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活成他期望的樣子

悲景突如其來，任誰都沒有想到，營救失敗了，沈伯丞只帶回了沈伯倫那冰冷的屍體。

夏亭宇捂着嘴站在沈伯丞身邊，就在兩個小時前，他還在為自己的小勝利在暗暗竊喜，所有人都相信這回是一次成功的營救。

可是，失敗了，一如多年前的那場營救，沈天華帶回來的也是一個孩童的屍體。

自葬禮後，沈天華一病不起，沈伯丞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夏國昌唉聲嘆氣的每天都在家中踱步……

厄運來襲，上蒼安排，蝼蟻們無力反抗，官燕踏春泥一腳污。

就像沈伯丞再也走不出愧疚的沼澤，沈天華悔恨的日日盯着沈伯倫的照片看。

幾個月的相處，沈伯倫将沈天華照顧得無微不至，二人早就建立起了真正的祖孫情。

每晚，沈天華會等沈伯倫回家吃飯，閑暇時間他們還會下盤圍棋解悶，清晨一起遛鳥晨練。

收拾遺物時，沈伯丞在沈伯倫房間裏翻出了很多白色藥瓶。

他找來醫生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抗抑郁的藥品。

他見到過，那次沈伯倫生病時，他就見到過的，但當時他相信了沈伯倫說這只是進口消炎藥的謊言。

找到了沈伯倫生前就醫的精神科，主治醫生對他說，他的哥哥沈伯倫從很早很早以前便有長期失眠史，并且在病例中發現他還經常會通過自殘的方式發洩……

這些，他都不知道，他根本想象不到沈伯倫一個人在失眠的夜晚，會想到什麽，也許是死去的母親，也許是死不瞑目的沈大勇，更也許是不明白他心意的自己……

滅頂的悲傷情緒幾乎要将他吞沒，在沈伯倫火化後的幾天裏，沈伯丞不吃不睡誰也不見，甚至連夏亭宇都被他關在了門外。

“沈哥，吃點東西吧。”夏亭宇用鑰匙開了門，小心翼翼打開門邊的壁燈，端着餐盤走進來。

他不能看着沈伯丞一頭紮進悲傷中起不來。

沈伯倫的死，他也很難過，也他明白沈家兄弟之間的感情有多麽深厚，所以他要用努力讓沈伯丞站起來，他要和他一起面對。

“小宇……你放那就好了，我想自己待會。”沈伯丞坐在床頭抱着沈伯倫的遺像，滿臉胡茬，憔悴又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人氣。

夏亭宇這次沒有離開，他走到床邊，慢慢坐了下去。

輕輕的将遺像從沈伯丞的手中抽走，然後再小心翼翼的立放在床頭櫃上。

這次，沈伯丞沒有抗拒。

“沈哥……別難過了，哥他不會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夏亭宇伸出手臂緊緊抱住沈伯丞，柔聲哄勸着。

“哥，他很愛你，我明白的。所以，你要趕快振作起來，活出他想要看到的樣子。”

夏亭宇感到肩膀上有溫熱的液體氤濕他的襯衫，一陣心疼，在這之前他從沒見過沈伯丞掉眼淚。

從來都是他哭，沈伯丞哄他。這一次，反過來，由他來包容他的脆弱。

“想哭就哭吧，哭出來，然後擡起頭，看着陽光，大步的邁出去……”

抽噎聲終于傳來，從很輕很輕到一發不可收拾，沈伯丞緊緊抱住夏亭宇，痛苦的哭喊聲沙啞且破碎。

心痛和悔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沈伯丞不再壓抑自己，他失聲痛哭，好似要将心髒都哭碎一般。

“沈哥……”

許久之後，夏亭宇感到懷中的人漸漸平息下來，他才小聲喊道。

“我哥他……很好，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沈伯丞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就想跟着一起哭，無需共情，只需一聲便可以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感傷之情。

“我知道！”夏亭宇的聲音随着哽咽起來。

“我哥他一直以來活得都很痛苦，他不說，憋在心裏，卻把最好的都帶給我。他獨自背負着黑暗，只為了我能夠生活在陽光下……”

字字泣血，沈伯丞說出了心中所想，卻也再一次的将傷疤掀開露出給人展示。

“你知道嗎？我養父家暴我養母，不給我養母治病，仍由他的姐姐過來欺負一個纏綿病榻的女人……

他不是人，我被發現不是親生的便離家出走了，我養母就是那時死的。他罵我是野種，罵我養母不檢點，我打了他和她姐姐一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這是沈伯丞第一次将這些事情說給夏亭宇，之前夏亭宇想過問他。

但是覺得他不想說，便也沒有再提起，只想等到什麽時候他想說了自然會告訴自己。

可是，時隔幾個月，卻是在這種情緒下跟他講起了從前家裏的事。

“我哥，他，知道我不會善罷甘休，也知道我恨沈大勇。所以，他，故意拖延沈大勇的病情，并給他開了很多治療癡呆病人的藥品……所以才會導致沈大勇被送到醫院時已經過了最佳搶救時機……”

夏亭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無法想象沈伯倫那樣溫文爾雅的人，居然能做出這麽狠的事情來，尤其還是對自己的親爹下手。

“沈大勇有罪，他死有餘辜。但是，不該髒了我哥的手。他抑郁症已經很久了，自己偷偷吃藥，尤其是在沈大勇死後，他每個月都在增加藥量……”

“什麽？哥……他，抑郁？”

一波一波令人意外的事實，夏亭宇難以想象，那樣完美又溫柔的人，怎麽會，有精神問題，而且還會做出那樣極端的事情來。

“小宇，你是不是覺得我哥他是個瘋子？”沈伯丞苦笑一聲：“呵……別說你，我都覺得我哥他瘋了，怎麽會做出那種事，就為了讓我安心……”

說着說着，沈伯丞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一顆一顆砸落。

這幾天，他拉着窗簾，從不開燈，他在幻想玄學的奇跡出現，沒準頭七了他哥就會回來看他了。

可是，頭七都過了，沈伯倫沒有回來，甚至連一個夢都沒有托給他。

“小宇，你說我哥為什麽也不給我托個夢呢？”沈伯丞歪頭，眼神暗淡無光，從前的神采蕩然無存。

“哥他臨走前，在你身邊，看見你好好的，他安心了！這一世，他活得太痛苦了，所以他走了……”

“真的嗎？”沈伯丞哽咽着說完，再次低下頭抽噎起來。

“是真的，像哥這麽好的人，是會去天堂的，那裏很美，沒有病痛，沒有折磨，每一個到達天堂的天使都會祝福生前他們所愛的人。所以，你要趕快振作起來，活成哥哥想要看到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