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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翡和綠棠約莫走了一會。

辜長思才從樹後出來, 看着溫雪翡同綠棠有說有笑的側影。

辜長思神色微有和緩。

但下一刻,辜長思緩緩蹙了眉。

他…最近有些不太像他自己了。

譬如剛剛,他以往從來不會對溫雪翡置氣。

可是他剛剛卻有些微地鬧情緒。

但仔細想想, 他連鬧情緒的資格都沒有。

以前溫雪翡怕他,他便想着他能在她身後默默地遠遠地看着她,守着她, 護着她就好了。

後來,溫雪翡說不怕他了,辜長思那一刻仿若覺得自己走在缥缈的雲端,美好夢幻的他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是一場夢。

生怕是一場空。

那個時候, 辜長思第一次允許自己起了貪戀。

興許他可以從遠遠地守着溫雪翡,變成走到她身邊守着她。

然後一點一點地讓溫雪翡習慣他的存在。

繼而有一天…能取代魏子行在她心裏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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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為自己等了這麽多年,耐心定力都是十足的。

直至剛剛……

辜長思忽而發現。

似乎離溫雪翡每多走近一步,他就想要的更多, 根本不滿足于原設的目标。

辜長思神色微斂了斂。

于戰場上殺伐果斷的他, 在面對溫雪翡的事上卻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維護着。

便是方才他自己動了情緒, 現在也是在第一時間反省自己。

過了會,辜長思鞋調轉, 走回了山路。

只是方向,并不是下山, 而是上山。

直至走到山頂。

辜長思看了一眼懸垂着數以千計條藍色緞帶的千年菩提樹。

他直直走向其中一條。

是方才溫雪翡站過的位置。

藍色緞帶是沒有字的。

一條樹幹上,就有上百條藍色緞帶, 挂上去後, 幾乎再也找不到自己原本挂的祈福緞帶。

但辜長思卻分毫不差地找到了溫雪翡先前挂的那根。

他擡手輕輕地碰觸了一下。

動作小心,像是碰觸珍寶一般。

腦海裏閃過先前少女奮力向給他系的高高的模樣。

辜長思神情未改,但眼神卻柔和了些許。

一刻鐘後,辜長思并沒有離去。

而是穿過千年菩提樹, 走到了旁邊的破落小院。

他看了眼緊閉的大門,腳步輕點,便飛身進了院落。

不意外地,他也在院落裏看到了那株雌雄同體的姻緣樹。

辜長思遠遠看了一眼,淡聲道。

“還真有。”

話音落,辜長思從袖子裏拿出一物。

是一根紅綢緞帶。

腦海中似閃過那人早些年的話。

“辜長思,你要相信佛祖的力量,緣分天注定,這句話可聽過?就你那麽田螺公子般的守護,溫雪翡下輩子都不一定能知道你的心意。”

“既然你有你的堅持,不願意強勢地進入溫雪翡的生活,那你就聽我的,多去拜拜佛,祈禱祈禱,指不定佛祖顯靈,就給你倆好生安排上一場宿命糾葛的緣分。”

“千年菩提樹你知道吧,旁邊有座年久失修的破廟,這裏面可大有乾坤,竟是藏着一株難得的雌雄同體銀杏樹,這不就是天賜的姻緣樹嘛。”

“欸!辜長思!辜長思!你別走啊。”

“我好心給你支招,你怎麽不聽呢?你聽聽啊!我可是輕易不給人支招的,這是給你面子,以後,說不定你想聽都聽不到了呢。”

“辜長思,你等等!你別走……”

聲音好似在一瞬間飄近,又在一瞬間飄遠。

辜長思垂眼看着手裏的紅綢緞帶。

也不知自己今日為何偏偏就要帶上它。

但辜長思很快就是收起,腳步也并沒有朝着姻緣樹的方向前進。

而是走到了姻緣樹對面石桌前。

辜長思順手移開了一個石凳,然後将泥土往兩邊撇了下,露出了其裏。

是兩壇子酒。

辜長思似早有了然,半點不驚訝,但也只是看了眼這兩壇子酒,并沒有打算取出的意思。

須臾,辜長思準備将泥土封上,轉身離去。

可就在這時,微風忽過,樹葉沙沙作響。

一條紅綢緞帶倏而從樹上飄下,很快地落在了辜長思腳邊的兩壇酒上。

紅綢緞帶好巧不巧地同封酒的紅布蓋重疊在一起。

夜色模糊,乍一看,仿佛渾然是一體。

辜長思一頓。

視線緩緩垂下,落在了紅綢緞帶上的兩個名字上。

……

辜長思微微蹙了眉。

過了會。

辜長思從地上撿起那根紅綢緞帶,然後拿出了自己的紅綢緞帶。

目光從撿起的那根紅綢緞帶緩緩移動到自己耳朵紅綢緞帶上。

他突然低了低聲。

“冥冥中自有天意嗎?”

下一息,辜長思腳步微擡,往姻緣樹的方向走了去。

加上他手上這條,姻緣樹上本來有兩條紅綢緞帶,他先前已然看到。

辜長思将手上這條,尋着它原本的位置系了上去。

至于旁的那條。

懸挂樹上的紅綢,都是盛滿了有心人的拳拳愛意,怎能随意窺伺。

辜長思系完被風吹落的紅綢後,眼神便落在了自己的紅綢上。

他看着自己筆走龍蛇寫下的字。

溫雪翡。

辜長思。

辜長思的字極為好看獨特,但他卻從不于外人題字,鮮少有那麽幾次,其墨寶在盛京都炒出了天價。

但現在卻浪費在一條紅綢緞帶上。

這要是被外界的那些書法愛好者知道,估摸着翻牆都得進來搶這紅綢緞帶。

辜長思看着自己寫的紅綢緞帶,唇輕輕抿開,像是抿出了幾分羞赧的紅。

興許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做這般事。

此時,辜長思站在兩根系好的紅綢中間。

右邊是剛剛被風吹下的那根。

左邊則是不知名的人所挂。

他目色四下移動着,好似在尋找一個最佳的位置。

經過一番尋找後,他視線落在了左邊。

左邊有一根極為高的樹枝,是他目前發現最高的。

辜長思緩步過去,剛準備用輕功飛上去系好。

風再次緩緩而過。

這次左邊那根紅綢緞帶好巧不巧飄到了辜長思的手邊。

辜長思順勢握住,準備從自己手臂上移開。

月光之下,辜長思捏起了紅綢緞帶壓在自己手臂上的一角。

輕輕地半翻了面。

只這一個動作。

辜長思瞬而,僵硬。

因為,他掀起的這一角紅綢緞帶上,赫然落下了三個字——

溫雪翡。

***

字跡極醜卻又極為熟悉。

是溫雪翡本人親手所寫。

辜長思可以确認。

他捏着紅綢緞帶的手明顯便是一僵。

想起了溫雪翡先前鞋上的青苔。

霎時明白了當時的溫雪翡是,騙了他。

為了……

給她和魏子行祈福姻緣。

辜長思身形愣怔,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手上原本要往最高處系上的紅綢緞帶,現在也被他緊緊地攢在掌心。

辜長思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溫雪翡喜歡魏子行。

這件事。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辜長思恍惚間,忽然想起他發現溫雪翡喜歡魏子行的那一日。

那一日,辜長思知道溫雪翡會随溫胭脂去參加月旦評。

他早早便在離月旦評最近的樓閣上定好了位置,包下了整個樓閣。

這裏能看到底下所有的人。

辜長思不知道溫雪翡會同溫胭脂坐在哪,他只能找到一個不論她坐在哪,他都能看到她的地方。

他還記得那一日溫雪翡同她姐姐一般穿的是一襲白衣,雖然旁人似乎都覺得她姐姐穿的更好看些。

辜長思的眼裏,卻只容得下溫雪翡。

便是寡淡的衣裳,溫雪翡也好看極了。

無人欣賞,是旁人有眼無珠。

他就這樣坐在樓閣邊上,靜靜垂眼,看着溫雪翡一颦一笑。

即使是只能遠遠看着,辜長思在那一刻也是開心的。

直至……

魏子行的出現。

溫雪翡本是一直看溫胭脂的眼神,有了片刻的轉移停滞。

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的魏子行。

其後,緩緩愣怔。

她被魏子行吸引的瞬間。

他跟着愣怔了一瞬,手裏的茶杯瞬而落地。

後來,他看着溫雪翡一次次地出現在魏子行也會出現的場合。

雖從未靠近過。

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

就像,他看溫雪翡的眼神一樣。

是啊,他是知道溫雪翡喜歡魏子行的。

從頭到尾都知道。

辜長思目光落在自己模仿魏子行的一襲白衣上。

他好看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自嘲。

而自己……

可笑的像個傻子。

寄望能通過模仿魏子行,讓溫雪翡将目光一點點轉回在他的身上。

可溫雪翡,還是喜歡魏子行。

還是…喜歡魏子行。

而不是他這個模仿品。

辜長思垂眼,看向自己掌心裏的紅綢,目色壓抑。

他眼微微阖了阖,腳步微轉,似是要走。

男子清朗如月,疏遠遼闊的面容卻在此時再次在辜長思腦海裏一閃而過。

曾經的話語,似潮水般湧來。

“辜長思,你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都只會守在溫雪翡後面,看她一步步走向別人。”

“你為什麽就不為自己争取一次呢?”

“你事事以溫雪翡為考慮,那你自己呢?”

“你又如何預知,溫雪翡選擇的就會幸福?”

“若她不幸福呢,你可曾會後悔,你現在的不争取?”

“你能不能別逃避,人要學會面對。”

……

辜長思清寒的眸光暈染着痛苦,可他生生在壓着。

面對。

說的容易,做起來又是何等的難。

可那人說讓他面對。

“辜長思,你聽我一次,好不好?”

辜長思身形一頓,停下了腳步。

目光環繞四周,看到了右邊那根紅綢緞帶,也看到埋在地裏的兩壇子酒。

他再次垂眸,墨瞳沉沉,好似夾着痛苦與無奈,看向懸挂着在左邊的紅綢緞帶上。

下一刻,他緩緩擡起了手,翻開了左邊的紅綢緞帶。

紅綢緞帶上,完整的字面。

終是出現在他眼前。

……

月暈潤澤,澤被此地。

破落院子裏。

立着一個格格不入的清寒男子。

此時的他。

像一個木頭樁子一樣,拽着懸挂在左邊的紅綢緞帶。

一刻鐘。

兩刻鐘。

……

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就保持着拽紅綢緞帶的動作一動不動。

溫柔的月光拂過他的眼。

——那雙已然被震驚填滿的眼。

……

許久許久。

辜長思僵着的另外一只手微擡,撐住額角,指尖掩不住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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