寂的灰燼。

誰也不知道,眼前這熾熱的仿佛烈日的少年究竟是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前世裏那位對所有人乃至于自己都毫無憐憫的冷漠戰神。

也許,他那句直戳人心的“這就是弱者可悲可笑之處”指的也不僅僅是當時那個對一切災難悲劇無能為力的姬月白也是他自己。

這一刻, 姬月白心情更是複雜無比, 只覺得仿佛有什麽哽在咽喉中, 無比的艱澀。不過, 現在顯然不是糾結的時候, 她深吸了一口氣, 斟酌再三, 終于還是開口與白啓說道:“我懷疑, 瓊昭儀這個時候傳你父親過去,是想做些什麽事。”她看着白啓,想了想, 又補充說明, “壞事。”

白啓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烏黑的眸子緊盯着姬月白,試探着問道:“什麽壞事?”

在他想來,自己父親乃是領了皇帝谕旨守護有孕的瓊昭儀。瓊昭儀這個時候傳白守義過去,多半也是有什麽要交代,哪裏又能扯得上“壞事”?

“我也不知道。”面對白啓疑惑的目光,姬月白神色坦然的搖了搖頭。

不過,思忖片刻後, 姬月白還是半真半假的接着補充解釋道:“不久前,我在禦花園的時候聽到許娘娘和人說話,她們說話聲音太小,我也就聽到了幾個詞,好像是于閣老、瓊昭儀還有白家什麽的......我有些好奇,所以才想來看看情況。沒想到,瓊昭儀竟然已經将白副統領叫進去了。”

許娘娘什麽的自然都是姬月白随口編出來騙人的,她這幾天都沒怎麽見着許貴妃,哪裏又會有什麽禦花園聽壁角的機會。不過,她總得找機會解釋下自己猜測的來源,而且既然是瓊昭儀主動去求皇帝派禁衛,想必瓊昭儀應該也是知道點內情的。據姬月白所知:後宮裏能支使得了瓊昭儀的統共也沒幾個人,而那幾個人裏最可能與于閣老達成合作的便是延慶宮的許貴妃——謝閣老一派的清流最重禮法,一直主張立嫡,作為皇長子生母的許貴妃怎麽可能不視其等為仇寇?

白啓原還有些摸不着頭腦,覺得姬月白不過是小孩家編故事說大話。可此時聽她說起“于閣老”,不由也變了變神色,一時間竟也信了三分。自來後宮不得幹政,皇帝肯定也不會與女兒說朝裏的事情,所以眼前的小公主哪怕是編故事也不會正巧編出“于閣老”這三個字——她很可能真的聽見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而且,他們白家與謝家乃是世交,白啓平日裏也常往謝閣老處說話請教,自然也知道朝中的謝于之争和于閣老的為人。

既如此,白啓自然也不敢再漫不經心。他想起離開不久的父親,想起父親那不甚靠譜的性子,原本還平穩的心間不覺升出許多焦慮。他眉心一擰,但還是竭力穩住情緒,正色問道:“那,公主的意思?”既然這位公主滿懷好奇的來看熱鬧,哦不,應該是來看情況,應該是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姬月白思來想去,眼下确實是有了些想法。所以,聽白啓問起,她便用那稚嫩的語聲整理着自己的思緒,緩緩言道:“無論什麽事,總是要弄清楚了才能解決,眼下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是想做什麽,根本無從下手。既然瓊昭儀已經召白副統領入殿說話,那麽我們最好也要想個辦法進去說話。”

白啓:“以殿下的身份,尋人通傳一聲,不是很快就能進去了?”

姬月白卻搖了搖頭:“我要是貿貿然的過去,只怕會引起瓊昭儀的警惕,反倒打草驚蛇。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想辦法,換個方法,悄悄的進去,然後看看裏面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白啓:“........”能把偷溜這種事說得如此委婉含蓄,光明正大,公主不愧是公主。

雖然白啓沒應聲,但姬月白倒是覺得自己這想法不錯,自顧自的接着說下去:“其實,要潛入芳華殿,最麻煩是守在殿外的禁軍——但是,這個問題對于已經繞過禁衛,正在禁衛值班房裏的我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所以,我們現在只要小心些,不要讓那些芳華殿裏那些宮人太監發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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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姬月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手攥成拳頭,直直的在另一只手掌的掌心上輕輕的擊打了一下。她接着道:“對了,瓊昭儀既然是心懷鬼胎,另有打算,那麽她做事的時候肯定是要瞞着其他人的。除了她真正的心腹之外,她身邊肯定不會留太多人.........現在就是我們進殿的最好機會!”

白啓:“......”

姬月白越說越覺得此計可行,偏偏她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白啓出聲應和,不由有些不高興。她挑着眉,雪頰微微鼓起,就像是甜軟的白年糕被熱氣吹得膨脹開來。她氣鼓鼓的道:“到底去不去,你倒是說句話啊?”

姬月白沒好氣的補充道:“反正,就算真出事,倒黴的也是你們白家,又不關我的事。”

白啓:“.....公主這辦法,也不是不行。”

雖然白啓本人生性活潑,爬牆鑽洞都很拿手,很有些膽大包天的模樣。但他到底年紀尚小,且往日裏所受的也多是忠君報國的教育,對着所謂的皇權到底還是有那麽幾分天然的敬畏——眼下姬月白要帶他去的也不是普通宮殿而是皇帝寵妃住着的芳華殿,要是一不小心,真出了意外,被人發現了,那麽給白家招禍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姬月白緊接着又問:“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白啓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生性果斷,還是很快便下了決斷:“公主為女子都有如此決斷,我又怎好退避。”

頓了頓,他又鄭重的與姬月白行了一禮,道:“今日之事,多蒙殿下提醒,我代白家先行謝過殿下。”

姬月白不甚自在的扭過頭,擺擺手:“我就随口一說,還不知道那些人是準備做什麽呢。”她到底還是擔心芳華殿裏會出事,自是沒再與白啓說什麽廢話,這就摩拳擦掌的準備往芳華殿裏去。

不過,在偷溜進殿裏之前,姬月白和白啓還要面對一個問題——

姬月白:“之前那些人都還守在外面,我們現在推門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白啓:“.......”

姬月白的目光已經轉向白啓之間坐過的木桌子,然後再往上看,很快便落在了那扇木窗上,躊躇着道:“所以,我們要跳窗出去?”

白啓:“.......”

白啓真心覺得眼前這位公主的心思十分靈活,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反倒更像是個活在兵荒馬亂裏的家夥,随時随地都準備逃命戰鬥——比如眼下:她還穿着裙子呢,說起跳窗什麽來也沒半點扭捏,看那樣子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不過,作為一個天資過人的将門之子,跳窗、爬牆、潛行等等業務,白啓其實還是十分精通的。既然他已經認同了姬月白的主意,自然也在心裏用戰略的思想考量了一下具體的實行方案。片刻後,他沉吟着點頭道:“跳窗确實是好辦法。”

得到認可的姬月白不由露出笑容。

白啓接着補充道:“我之前在窗口張望的時候估算過侍衛換班的規律,再過一會兒就是他們換班的時候,到時候我們再跳出去,這樣更安全。”

姬月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于是,兩人耐心的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白啓口中侍衛換班時間。然後,在白啓的幫助下,姬月白終于提着裙角從值班房的窗戶上跳了下來。

白啓伸手扶住了險些要摔倒的姬月白,見她有些腿軟,便道:“你沒有扭到腳?”

“沒事,”姬月白試着輕輕蹬了蹬腿,然後才道,“就是有點兒疼,已經緩過來了。”她眼下年紀還小,身體也嬌弱得很,多曬會兒太陽都會頭暈,這忽然間從高處跳下來自然會因為沖勢覺得腳疼。

白啓扶着姬月白往芳華殿走去,憑着平日裏偷雞摸狗養出來的經驗,琢磨着潛入路線。走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等等!這事是白家的事,我父親現下也在裏面,我進去探看情況乃是理所應當。可,殿下你為什麽要過去?”而且,姬月白這身嬌體軟的,爬窗跳窗都要耽擱不少時間,帶着她進去,實在是有些麻煩。

姬月白正貓着腰,伸手去探殿中緊閉的窗扇,想要找出沒有關上的木窗然後再爬窗進去。

聽到白啓這近乎質疑的話,姬月白忍不住回頭瞪了人一眼。

因為怕驚動旁人,她不敢大聲說話,但那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裏依舊有掩不住的氣惱聲氣調。只聽她氣勢洶洶的反問道:“怎麽,你這是要忘恩負義、過河拆橋!這才爬了一個窗戶,就想把我丢下了?”

白啓:“......”殿下,您這成語用得還真是熟練啊!

看着姬月白那雙瞪大了的烏眸還有她氣鼓鼓的模樣,白啓不得不嘆了一口氣:“既然殿下堅持,那我們還是一起。”

想了想,他又安慰自己和姬月白:“殿下見多識廣,心思靈敏,有殿下在,想必能更快摸清情況。”

姬月白終于找着了一扇沒關好的木窗,正欲攀爬,聽到白啓的話後,她還是忙裏偷閑的回了一個贊許的目光:“你說得對。”

“而且,兩個人一起進去的話,真要被發現了,我還能給你做頂罪的擋箭牌呢——反正,我這身份,哪怕真爬了芳華殿的窗戶,甚至被父皇抓着了,最多也就被罰着抄抄書什麽的,不會有事的.......”

白啓站在原地看着姬月白一邊說話一邊爬窗。随即,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蹙着眉頭忍了忍,到底還是忍無可忍,終于伸手推了姬月白一把:“只要殿下爬窗戶爬得快一點,我們就不會被發現。”

姬月白被他一推,倒是終于借力爬了上去,只是她卻沒有立刻往裏跳,反到是回頭瞪了白啓一眼,細眉微蹙,雪頰漲紅,仿佛還有幾分惱羞。

白啓此時也終于從焦急中回過神來。

他想起适才推人時候手上那柔軟的觸感,不由也有些怔怔:等等,他适才推人的時候,好像碰到了......嗯,某個不好言說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更新上了,果然男配和女主寫起來更有意思呢,就連有點歪了的劇情似乎也掰回來了233333

另外,蟹蟹明韞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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