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盟友

趙建宜向來是準時的。八點整,人就準點進了許心安辦公室,許心安正起身,徐妍站在他身後為他披上外套。

許心安對着趙建宜笑笑:“來了,我們走吧。”

趙建宜嗯了一聲,卻沒走,站在門口等着許心安走過來,許心安走到他身側,兩人之間隔着一點距離,并排出了辦公室。經過秘書室,裏頭燈火通明,幾個秘書在裏頭忙忙碌碌,見到許心安皆是停下手裏頭的工作,許心安揮揮手,“到點了,你們就趕緊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徐妍給你們點了飯,大家吃了再接着工作。”

幾個秘書皆是訓練有素,雖說是換了一個老板,二少和大小姐兩人的處事方式又明顯不同,但這幾天共事下來,大家也逐漸熟悉起來。不同于許心慈的雷厲風行,這位二少溫潤可親,看起來頗為綿軟,但幾件事情處理下來,卻又頗有手段,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

秘書室這幾個人皆是跟了許心慈多年,經歷過許家那段艱難的歲月。跟着許心慈歷經風雨,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只有他們幾個留了下來。許心慈死了,他們不是沒有更好的去處,許心慈住院前和大家吃了一頓飯,不談工作,只唠家常。半點沒提讓他們留下,更沒提許心安一句。

分開時,當時許心慈的大秘李秘書,目送她上車,臉色戚戚,“董事長是不想大家有壓力,她萬一有事,你們是走是留,決不強求。”

許心安和趙建宜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幾個人回了神,晃着手裏頭的文件。

門口有人提着餐盒進來。秘書室裏的二秘喊了一聲,“先吃飯吧。”這一聲,沉默且稍顯壓抑的空間像破了一個洞,打開的窗戶吹來一陣風,大家夥一個激靈,紛紛起身去拿餐盒。

“你們說,二少和趙董是什麽關系?”

不知道誰說了一聲,原本有些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

二秘咬着筷子,眼睛一掃:“很閑?”

說話那人,尴尬的咳嗽了一聲,又是一陣靜谧。

過了一會,不知道又是誰說了一句:“挺配的不是嗎?”

二秘差點咬斷嘴裏的筷子,不知道誰先開始笑,這笑聲像是有傳染性,空曠的辦公室裏,輕笑聲此起彼伏。慢慢的不知道是誰開始輕啜,二秘的眉頭卻舒展了。

這段時間,公司的事情多,他們幾個沒來得及從董事長去世的消息中喘口氣,又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幾個秘書已經好幾個晚上睡在公司了。

緊繃的那根弦,突然就在今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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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秘吸着泛酸的鼻子,“好了,趕緊吃完,把手頭的事情幹完,早點回家洗洗睡。我們這幾個好歹也是秘書界門面擔當,這麽灰頭土臉的,丟二少的面子。”

不知誰吸了一口鼻涕,緊接着嫌棄聲四處傳來。

二秘的手機響了起來。二秘低頭看了看,随即擡頭說道:“二少給秘書室發了補貼,你們看看是不是都已經到賬了。抓點緊,回去都把購物車清了。”

一陣歡呼聲起,二秘含着笑,回頭看着董事長辦公室,裏頭滅了光,再沒有那個加班到深夜的身影。

許心安看着對面的空椅子,趙建宜在十分鐘之前出去接電話了。許心安拿着筷子,身側傳來一陣鍵盤的敲擊聲。許心安嚼着嘴裏的菜心,清脆的纖維咀嚼聲響被徐妍發語音的聲音蓋了過去。徐妍一手敲着鍵盤,一手拿手機發着語音,恨不得能多出第三只手。

許心安輕嘆一聲,看起來他倒成了最閑的那個人。

徐妍放下手機,側頭看着許心安,見二少似乎沒什麽胃口,頓時有些緊張,“菜不合胃口嗎?我讓人換了。”說着就要起身,許心安按住她,指了指徐妍面前已經涼透的湯:“先吃飯。”

徐妍神色一松,她想盡快上手,不想給二少添麻煩。

“二少,白慧進去了,判了五年。”

許心安神色如常,兩根修長的手指微微抵着太陽穴,“白家對她也算仁至義盡了。”

徐妍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忍了下去。

徐心安直起身子,笑着轉頭看她:“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把身體熬壞了,我去哪裏找一個這麽能幹的助理。”

徐妍喉間幹澀,許心安清減不少,臉上郁色淡了許多,憔悴還是不減。最該被關心的人,反而擔心起自己來了。

門被推開,趙建宜進來,見裏頭兩人不吃飯,四目對望着。

輕咳一聲,走近一看才發現許心安吃了沒多少,趙建宜擡頭朝着許心安看過去,正好許心安看過來,兩人視線撞在一起。

趙建宜眼睛直愣愣看着他,一點含蓄都沒有,許心安一怔,随即移開視線,認命的拿起筷子。

徐妍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腦子裏嘩啦啦成了雪花片。

這兩人……相處的模式……

想起滿天飛的傳聞,徐妍尴尬得只摳腳趾頭。

敲門聲很及時的響起,三寶從門縫裏探出頭,徐妍飛快站起身,一手拿着電腦,一手提着公文包迅速走向門口,随便把還來不及說話的三寶給帶走了。

許心安盯着緊閉的門,心道,這是怎麽了,剛還不願意走,這……受什麽刺激了。

還是平時壓力太大了,徐妍又要強,硬生生把自己逼成這樣了。許心安想,找個機會要和徐妍好好談一談了。

這段時間,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不管是誰對着他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一個個的拼命工作,就差把自己獻身在公司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他沒有那麽脆弱,可沒人信。

他靠着許家,靠着許心慈。他被許心慈護着,受着家族的庇蔭,嬌養出來的二少爺,這形象在大多數人心裏根深蒂固。

許心慈一死,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話,沒了許心慈的許心安什麽都不是。

不只是外人,許心慈留給他的那幫心腹也是這麽想的。

只有一個人,許心安沒看懂。

“趙董是要天天盯着我吃飯?”

許心安語氣裏有絲無奈。

趙建宜指指他跟前的碗,許心安垂下頭,拿起碗将裏頭的飯吃得幹幹淨淨。

“也難怪那些記者會亂寫。”許心安道。

趙建宜沒接話,舀了一碗湯,試了試溫度,涼了。招呼服務生拿一份新的過來。

做完這些,趙建宜才坐下,眼神淡然的看着許心安,“今天的報道,他們不會亂寫,也不敢亂寫。”

“ 你不介意?”

趙建宜此人,似乎沒有什麽能讓他慌了心神,永遠一副沉穩不動的樣子。

許心安不認為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關于他們兩人的花邊新聞,趙建宜會無動于衷。

“我得向你道歉。當時事出緊急為了讓長安叔回來,我騙了他,他也誤會了你。造成現在尴尬的境地,我如果再不出面澄清,流言走向怕是會不可控。我覺得,我必須要出面澄清一下。”

這不是許心安突然才有的想法,這話他早就想說了,只是沒有機會。

趙建宜沒有說話,安靜的空間瞬間尴尬起來。

敲門聲起,服務員端着湯進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趙建宜起身舀了一碗放在許心安的面前。

“你介意?”

許心安被熱氣熏得酸了眼睛,他偏過頭讓眼睛适應了一會,這一會功夫,跟前的湯已經被趙建宜換了位置。

“你上位不久,等許心慈去世的這段熱度過去,所有人的關注點都會放在許家今後的發展上。許心慈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的許家是許心安的許家。你走錯一步就會被無限的放大。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你都會和許心慈放在一起比較。許家的人太了解你,而我就是他們唯一看不明白的變數。”

趙建宜頓了頓,“我和你的關系,我進許家的目的,以及許心慈安排我進許家的目的,他們有太多想知道的。所謂我和你之間的流言,正好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給你贏得一些喘息的空間。當然,如果你介意,我會配合你。”

許心安端起湯碗,喝了一小口,溫度适中,順着喉嚨進了胃裏,很舒服。

“和我傳緋聞不是好事。和我牽絆得越深,今後要抽身怕是沒有那麽容易。許家集團內部各派系的鬥争從來沒有斷過,姐姐在時,怕傷了許家元氣,沒有下重手。現在姐姐不在,他們蠢蠢欲動,不管是試探也好,真有動我的心思也好,他們先下手的對象一定是你。”

“你覺得我會怕?”

趙建宜淡然的話語間有着不屑。

許心安拿着湯碗的手緊了緊,随即松開。

“你答應了姐姐守着我。”

包廂裏的燈光十分明亮,趙建宜整個人在白晃晃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抿着的嘴微微一動:“是,在你猶豫的時候推你一把,就像現在。二少,心善是好事,但不要泛濫。我進許氏得到的,遠比你想到的要多。林家和周家聯姻多半已成定局,白家和陳家經過這一遭掉了一層皮,可瘦死駱駝比馬大,誰都不敢說他們不會東山再起,到時候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許家。周娅雖說和你關系不錯,但現在的周家并不是她當家,沒有話語權什麽都是空。林永英也許會念着對你姐姐的舊情,但據我所知林家內部也不像表面看着這麽平靜,想拱林永臻這個二世祖上位的大有人在。今後林周兩家聯手,對許家來說絕對不是好事。各家抱團,許家孤掌難鳴。你需要一個盟友。”

除了趙建宜,沒有一個人能對許心安如此直白的說出這些話。許心安突然有些明白姐姐的選擇。

趙建宜此人,從底層爬出來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內心之堅毅不是一般人可比。

也許真是他想太多。

許心安低頭輕笑,再擡頭時,臉上還是一貫的溫潤,“希望我這個盟友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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