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後妃們被打發後,沒多久就來了幾位朝臣,官袍顏色相同,身上繡的走獸不同。
裴瑤奇怪,太後給她解答:“官位不同,衣裳不同,朝臣面孔多,尋常人記不清,便以此辨認。”
“那、太後今日讓我來看什麽?”裴瑤坐在薄紗繡屏後面,眼睛黏在三人身上。三人身上繡的都是走獸,但樣式不同,她稍微一辨認,就認清了。
她又問太後:“是不是中間那人官位最高?”
太後微有詫異,看她一眼:“眼光不錯,那是左都禦史。其他人是左佥都禦史和刑部主事,三人查一案子,定論不同,哀家想問問你,誰是真的,誰撒謊了。”
裴瑤目瞪口呆,“您這是将我當作是獬豸?”
“難道你不是?”太後将三本奏疏遞給皇後,眉梢上揚。
裴瑤識趣,将三本奏疏都看了一遍,最後有署名,倒也能對的上去。
是一普通的民間糾紛案,一間酒肆掌櫃死了,三人追查下去後,兇手定在了掌櫃兒子、跑堂、以及一位欠了掌櫃百兩銀子的客人身上。
左都禦史定案,兇手是兒子。掌櫃有兩個兒子,長子在外,二子在酒肆內幫忙。二子好賭,偷了家裏不少銀子,掌櫃不認他了,二子回來要銀子,糾纏下匕首捅進了掌櫃的心窩處。
左佥都禦史追查的兇手是跑堂,原因是掌櫃苛待他,長期壓榨,跑堂在争要銀子的時候不慎殺了掌櫃。
刑部主事卻認為兇手是客人,掌櫃要債,客人沒有。客人因為不想還債,就殺了掌櫃。
裴瑤頭疼,“這三人都在掌櫃死前見過他嗎?”
“都見過,但哀家覺得其中有人有私心。”太後言道。
裴瑤皺眉,“撤了屏風吧。”
太後颔首,擺手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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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眼前一片清明,下面三人也見到了宮裏最尊貴的兩個女人,他們惶恐,腦袋低得不敢擡。
幾息的功夫,左都禦史大膽擡首,目光匆匆略過太後,氣質高雅,如高山的白蓮。
再觀皇後的時候,他看得出了神,皇後相貌也是驚人,小臉肌膚晶瑩,青絲烏黑,不如太後端莊,卻比太後年輕。
兩人的身份一眼就辨出。
裴瑤的疑惑只一瞬,因為她看到了左都禦史頭頂上的泡泡竟然是黃色,她驀地呆了下來,轉首看向太後。
太後陷入沉默中,不言不語,薄扇般的睫羽輕顫,端莊美麗。裴瑤不高興,順手拿起一本奏疏砸向左都禦史,怒喝:“放肆!”
長樂殿內諸人都吓得跪了下來,“娘娘息怒。”
太後好整以暇,小皇後無端發什麽火?不過挺有趣的,從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清皇後下颚上的嫩肉,白皙瑩潤不說,好似比其他人多了一些。
小皇後長胖了,心寬體胖?
心真是大!
左都禦史被突然砸了一下後,吓得跪地磕頭,皇後走過去,撸起袖口,太後卻道:“皇後,端莊些。”
裴瑤走了回去,伏在太後耳畔,鼻尖湧來一陣香味,很好聞,她嗅了嗅,低聲道:“他觊觎你,對你動了色心。”
太後驀地冷了臉色,皇後一雙眼睛尤為明亮,呼吸急促,想來是真的生氣了。
璞玉般完美的臉皮是裴瑤喜歡的,但她厭惡男人盯着,太後如此幹淨尊貴,怎能讓別人觊觎。
“皇後,稍安勿躁,你的答案是哪個?”太後雖冷,可對皇後的語氣一如既往沒有改變。
裴瑤這才想起讓她來這裏的目的,随手指了下刑部主事,“他。”
“為何呢?”太後好奇。
裴瑤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思考了會兒,嘀咕道:“面相。”
太後颔首,确實,刑部主事查得對。
掌櫃的長子收買左都禦史來陷害自己的弟弟,而左佥都禦史則是惦記上了掌櫃的女兒,可這個姑娘喜歡店裏跑堂的。
不算太過複雜的案子,太後早就讓人查得清清楚楚,今日就想試探一二,皇後沒有說錯。
“這個案子的背後是怎麽回事,你們比哀家更清楚。”太後朝着三人發話,先是看向左都禦史,眸色陰沉兩分,“眼睛不想要,哀家替你摘了,至于左都佥禦史,回鄉種地吧。刑部主事算是有幾分本事,去都察院任職,接替左佥都禦史。”
“臣謝太後娘娘……”
“太後,臣冤枉……”
“太後,臣并無徇私……”
三人齊齊出聲,慌張與大喜,在他們的臉上呈現分明。
裴瑤卻不高興,凝着左都禦史,“你就該拉出去剁碎了喂狗。”
“皇後伺候菩薩的,怎地這麽狠。”太後輕飄飄地看了皇後一眼,不知為何她那麽生氣,十七歲的小姑娘正是心思多的時候,想來有她作為太後不知道的事情。
內侍将兩人拖了出去,刑部主事卻叩首謝恩,随着內侍一道退了出去。
宮裏這類事情太多,一日間位居高位,一日間掉落塵埃,宮娥內侍見怪不怪,面不改色,就連內侍取了旁人的眼睛,也不會讓他們眨一下眼睛。
“太後信了嗎?”皇後摸摸自己發髻上的金步搖,直勾勾地看着對面的太後。
小皇後的手與臉不同,骨節分明,修長勻稱,似美玉的精致完美,幹淨整潔。
下一刻,小皇後的手貼在了太後冰冷的手上,同樣,太後的手也很長,與之不同的是太後的指甲長了些。
太後擡擡眼,去看她,而皇後的眼中迸射出亮光,就像是小白兔盯着自己的吃食。
垂涎三尺。
片刻後,太後将皇後的手挪開,又看了她一眼,吩咐若溪:“将哀家那枚玉戒取來。”
裴瑤不解其意,轉首看向若溪,含了一點探究。
若溪回來得很快,将一只填漆匣子奉至太後眼下。太後接過打開,裏面放的是一只紅色瑪瑙的戒指。
太後取下,示意皇後将手伸過來。裴瑤不為所動,“這是您給的定情信物,還是拜師禮?”
“很聰明,自然是後者。”太後拒絕了皇後。
皇後卻道:“我不會教太後的。”她仔細看着太後,企圖辨出幾個變色的泡泡。
太後收回了玉戒,說:“這是從前一人給哀家的,哀家便帶在身邊很多年。”
“拜師禮就算了,我可以告訴太後一點,我這本事不僅可以看出人有沒有說謊,還可以看出有沒有動了欲望。”裴瑤不滿太後的拒絕,鴉睫輕擡,凝眸望向太後的眼睛,盈盈眸子含着情。
裴瑤生來就帶着不祥,但無法讓人忽視她。尤其是那雙眼睛,顧盼生輝。
太後被那雙眼睛吸引了注意力,皇後眼睫修長翻卷,眼窩中泅着幾分淺淡的勾人笑意。勾引在她眼中成了幹淨的情緒,層次遞進,最後,逼得人無法動彈。
“那皇後說說哀家動了欲望嗎?”太後微微一笑,語笑如舊。
“沒有。”裴瑤喪氣,這也是她生氣的地方,嬷嬷說只要她眼中帶情,旁人肯定招架不住。
然而太後壓根沒有動心。
不行,她又努力一下,望着太後白淨的臉,眼中再次多了幾分輕挑來:“太後,我哪裏不如您意?”
“哀家不喜歡皇後,沒有原因。”
裴瑤喪氣了,但她入宮半月有餘,看清宮裏的情況,事事由太後做主。她是被母家抛棄的人,若不主動尋一靠山,不出幾日就會死了。
裴瑤挺直腰背,太後卻笑了,站起身,“過來。”
裴瑤疑惑,見太後舉步朝着內殿走去,她咬咬牙跟了上去。
太後領着裴瑤站在妝臺前,她示意裴瑤坐下,從妝臺上的匣子裏找到一物,“閉眼。”
慢慢地,她執起描妝的筆,擡眸看向閉眼的小皇後,唇角彎了彎。
筆鋒落在皇後的眉心處,徐徐勾勒出一株紅花,幹淨不染塵埃的眉眼頓時染上情愫。
“睜開眼睛。”
裴瑤凝視銅鏡裏的自己,原來還可以在肌膚上畫花,她看向太後,心生一動,是不是也可以在鎖骨上作畫呢?
下一刻,太後轉身走了。
裴瑤站起身跟上去,“太後。”
繡着竹葉的裙擺跟随太後的腳步輕曳,印在地磚上多了幾分逶迤婉轉的優美弧度。
“皇後美貌,何必将目光放在哀家的身上,哀家老了。”
“您不過花信罷了。”
“哀家還是那句話,不喜歡皇後。”
“太後并非不喜歡我,而是不喜歡任何人,清心寡欲罷了。”
太後回眸,凝着胡言亂語的小皇後,想起她方才的話,略有些懷疑,“你能看到哀家心中的欲望?”
裴瑤腰背微微挺直,五步走到太後跟前,湊得更近一些,“您有欲望嗎?”
都說了清心寡欲,還有什麽欲望。
太後凝着皇後眉心的朱紅花钿,幹淨而妖媚,不禁思考:自己沒有欲望嗎?
不可能,只有死人才沒有欲望,就連和尚尼姑都會有自己的欲望。
太後不信裴瑤的話,她分明是在糊弄自己、欺騙自己。太後也不戳破,淡淡吩咐一句:“皇後走吧,哀家不想見到你。”
裴瑤又被趕出長樂殿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娘娘二出宮。
明天不更,留言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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