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江木回到家裏時,于黎還沒睡下,他站在廚房門口問:“工作那麽忙嗎?”

江木看了眼牆上挂着的鐘表:“還好,去處理了點私事。”

既然是私事,于黎也不再過問,指了指廚房,示意那裏還給他溫着菜,江木微微點下頭,目送他回房間。

等那邊的房門被合上,客廳裏的燈閃了閃,很快就陷入漆黑一片,仿佛剛才的光亮從來不複存在。

安靜在黑暗中蔓延。

房屋裏悄無聲息,江木從口袋裏拿出半截蠟燭和一盒火柴。

蠟燭是白色的,點亮後亮着幽幽的光。

他看了眼于黎緊閉的房門,手舉蠟燭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很黑,燭火的映襯下更是冷清。

裏面竈臺上放着一口燒黑了的鍋,周圍的牆壁黑糊糊的,泛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江木走進竈臺,往裏面望了一眼,黑洞洞的鍋裏什麽都沒有。

他退出廚房,又站在客廳裏。

這裏也變得黑糊糊的。

牆壁、地板、吊燈、天花板……泛着怪味。

江木舉着燈偏頭看向于黎進去的房間。

房門關着,無聲無息。

Advertisement

他緩緩走過去,手附在門上。

那門同樣是黑糊糊的,盡是焦黑的痕跡。

推開門,屋裏有一張被燒壞的床。

他打量了下周圍,除了床,這裏什麽也沒有。

大火燒過的房屋,大概就是這樣。

他在房間裏伫立着。

良久,待蠟燭燒完後,江木走到床邊,躺下。

迷霧中他持傘走着,這裏雨嘩啦啦下,大且密集,他走了很遠很遠終于來到一棟樓房跟前。

于黎認識蕭勝傑是在一個大雨天。

那天他上完課送一個沒人來接的孩子回家,對門敞開着,裏面夾雜着女人歇斯底裏的叫喊,他站在門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見被哭嚎包圍但無動于衷的男人。

對方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語氣很薄涼地說:“當初說好了不對彼此動心的,你得遵循游戲規則。”

話音落下,很快就傳來了女人更慘烈的哭泣。

本着閑事不要多管的原則,他選擇漠視,剛轉身打算下樓,那個男人就拉着行李箱出來,于黎往旁邊側一下身子讓他先下去了,男人走得風風火火,毫不猶豫。

于黎扭頭,看到坐在門口倚着房門哭泣的女人。

一個極其漂亮的小姑娘,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這種場景令他有些進退兩難,但總歸是與自己沒關系,他微微低下頭,拿着傘匆匆下樓,看着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等他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于黎左右張望了下沒有發現那個無情的男人,正準備去公交站牌的時候,傘剛剛撐開,突然有個人貓着腰鑽進他的傘下。

手推着行李箱,滿身水汽,是那個男人沒錯。

對方同他差不多高,一雙眼眸特別明亮。

“兄弟,借個方便啊。”他笑着。

于黎微微扭過頭,兩個大男人在一把傘下,很是擁擠地跑向那邊停靠着的公交車。

江木撐着傘在雨幕中,望着那輛公交車遠處,身後是女人追出來的瘋狂,他淡淡看了一眼,轉身也跟着車消失在了大雨中。

于黎上了車後挑了一個很遠的位置,他想離那個不厚道的男人遠點,但在公交開動的時候,那個人還是挨着坐在了他旁邊。

行李箱放在了座位旁,于黎不自然地看他一眼。

對方扭過頭笑容燦爛地打招呼:“你好啊。”

“嗯。”于黎微微點下頭。

他視線朝下瞥了眼那個行李箱,非常普通的黑色款式,邊角都有磨損,看來是用了很久,腦海中想着剛才那個被丢下的哭泣女人的臉,他扭過頭表情淡漠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壞了,新買的棒球帽忘在她那了,啧,這該死的記性。”那個男人十分懊惱地說。

連一個深愛你的女人都能随意抛棄,棒球帽比人還能更重要嗎?

那個男人聳了聳肩:“要走就要走得幹淨點,留個東西搞得跟藕斷絲連一樣,我讨厭這樣。”

于黎覺得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比如現在,他無法去贊同那種歪理。

但他不想搭理,對方卻并不願意放過他。

“我叫蕭勝傑,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啊?”一雙明亮的眼睛笑嘻嘻地望着他。

于黎沉默了會兒,在那雙并不願意離開的眼睛的注視下緩緩道:“于黎。”

蕭勝傑湊近:“好聽诶。”

于黎略帶敷衍地點點頭,好在對方也點到為止,兩人沒再說話,公交車行駛着,于黎頭靠椅背閉目養神,等到了站臺下車時,原以為會就此分道揚镳,沒想到蕭勝傑也跟着他下了車。

有這麽巧嗎?于黎打量了他一眼:“我要走了。”

“好的,再見。”蕭勝傑沖他擺擺手,不過身子依然跟着他走。

于黎撐着傘走了一條街的距離,發現對方還是不緊不慢跟着,行李箱輪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令人難以忽視,他覺得再這麽走下去搞不好對方會跟到他家去。

可不能讓這麽個沒道德的家夥跟着他。

但轉過頭看到蕭勝傑在雨中垂頭喪氣地走着,猶如一只喪家犬一樣,他斥責的話又說不出來。

“你到底要去哪裏?”

蕭勝傑擡頭很無辜地看着他:“哎呀,沒地方去呢。”

大雨并不是呆板地下着,天空中閃電在烏雲中間閃爍,一陣接着一陣的怒吼,街上都是抱頭逃竄的人們。

于黎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邪,也許是蕭勝傑被淋成落湯雞的模樣太可憐,也許是天上的雷聲過于震撼,他居然默許了對方跟他回家。

“哇哦,不錯嘛,非常整潔,你一個人住?”

于黎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眼神看着沙發上大大咧咧,渾身淌水的男人。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空陰沉的讓人害怕。

“你不說些什麽嗎?沉沉默默的,是不是想把我掃地出門?”

于黎老實回答:“想。”

蕭勝傑笑眯眯道:“不會的,你是好人,好人不會在下雨天趕人出門。”

于黎就不說話了,他向來不會能說會道。

“這樣吧,我給你做頓飯,就當報答避雨之恩。”

蕭勝傑會做飯,而且味道确實不錯。

于黎看着仍在沙發上看電視,猶如在自己家一樣自在的蕭勝傑,大概知道這人以往是怎麽賴在女生家裏的了。

“你就是這個樣子,騙女孩子的?”

被當面戳穿,蕭勝傑伸手抓了抓頭發。

“怎麽能叫騙呢?愛情滋潤下的沖動算不得騙。”

于黎并不回答,只是靜靜看着他,蕭勝傑裝來裝去最後只能妥協:“好吧,我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你得承認,我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比如做個飯?”

看了看桌子上的殘羹,他道:“……大概算吧。”

“所以,親愛的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個超級無敵好的男人,至少讓我找到下份感情之前,能不能發發善心收留我一下,或者讓我當個保姆也行。”

蕭勝傑笑眯眯望着他,像只狐貍一樣狡猾,他對女生來講不是一個良配,但還算是一個稱職的室友。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對方在廚房忙碌的背影,于黎覺得枯燥乏味的生活,好像确實有了點改變。

“休息日你也不出去玩?”

“我沒有出去的朋友。”

“你這樣可不行,朋友又不是老天爺給的,你得主動出擊。”

“怎麽主動?像你那樣?”

蕭勝傑将碗放在餐桌上反駁:“我懷疑你是嫉妒我哦。”

于黎不說話,蕭勝傑又道:“喂,老實講你長得也不差,工作又穩定,怎麽還沒有女朋友?”

他用手肘搗了搗于黎,笑眯眯問:“你該不會是個gay吧?”

迷霧散去,夢境截止,江木從床上起來,走到客廳的窗戶邊,外面晨光熹微之時,屋裏突然發生了變化,沒過多久,于黎推門出來。

“你起得好早。”

江木轉身微微點下頭:“早。”

等兩人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了,于黎同他一起坐電梯下去,到一樓電梯門打開,外面站着一個渾身濕噠噠的小男孩,于黎像是根本看不見走了出去,江木低頭看了眼小男孩什麽也沒說。

兩人的工作地點正好相反,目送于黎離去後,江木轉身走向去上班的地方,不過在轉角正好遇見某個曾在樓層堵他的邋遢男人。

“蕭勝傑。”

“你是不是能看到他?”

江木看着他,不語。

蕭勝傑臉色蒼白:“他還在這棟樓裏,對不對?”

江木是個記者,他的工作要求他學會聆聽,哪怕是一些糟爛的□□。

情人節的大街,到處都紅紅粉粉,蕭勝傑夾雜在裏面感覺渾身不自在,情場老手,但如今單身的他游走在街上孤獨異常。

于黎下班正好碰到他。

“你怎麽在這裏?不是去參加什麽聚會嗎?”

“是啊,搭讪失敗了。”

關于這方面的事,蕭勝傑渣得明明白白。

于黎也不好說什麽,摸了摸口袋,掏出鑰匙遞過去:“你先回家,我還有事。”

蕭勝傑問:“你要去哪裏?”

“有個學生,今天沒來,我想去看看。”

“那我回家不是無聊透,算了,反正也沒事,不如跟你一起去。”

“我是去家訪,那裏沒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我當然知道,哎呀你放心啦,不會耽誤你的。”

這次的地方距離不遠,等到了地方,尴尬的境遇又來了。

二人站在房門口,聽着屋裏噼裏啪啦的聲音,其中還伴随着尖叫哭泣。

于黎扭過頭:“你覺不覺得很熟悉?”

“有嗎?沒有吧,我哪有這麽誇張。”

于黎不接話,按響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男人,身形魁梧兇神惡煞,但是眼睛通紅,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于黎見過這個男人,是那學生的哥哥,在蕭勝傑目瞪口呆下,他十分鎮定的簡單介紹了下自己。

對方聽後哭嚎着:“小康昨天去奶奶家了,不在,你們走吧。”

于黎剛想說句“打擾了”,屋裏有個清脆的聲音說:“你怎麽跟人老師說話的,大老遠來了,也不請人家喝杯水。”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手腳麻利地收拾行李箱。

于黎扭頭看了蕭勝傑一眼,蕭勝傑頓時滿臉尴尬。

之後的場景,對兩個人來講都很熟悉,渣女的抛棄現場,蕭勝傑的翻版。

蕭勝傑坐如煎熬:“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從那間房出來的時候,他滿腦子還回蕩着那個粗犷男人的哭嚎聲。

于黎想了想:“感情不可玩弄。”

蕭勝傑信誓旦旦:“你別這樣說,搞得我好像很壞一樣,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玩弄別人的感情。”

這話于黎自然不相信。

“唉,就知道你不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我這個人啊,其實是很專一的,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敢發誓我絕對是真心真意,而且絕對不會背着對方出去亂搞。”

于黎順着他的話:“這話的意思轉個方向就是,你是個很絕情的人,因為你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

“哇,你簡直是我的知己!果然,最了解男人的,還是男人!”蕭勝傑拍了拍于黎的肩膀,“是這樣沒錯,我一旦沒了喜歡就會走掉,因為愛情已經死了,我無法面對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所以我要繼續去尋找下一段真愛。”

“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

“什麽?”

“賤!”

“對了,我記得你明天休息,對吧?”蕭勝傑岔開話題。

“嗯。”

“有沒有別的打算?”

“你想幹什麽?”

“保密。”

當于黎站在游樂園門口,手裏還拿着剛才玩偶熊發放的彩色氣球時,他真的想一走了之。

他無奈看着飄在頭頂上方的氣球,而蕭勝傑早已經跑進游樂園裏沖他擺着手。

旱冰鞋,他小時候也玩過,不過技術一般。

溜冰場裏蕭勝傑像水裏的魚兒一樣來去自如,于黎扶着一旁的欄杆想要一點一點找回曾經的感覺,行動很是受困。

“來來來,我帶你,我帶你。”

還沒等于黎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人拽離欄杆,蕭勝傑在他跟前笑得一臉燦爛。

于黎的雙手被他拉着,蕭勝傑一邊倒滑,一邊同他講話:“在場地中間才好玩,你老抓着欄杆多沒意思。”

蕭勝傑有時候是個很體貼的人,就像現在他引導着于黎在溜冰場一圈一圈旋轉,嘴裏說着開解他的話。

“我以前有一個同學。”于黎突然說起不相幹的事。

蕭勝傑歪頭問了一句:“什麽同學?”

由對方帶了好幾圈,于黎逐漸找回了溜冰的感覺,不再需要蕭勝傑牽着他了,他想了想說:“是上高中時的一個同學,男生,總是搞惡作劇。”

“那豈不是很讨人厭?”

“沒有。”于黎搖了搖頭,像是陷入了回憶中,“他每天都很開心,身邊的朋友特別多。”

蕭勝傑停了下來:“你很羨慕他?”

羨慕嗎?于黎覺得不是。

于黎講東西有時候莫名其妙,蕭勝傑也不在意,等兩人去休息處換掉溜冰鞋,他提議:“我們去玩過山車吧。”

“嗯?”

“讓激烈的晃動好好刺激下你的大腦,免得你又想些有的沒的,于黎你真的要改一改你的性子了。”

這确實是一個很好的提議,至少上下颠倒的劇烈程度令人頭皮發麻,無法再想別的事情。

身體被慣性拉得左搖右晃,蕭勝傑一如既往地自在,他并不恐高也不害怕,甚至還有心思安慰在風中淩亂的女孩子們,雖然那些人害怕得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于黎本來也很緊張,但真的上去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挺能适應的,旁邊的蕭勝傑看着他的變化,咧嘴一笑,在過山車沖向高峰的時候大叫一聲:“于黎你要開開心心呀!”

那一剎那間,于黎感覺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颠簸了起來。

“偶爾放松下感覺也很不錯,是不是?”

“你的感覺應該很不錯,一路都在泡妞,你找到你的下家了嗎?”

話說得莫名很不客氣,蕭勝傑哈哈一笑:“我确實挺開心的,對了,咱們順路去超市買些東西吧,冰箱又空了。”

家裏添了一位人,從各個方面的消耗都比以前多了起來,于黎抿了抿嘴,微微點頭:“調味料也得買一些,家裏剩的不多了。”

待兩人從超市采購回去時,剛出了超市門口外面就雷雨大作,雨花噼裏啪啦的砸在地面上,于黎愣愣地看着頭頂陰暗的天空,還是蕭勝傑眼疾手快将他拉回屋檐下。

“怎麽回去?”于黎問了他一句。

蕭勝傑撓撓頭:“走吧,反正離家也不遠,先回超市買把傘,家裏的那把上次被風吹壞了。”

超市裏面有傘的促銷,于黎原本想随手拿一把黑傘去付賬,蕭勝傑攔了他一下:“別總是用這麽老氣橫秋的顏色,偶爾也要換個試試,喏,你看這個就不錯,适合你。”

那是把藍色的雨傘,從顏色來看透露着一種安寧,藍色是一種憂郁的色彩,蕭勝傑覺得這很像于黎,內斂沉默。

于黎沒說什麽,對于他來講用什麽顏色的傘都無所謂,蕭勝傑則買了把透明的傘,說什麽他不想讓傘面擋住他的天空,這家夥從來都不正經,沒有文人的風采卻又莫名的“矯情”。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等兩人到家時,小腿以下的地方都濕透了,蕭勝傑嘟囔一句:“可別感冒了。”

這話一語成谶,卻沒應驗到他自己身上。

于黎後半夜一直在做夢,夢裏夢外都是蕭勝傑。

夢中蕭勝傑張口沖自己說了什麽,嘴巴一張一合,等他看明白對方所表達的意思時,他感覺心裏有一種陌生的情感破土而出,這令他很不安。

第二天醒來,他表情比以往更沉悶,蕭勝傑給他準備感冒藥,于黎也沒有什麽表情。

“我怎麽感覺今天起床後,你對我很有意見呢?你夢見什麽了?”

“沒夢見什麽。”

“沒有?”蕭勝傑奇怪地看他一眼,“這麽冷淡,你該不會夢見我了吧?”

“我為什麽要夢見你!”于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語氣甚至帶着氣憤。

蕭勝傑一愣,看着他不說話。

于黎偏過頭,不過情緒一旦發洩出來,很難再有掩飾。

“你真的,夢見的是我?”

“沒有。”

“于黎,你該不會喜歡我吧?”

“胡說八道!”

蕭勝傑探過身:“不是就不是,這麽大聲,擺明了心虛。”

于黎揉了揉疼痛的頭:“蕭勝傑,有沒有人同你講過。”

“講過什麽?”

“你,真的,非常讨厭。”

蕭勝傑粲然一笑:“那可多了去了,而且大多都是女孩子這麽講我。”

“那男人呢?男人怎麽講你?”

“蕭勝傑,你可真是個混蛋。”

蕭勝傑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混蛋。”于黎罵了一句。

蕭勝傑閑不住買了很多啤酒和吃食,然後拉着于黎在天臺上鋪張涼席坐下開吃。

他話多,東扯扯西扯扯把他這些年在外面經歷的奇聞怪事一點一點抖落出來,于黎喝着啤酒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着他。

“今天晚霞好漂亮。”蕭勝傑望着天邊沖于黎說了一句,完了他又問,“我見過不少晚霞,今天的真的是漂亮的很,喂!你以前見沒見過這種景色?”

于黎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漫天的霞光鋪灑在天際美得像仙境一樣那柔光晃了他的眼睛,他神情有些恍惚他點了下頭:“我見過和今天的差不多。”

那是于黎剛上高中,有一天輪到他所在的小組打掃衛生,組裏一共七個人,等他回過神,大家都已經兩兩一組分好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和倒垃圾的任務。

他那時個頭不高,性子依舊沉悶,自然在班裏不讨喜,倒垃圾的任務對別人來說很輕松,除了髒了點幾乎沒什麽難度,可對于黎來說卻很困難。

學校分配的垃圾桶是個紅色的圓柱狀大桶,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手把,一般都是兩個人擡着下去,而倒垃圾的地方離教學樓挺遠,中間還要橫跨一個大操場。

于黎看着到自己腰處裝得滿滿當當的垃圾桶,他兩手抓住一側的手把用力将它拖拉出教室,直到樓梯口才停下。

該怎麽下去?

樓梯下面有一群人上來,走在最中間的是之前于黎說的那個很受歡迎的男生。

于黎看見他們,自己拉着垃圾桶稍稍往旁邊挪了點,想騰出點空讓他們過去。

“于同學你一個人倒垃圾啊?”那個男生路過他身邊突然問了一句。

對方差不多比他高出一個頭,于黎擡頭看了眼他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擡不動的,我幫你一起,你們先回去吧,我和他去倒垃圾。”男生扭頭對那些人說。

那群人哄笑:“切~說的那麽好聽,垃圾站離得遠,你肯定是想借此逃語文老師的預備課是不是?”

這話其實說的也沒錯,對于不愛學習的學生來說,倒垃圾是他們極喜歡的一項工作。

但于黎內心是有點感激他的。

不管對方有什麽打算,現在确實解決了他的窘迫。

二人擡着垃圾桶一步一步下去,于黎不愛說話,對方卻是個話痨,等走到操場上的時候,男生撂下擔子不幹了。

“等等等……歇會歇會啊,太沉了這個。”

他們現在所在的操場屬于老校區,已經空置了,新校區才成立,很多設備不齊全,比如垃圾站還是在老校區那。

男生癱坐在操場上,一手撐地一手扇着風,于黎站在那兒,手還放在手把上,男生打的什麽主意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和那個男生不同,他是一個聽話的學生,逃課的事情他做不來。

沒了樓梯的阻礙,自己應該可以拉過去,于黎想着一邊用力拖動垃圾桶打算自己弄過去。

男生看到他這樣的行為忍不住爬起來:“我又沒說不幫你,歇會兒都不行嗎?哎呀你別拉了,桶都要被你磨破了。”

于黎沒吭聲,對方喋喋不休:“我說你呀都不知道享受一下生活,預備課又不是正課幹嘛要那麽慌跑回去背課文,這麽熱的天現在外面難得涼快一會,你還要回去悶在教室裏面。”

這話一直嘟囔到垃圾站,兩人合力把垃圾桶擡到了臺子上面傾倒幹淨。

沒了垃圾的桶雖然大,但是很輕,于黎完全可以自己帶回去,不過他沒走,因為那個男生拉住了他。

“我好久沒有來老校區了,咱們進去逛逛吧。”男生看着他滿眼都是期待的樣子。

于黎想了想預備課又看了看他最終點下了頭,這是他第一次逃課。

兩人轉了轉老校區的教學樓一層一層逛到頂樓,于黎一路都很安靜。

等回去的路上再次路過操場時天空中布滿晚霞,男生提議坐下來待一會,他也沒有再反對,坐在地上雙手撐于身後仰着頭,将這絢麗的景色全都映在眼眸中。

最後兩人到教室的時候已經開始上第一節 課了,語文老師面無表情的站在教室門口,手拿着教棍看着他們以及中間的那只紅桶。

于黎沒有挨罰也沒有挨罵,準确來說語文老師都沒怎麽看他就輕飄飄一句話讓他進去了,那個男生則被留在外面挨手板,大概是他前科太多了。

于黎走的時候扭頭有點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對方沖他咧嘴一笑,笑容燦爛得很,雖然緊接着就被老師抽得嗷嗷亂叫。

“就這些?”

“就這些。”

“什麽嘛,我還以為會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結果居然是這麽無聊的事。”蕭勝傑雙手枕于後腦勺仰面躺下去。

于黎想了想确實沒什麽劇情可言。

“對你來說自然無聊。”

蕭勝傑歪頭:“老聽你說起他,你很羨慕那個男生?”

于黎眼神輕微飄忽了下,沒回答,拿起一旁的啤酒慢慢啜飲。

從蕭勝傑的視線來看,對方仰着頭迎着夕陽,側臉光潔很是好看,那身上的襯衣扣子不知什麽時候被解開幾粒,細長的脖頸露着喉結因飲酒而微動。

“于黎。”

“嗯。”

“你試過kiss沒有?”

這話問的太突然了,于黎猛地一低頭表情有些錯愕,旁邊的蕭勝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起身。

于黎:“你問這個做什麽?”

蕭勝傑聳了聳肩:“好奇呗。”說着蕭勝傑前傾身子靠近于黎,那雙明亮異常的眼睛就這麽注視着他。

于黎被看得莫名有點心慌,蕭勝傑也不說話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好像在等他回答,半晌于黎緩緩搖了搖頭。

蕭勝傑又靠近點:“那你想不想試試?”

看着快貼到自己身上的人,于黎微蹙眉略帶無奈笑了下:“怎麽試?和你嗎?”

“嗯。”蕭勝傑點了點頭又說,“和我試試。”

“神經。”

于黎搖了搖頭沒打算理他。

可蕭勝傑卻沒想放過他,看着搭在自己雙肩的一對手,于黎不得不正視對方。

那張臉已經貼近,在離他咫尺距離停住,這大概是于黎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觀察蕭勝傑。

其實蕭勝傑長得很好看,不然光靠他那些騙術和花言巧語哪能勾住一個又一個的女孩。

“我們試試吧。”蕭勝傑帶着蠱惑的語氣輕聲說。

兩人離得非常近,于黎望着他的眼睛有點恍惚,也許是因為酒精上頭,也許是他真的孤單太久,一種暧昧的氛圍在他們中間彌漫開來。

視野變得模糊,那一剎那他仿佛聽見了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跳聲,然後唇間一溫熱。

餘晖灑落在身上,頂樓靜悄悄的。

等過了一會兒于黎突然反應過來,他猛地坐起身,抿緊嘴唇。

蕭勝傑躺在地上嗤笑:“不就是打個kiss嗎?你至于這樣。”

這話讓于黎的臉色白了一下,蕭勝傑又接着說:“我讓你吃虧了嗎?被壓的可是我。”

然而這種話并沒有逗笑于黎。

“我喝多了。”于黎垂眸起身收拾着滿地的瓶瓶罐罐,想了想他說,“忘掉剛剛的事,以後不會了。”

蕭勝傑拍拍地:“你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你想我怎麽說?”

“親都親了,抱都抱了,翻臉就不認人,你簡直比我還渣。”蕭勝傑不搭他的話在一邊啧啧不停地說。

于黎反駁:“那是你……”

蕭勝傑挪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掙紮了于黎,你就承認吧。”

“承認什麽?”

“承認你喜歡我。”

于黎不提那個意外的吻,蕭勝傑也沒再說關于那個的話題,不過兩人互動交流要比以前多得多。

秋天來臨後天氣就轉涼了,于黎一如既往地工作,等到了冬天的某天,住客房的蕭勝傑表示一個人睡太冷,面對他滿眼的期待,于黎垂着眸也沒推脫,允許他和自己擠一間房,後來關系就那麽自然而然發生了。

從來都沒有說過要不要在一起之類的話,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某天,蕭勝傑不辭而別,像他曾經的那些□□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于黎才後知後覺,原來自己就是他的“下家”。

“我承認,我是個混賬東西,他是個很好的人,我沒見過誰比他更幹淨,但我玩弄了他的感情。”

蕭勝傑絮絮叨叨說着那些過往,一些再稀疏平常的瑣事都被他渲染的極其浪漫,大概是渣男的本性。

江木面無表情地撥弄着手機,這人從早上把他攔住,一直等到臨近傍晚了也要把所謂舊事說清楚。

“喂!”光聽不說話,蕭勝傑拿酒瓶子碰了碰他,“你覺得我是在騙人嗎?你不信我說的?”

江木微微搖下頭,但還是不吭聲,和于黎那種沉默不一樣,他是明顯不想搭理人,而且态度很明确,甚至帶着一股子瘆人的冷氣,蕭勝傑覺得他若是敢動手,絕對會被對方當場弄死,哪怕這人瘦弱得像個文弱書生。

“算了,随便你怎麽想好了,我真的覺得他還在那個房子裏。”

“你看見他了?”江木終于說話,語氣淡淡問道。

“沒有,”蕭勝傑搖搖頭,“我去過那間屋子,待過很多天,什麽都沒遇見,但又總覺得遇見了什麽。”

“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麽又要回來,念念不忘?”江木略微打量了他兩眼,“應該不是你的風格。”

蕭勝傑似乎有些詫異:“我,是渣男,沒錯,我不是個好東西,但我不是人渣啊,他死了,你聽見了沒有,他死了啊,我要是再無動于衷,我他媽還是個人嗎?”

“所以……”江木偏過頭,“你這是愧疚?還是遲到很久的愧疚。”

蕭勝傑突然有點蔫:“諷刺我?你說的也對,我有什麽資格呢?愧疚,呵,怎麽樣都好,其實我挺喜歡他的,也真心想他過得更好,只是我沒想到自己能給他帶來那麽大的傷害,我真的沒想到。”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想法可能是錯的。”

蕭勝傑:“他很堅強,我知道啊,但你知不知道他怎麽死的,活生生燒死的!你知道他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嗎?你待在那個房間裏,如果你看得見,你不會不明白。”

江木擡頭看他一眼:“你害怕見到他死亡的樣子。”

“我……”

“還是害怕他憎恨的模樣,覺得他是為情自殺,留在死時的地方陰魂不散,就是為了向負心人索命?”

蕭勝傑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他心裏拒絕這個答案,并且認為于黎不是這樣的人,可手仍控制不住微微顫抖,顯示他确實是怕的。

江木起身:“他沒你想得那麽不堪。”

這話算是答了他見沒見過于黎,蕭勝傑唰地一下擡頭,可旁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等他跑回天藍小區的時候,屬于于黎的房間亮起了熟悉的燈,隐隐約約,蕭勝傑好像看見于黎站在客廳的窗臺邊上。

他控制不住身體的發抖,那麽一瞬間,蕭勝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面對那雙眼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