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紅透了
許心安是被鳥叫聲喚醒的。迷糊着的人抱着被子坐起來,迷茫的雙眼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腦子放空了幾秒。直到外頭傳來腳步聲和陌生的方言,許心安才回過神,昨天他跟着趙建宜回家了。
頂着微微淩亂的發起身梳洗,在屋子裏轉了半天才想起洗手間在外頭。捋了捋頭發,穿好衣服,從行李箱裏翻出一副眼鏡戴上。
打開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迎面新鮮的空氣和不知道哪裏傳來的早飯香,讓許心安體會到了難得的煙灰氣。大門打開,趙建宜一身運動裝從外頭走進來,見到許心安有些驚訝。
“這麽早就起了?”
許心安見他頭發微濕,衣服上透着汗漬,應該是剛晨跑回來。
“你不是也挺早。”許心安笑了笑。
趙建宜點頭,眼睛卻看着許心安臉上的那副平光鏡。許心安扶了扶鏡架,“眼睛似乎腫了,擋一擋。”
趙建宜沉默了一會,“昨晚沒睡好,吓着了?”
那倒真沒有。
昨晚和趙建宜聊完,許心安的心很神奇的安定了,至于為什麽睡不着,也許是因為趙建宜的那番話吧。就像是突然之間得知了別人的秘密,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微妙的愉悅。那是一種被肯定信任的感覺。趙建宜這個人戒備心很強,能對他說這些,是不是說明在他心中,自己已經成為一個值得信賴的盟友了。
當然,這些話許心安是不會說出來的。
“沒有,睡得挺好的。昨晚可能水喝多了,我先去洗漱。”許心安伸了個懶腰。
趙建宜收回視線,眼神落在院子裏一株剛抽芽的綠葉植物上。
“洗手間有新的洗漱用品。熱水器壞了,今天會有人來修,熱水已經燒好了,在熱水壺裏。你用的時候小心一些。”
許心安道了謝,轉身進了洗手間。
趙建宜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媽從門口走進來,“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呢?趕緊洗洗,小心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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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建宜嗯了一聲,沒有動作。他媽媽看了看關着的門,笑了起來:“你在看什麽呢,這是我新種的小白菜,想吃?”
聽出老人家話語裏的打趣,趙建宜打算先回房間。老太太跟在他身後:“你好久沒帶人回來了。這孩子看着就是好人家出來的,做事情有規矩,懂分寸,長得也好看。我挺喜歡的。”
難得老太太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趙建宜嘆了一聲:“媽,多的事情不要做,他不是普通人。”
老太太手裏挎着籃子,裏頭是新摘的玉米,玉米葉上的水珠子都沒幹。
“你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媽媽見你對他挺上心的,就多嘴幾句。你不高興,我就不說了。”老太太轉身去了廚房,趙建宜道:“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太太笑着回身說道:“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
老太太挎着籃子走了。趙建宜盯着老太太精神氣十足的背影,緊抿的唇角微動。
早飯是小米粥和紅糖饅頭,還有自家種的玉米。
許心安喝了小半碗粥,紅糖饅頭的香味讓他胃口大開。老太太看得歡喜,:“喜歡就多吃一點。”
許心安道:“您的手藝真好。我家裏也有一位長輩,您和她一樣,做出來的吃食有一種家的味道。趙董的手藝也是您教出來的吧?”
老太太一聽,轉頭看向一邊繃着臉吃飯的兒子,“建宜給你做過飯?”
這句話,許心安聽懂了,接道:“有啊。”
老太太的表情可精彩了。
趙建宜起身,“我帶你出去走走。”許心安手裏抓着半個饅頭,“我還沒吃好。”
趙建宜将他拉起來,“出去吃。”說着,順手抓了一個玉米遞給他。許心安接過,“這不太好吧,你媽媽她……”
老太太揮着手:“去吧去吧。這時候太陽剛好,出去走走也好。”
許心安被趙建宜帶出了門,老太太起身收拾碗筷,這孩子,明明就在乎得不行。明明最不喜歡進廚房,還給人家做飯,騙誰呢?
兩人出了家門,許心安這才發現,這裏的房子都是依水而建的,白牆黑瓦的老房子,老舊卻古樸,昨晚天黑看不清,白天看起來這個村子倒是十分不錯。
一路上,村子裏有不少人,奇怪的是見到他們全都紛紛避開,明顯有些害怕趙建宜。看着許心安的眼神多少有些探究,這麽直白的眼神,許心安有些不喜歡。頭上突然蓋下來一頂帽子,許心安擡頭看着趙建宜,見他繃着臉朝着村民看過去,那些原本聚在一起讨論的人一下子就散了。
許心安忍不住笑出聲,趙建宜默默回頭:“他們怕我。這個村子路是我出錢修的,房子也是我出錢翻修的。祠堂是我砸的……”
停頓了一下,“砸完了,也是我給修回去的。”
許心安一愣,“像你會做的事情。”
“我父親死了以後,族裏的人為了獨占我們家的房子,把我和我媽趕了出去。我媽為了養活我,撿垃圾為生,落了一身病。要不是我媽舍不得離開這座老房子,這裏的一切我只想讓它消失。”
說這些的時候,趙建宜話語間的冷漠陰狠沒有掩飾,在這個地方,他的确沒有留下什麽好的記憶,孤兒寡母被人欺淩,要有多恨才能幹出砸祠堂的事情。
“你只幹了砸祠堂這件事,就讓村民這麽怕你?”許心安覺得依趙建宜的個性,一定不止幹了這一件事。
“我一回來,族長就吓病了,不過半年就死了。這裏本來要規劃改建,前年拍賣,被我拍了下來。他們的去留決定權在我的手裏,而我只希望我媽在這裏生活得開心。我媽不開心,那麽這些人,都得滾蛋。”
早晨的風吹亂了趙建宜垂在額前的發,他向來是這樣,冷漠,無情。初見時如此,現在變了,在許心安的面前終于有了一些溫度。
兩人走到田埂邊,有幾個孩子在捉魚。許心安沿着田埂坐下,趙建宜攔住他,在田埂上墊了一張防水的塑料紙。許心安驚訝道:“你随身還帶這個?”
趙建宜沒有回答,在他身邊坐下。許心安這樣名門世家的少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來這樣的地方。他想象不出來,田邊的土黏在他身上的樣子。
許心安盯着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莫名的就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許心安,許家二少爺,多精貴的人啊。怎麽可能坐在這種鄉下田間,身下就是半幹的泥土,鞋子上還有土屑,這要是放在平時,被妍周娅他們看到,可是要吓死的。許心安,就該精致,就該一塵不染,就是天上仙,不該下凡塵。就如現在這樣,坐在田埂上吃玉米,那是多大的罪過。許心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趙建宜轉身,吃個玉米也可以吃得這麽開心?
許心安嚼着嘴裏的玉米粒,越想越好笑。突然前頭的陽光被遮住,驟然的壓迫感讓他擡起頭,趙建宜放大的臉就在眼前。唇邊有微涼的觸感,趙建宜的呼吸打在他的鼻梁上,有些癢。許心安往後退了退,耳邊響起趙建宜低沉的聲音:“別動。”猶如絲絲電流鑽進毛孔,許心安觸電般僵在原地,眼睛微微張大,看着趙建宜。
“你這裏粘了玉米。”趙建宜退開,手指尖果然有一點淡黃色的小顆粒。
許心安松了一口氣,說一聲謝謝。想起來,一擡頭發現趙建宜還在看他。
許心安下意識去摸臉,難道還有東西。
趙建宜在他前頭擋着太陽,半張臉落在陰影裏,神色不辯。
“你剛才心跳得很快。”
許心安剛想起來的動作停頓住,耳根倏地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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