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貴妃

針紮一般的緊張只是一瞬, 姬月白随即便拖長聲調,撒嬌似得開口問道:“娘娘殿裏燒得是什麽香呀,怎麽燒得這樣濃, 我适才都好像聽到香爐那頭的聲響了。”

瓊昭儀也是繃緊了神經, 勉強應聲道:“是麽?”

皇帝凝神測聽了一會兒,卻也沒有再聽見什麽聲響,于是便緩緩的把目光從那座大理石屏風處收了回來,猶疑着道:“是香爐的聲音?”

“可,”他到底心存疑慮,沉吟着道,“朕适才好似聽着了人聲.......”

姬月白壓住自己心口砰砰的心跳聲,故作從容模樣,反倒笑了:“父皇剛剛還說昭儀娘娘孕中多思多慮呢,輪到自己還不一樣?現下昭儀娘娘安心了, 您自個兒倒是又疑神上了——這兒除了咱們幾個, 哪來的其他人, 哪來的人聲?”

皇帝聽她脆生生的玩笑着,一時間倒是去了些疑慮,也覺得是自己約莫是關心則亂, 因為太擔心瓊昭儀腹中那個孩子竟是把香爐裏燒香的聲音聽成了人聲。

瓊昭儀此時終于也緩過氣來,笑道:“這香爐的香氣是有些熏人,我這會兒聞着倒真有些頭暈起來,不若叫人把窗扇都開了通個氣,我們也去外頭走一走。”

瓊昭儀這話雖是合情合理但也确實是略顯急躁了些, 姬月白暗嘆了一口氣,只得在邊上替人描補,笑道:“娘娘也太小氣了,我和父皇都是才來不久,連口水都沒吃上,您就趕人了?”一頓,又道,“不過,您如今有孕在身,是該尋機多去外頭走一走——我聽母妃說,當初她懷我的時候就是不喜動彈,等到最後生産的時候反倒很是吃了一回苦........”

皇帝果是被姬月白的話牽動心思。他先是捏了捏姬月白的鼻尖,點了點她:“你這丫頭,倒是什麽都敢說!”随即又長嘆,不知想起了什麽,便又順口教育起姬月白這個小女兒,“你母妃懷你那會兒是真難受,後面幾個月幾乎都下不了床.......”

姬月白乖巧的垂下頭作聆聽模樣,心裏卻暗自腹诽:張淑妃後幾個月确實是有些難受,可她也沒難受到下不了床,她是嫌自己懷孕後身形臃腫,行動笨重,形容憔悴,羞于見人........

皇帝回憶了一番張淑妃當年的艱難,不免又教育姬月白:“你啊,還整日裏抱怨你母妃不疼你,卻不知她當年懷你生你時吃了多少苦.......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她那樣艱難才生了你,如何又會不疼你?以後啊,可得聽話些,萬不可惹你母妃生氣了,知道嗎?”

姬月白心知張淑妃這些時日怕是在皇帝耳邊吹了不少枕邊風,絕非她幾句話能辯駁的。所以,她也不争辯,反到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又伸手扯住了皇帝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細軟軟的應道:“我都知道的......”

說話間,她仰起臉,雪白的臉蛋只巴掌大小,越發顯得一雙烏眸靈動非常。雖然因着在慈安宮的這幾個月吃好喝好,姬月白臉上已養出了些嬰兒肥,可從皇帝的角度看過去卻還似蓮瓣一般的纖小嬌嫩,十分乖巧,可憐可愛。

皇帝瞧着小女兒這模樣實在惹人疼,一時兒又軟了心腸——宮裏頭各個兒都是千伶百巧,說起話來都是有模有樣,就連大公主撒嬌起來也是嘴裏抹蜜,偏自己這個小女兒,便是撒個嬌都悶不做聲的,每回都這樣仰着頭眼巴巴的看人,反倒叫人怪心疼的。

皇帝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感嘆道:“你這孩子.......”他是人君也是人父,對着自家子女到底還是懷了那一分憐愛之心,這就伸開手臂将面前的姬月白抱到了懷裏,然後又側首與瓊昭儀道,“朕等等還有事,也不好在這兒久留,不若陪你們出去走一走......”

瓊昭儀自是歡喜至極,連連點頭應下。

于是,皇帝抱着姬月白領頭出門,瓊昭儀跟在後面,先後出了內殿。

直到這一行人都走遠了,屏風後的白啓這才松開自己捂在親爹嘴上的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适才皇帝入殿,他一直緊張的看着皇帝那頭的反應,一時兒竟是把白守義給忽視了,幸好後來白守義蘇醒呻.吟出聲時他反應及時,直接伸手捂住了對方的嘴。

白守義此時也醒過神來了,見兒子松了手,這才左右看了看,猶疑着道:“......怎麽回事?”

白守義捂着自己因為叩在地上而腫起的後腦勺,然後又揉了揉自己臉上被打出來的痕跡,絞盡腦汁的回想之前的事情可卻一點也沒想起來,只記得之前瓊昭儀派人傳他進去,又賜了些茶水,他喝過茶後就再沒有記憶了.......

白啓嘆了一口氣,只得将事情從頭說了一遍。

因着此時皇帝等人都不在,白守義眼下已經清醒,兩人倒也不煩心出殿的事情了——白守義到底還是學過武的,帶兒子跳個窗還是很方便的,更何況他還是奉皇帝聖名守着的,便是路上撞上了人也可以找個借口糊弄過去。

白守義揉了揉臉上的傷,不免道:“你這小子,打起親爹來竟也下得了這樣的重手!”說罷,他又絮絮叨叨的說起白啓才出生時就會踹人,親爹多抱一會兒就被十八踹的往事......

白啓聽得額角抽疼,再一次感受到了親爹的不靠譜。他磨了磨牙,打斷了白守義的絮絮念叨:“我适才還想着要不要補上一拳呢!”适才白守義忽然清醒,他也被吓了一跳,深恨自己之前竟然忘了補上一拳。

白守義想着因為自己不謹慎,竟是差點害得一家受難,到底還是不有些心虛,只得揉着臉哼哼道:“罷了,我不與你計較.......”頓了頓,又道,“不過我這臉上都傷成這樣,少不得也要告幾天假。”

白啓又道:“這事雖是沒成,可指不定還有後招,父親不若借此多告一段時日的假。待得內閣事畢,想來也能安穩了。”

想了想,白啓又道:“依先前公主所言,此事還事關于閣老,還得與謝爺爺那說一聲才是。”

白守義這頭便是沒摔疼也要給兒子嘀咕疼了,只得捂着頭道:“知道了,知道了.......”

父子兩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會兒,倒是終于稍稍平了心神,這才悄悄從一側窗口跳了出去。因着白守義臉上這傷實在有些明顯,且那紅腫的痕跡又十分符合白啓那小手,一些個禁衛軍不免暗自交流了一番白家父子恩怨什麽的。

*******

延慶宮。

許貴妃身着煙霞紫的裙衫,斜靠在美人榻上,那綴着紅寶石的紗質裙裾似是無意間從榻上滑落,紗裙柔軟輕薄,隐約可見瑩白無暇的肌膚,自有一番迤逦與妙曼。而她那褪了鞋襪的玉足亦是因此而顯露出來,軟綿綿,白膩膩,如同精雕玉琢的凍玉。

另有兩個年輕宮女一左一右的半跪在榻邊,用自己白膩的手掌輕輕的揉捏按摩。

這位從皇帝為太子時便陪伴左右并且誕下了皇長子的女人如今看來也依舊是年輕美貌。明若朝霞,燦若春花,單明豔二字不可比拟,猶如花蕊中央的露珠,美豔絕倫到了極點,令人望而失神,見而心顫,觀而忘魂。

而此時,許貴妃素白如玉的手上握着有一卷極薄的書冊,微微的側頭,似正聽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平陽侯夫人許氏說話。

平陽侯夫人絮絮的念了一回傅修齊的不肖,不免又暗悔道:“......早知今日,當時就該把這孽障給弄死了,也不至于今日這樣煩心.......”

“你若有此心,今日也不遲。”許貴妃抿了抿朱唇,似是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帶了些微的冷嘲又或是譏诮。随着她的笑聲,斜插在她烏鬓上的金步搖跟着輕輕晃動,璎珞上的金珠與暗紅瑪瑙随之碰撞着,在光下折出冷淡又明豔的光色,發出沙沙的聲響。

平陽侯夫人聞言不由一哽,端莊淨白的面龐微微漲紅,随即便又強自辯駁道:“我,我又如何不想。只是他如今也這樣大了,若真是鬧得太大,老爺那裏也不好交代——到底,是他的親骨肉。”

許貴妃掃了一眼平陽侯夫人的神色,唇角的笑意越發譏诮:她這個妹妹啊,果真還是十年如一日的沒出息,真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過,到底是親姐妹,許貴妃這樣想着,面上卻是半點不顯,只輕輕的挑高了眼尾,眼波慵懶的掃了平陽侯夫人一眼,平平淡淡提點對方道:“你既沒有這斬草除根的狠心,又沒有卧薪嘗膽的堅韌,就連在庶子面前裝個樣子都不會........如今在我面前口上逞兇,又有何用?”

平陽侯夫人一張臉漲得更紅了,既羞且惱。

就在平陽侯夫人還欲再說什麽時卻見一個小太監從殿外跑來,恭謹行過禮後便小心上前,半跪在榻邊,覆在許貴妃的耳邊,壓低聲音禀告着什麽。

許貴妃依舊慵懶的倚在榻上,似是漫不經心的聽着,可臉上的笑容卻已漸漸斂起。

諸人見狀不由屏息,殿中一時極靜,只能聽見窗外微風拂動簾幔的細聲和太監禀告時刻意壓低的語聲。

靜的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良久,忽而聽得許貴妃一聲輕笑,那笑聲輕柔到了極點,聞之卻如輕薄鋒利的冰刃,令人肌骨生寒,悚然生畏。

只聽她輕輕柔柔的笑嘆了一聲,似是十分欣慰一般:“張淑妃倒是養了個好女兒,不錯,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午安~

今天晚上有點空,我試下能不能給你們加個更啊,麽麽噠(*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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