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②⑧章

“先是不和我說話，再後來每次看見我都會冷着個臉，到最後就聯合寝室的其他人一起排擠我孤立我，對我進行各種形式的冷暴力。

“我想不懂這是為什麽，有時候我真的也很想找她問個清楚，我到底是哪裏惹到她了，可是我不敢——我怕她。

“因為我怕她，我就只能自己去回憶我們的關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質的——于是我想起來，我們寝室最後一次全體聚餐是在三個月前，那次裴菁說我們分院幾乎全是女生實在是太無聊了，正好她認識幾個哥們兒，問帶我們去開開眼怎麽樣。

“我寝室的其他同學看上去都很興奮，立馬就開始梳妝打扮起來，可我卻是有點兒愣，而且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參加。

“裴菁一向敏銳，那時自然是發現了我的猶疑，于是過來問我怎麽了，可我只是笑笑說沒事兒。

“也許那時候的我還太小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更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是正确的。

“約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們寝室的幾個女孩兒都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跟在裴菁後頭，歡天喜地的。而那時候的我，還不怎麽會打扮，只随便披了下頭發穿着一條稍微正式點兒的淺粉色連衣裙就跟着去了，不知為何我心裏很忐忑，也很有負罪感。

“我以前很少這樣，不，是從沒有這樣跟同學出去玩過，更沒有和男生說過一句話。我從沒有男性朋友。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麽要去，也許是覺得想要和寝室同學搞好關系，也許是因為想要體驗一下以前從未體驗過的事情——反正那時候我就是去了，雖然不知道自己那樣做到底對不對，可我還是去了。

“到地方之後果然有一群男生在那裏候着，看見我們幾個女生過來便又是吹口哨又是揮手的，這讓我感覺很不自在，便垂下眼偷偷去看裴菁的反應——她看上去似乎早已習慣。

“落座後我發現自己和裴菁隔了一個位置，我一直很緊張，連頭也不敢擡，但我能感覺到有好些男生都在看我，而且是那種直直地盯着看，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這真的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于是我就擡頭看了一眼——那時候我看到，他們的确在小聲議論，而且臉上挂着一種讓我極為不舒服的表情，你可以說那是色眯眯或者不懷好意吧，反正我當時覺得直反胃，卻又不知該怎麽做才對。

“那天我提早走了——推說身體不舒服。那時裴菁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好看，可是也沒說什麽。

“回到寝室，我洗完澡就上床睡覺了，可不知為什麽那天我渾身都在發冷，就好像受了寒一樣，直直想哭……雖然說，我也沒受什麽委屈，可我就是想哭……

“自從那次聚餐之後，裴菁就開始不理我了。我很難過，我覺得寝室同學之間不該弄得那麽僵的，我也有主動找過她，可是當我們目光相觸的那一瞬我便啞了——我覺得，我還是怕她。

“可在我心裏，我還是想跟裴菁和好。呵，你說，我是不是很賤呢，或許她早就已經在背後把我罵得連條狗都不如了——你知道女生在背後罵人，那一向是能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而且總是三五成群起堆在那罵，弄得你都會覺得被罵的人一定是活該。可我記住的卻永遠是，在我跟裴菁剛剛認識的時候，她對我實在不差，讓我一度以為她人真是很好，甚至很樂意和她成為朋友——我曾對這件事深信不疑：我們以後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所以我就一直那樣苦惱着，也不知該怎麽辦。

“就在我心煩意亂得覺得腦袋都要炸了的時候，裴菁居然主動來找我說話了！

“她和我說：‘張怡啊，下個月我們寝室要聚餐，你看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我當然不假思索地點頭說好，簡直是笑開了：‘你們定好時間告訴我，我一定去！’

“不知為何，那時候我覺得她的笑有一點意味不明。

“帶着一點兒……淺淺的輕蔑。

“或許她在心裏想着，我真的是很賤吧，對我笑一笑我立馬就友好起來，活像個等候她指示的婢女，也許怎麽揉捏我我也不會生氣的，因為我就是賤到骨子裏了。

“但也沒錯，那時候她這樣，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和解的信號——在那時候的我看來，這多好啊，這場莫名其妙的冷戰，終于是要結束了。

“我以為我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可誰知道……誰知道……”

說到這裏張怡的情緒又變得激動起來，眼見着就要哭出聲，慌得阮九趕忙扯了幾張紙巾遞給她，這才讓她稍稍平複了些，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阮九看着她用紙巾擦掉眼邊悄悄溜出的淚，努力地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便接着對着他說了下去：“那天我簡單收拾了下就出門了——裴菁她們先走了，說是要先去占位置，我那時候也沒多想，只說好的。

“等我趕到那裏的時候才發現那是個巨吵的舞廳，我之前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但之前我已經答應過裴菁了，總不好反悔，而且……而且我也不想放過這難得的可以跟她和好的機會，所以……還是硬着頭皮進去了。

“雖然裏面又吵又鬧，可我還是一下就看見了裴菁——她也很快注意到我，便笑着沖我招手示意，讓我到她旁邊。

“待我終于擠到她身邊坐定的時候，她伸手攬過我的肩笑眯眯地對着坐在我們對面的那幾個男生說：‘上回你們看上的清純妹子面子可是很大的喲，人家家教可嚴着呢一般可不會來這種地方，我呀，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約到這裏來的呢，你們說，你們是不是該好好地感謝感謝我啊？～’

“‘是，是。’那些男生笑得滿臉殷勤，慢慢地就現出了和上次一樣的表情。

“‘怎麽回事裴菁？’我當時感覺有些不愉快了，語氣意外地有點兒沖，‘不是說是咱們寝室聚餐嗎？’

“‘是啊，’可她卻一臉無所謂，‘可這幾個可都是我的好哥們兒啊，你難道不該給個面子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了，居然破天荒一下火氣上來就想走，沒想到裴菁一下把我攔住擡手就是一個巴掌把我給扇懵在了沙發上。

“‘裝什麽清高啊張怡，’她高高地抱着胳膊，目光冷冷的，‘咱們寝室其他人都好好的，就你一個特麽的不合群，你以為自己有多高貴，以後進了社會你不一樣得陪領導應酬，現在倒是裝起白蓮花來了？呵，實話說吧，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女人，表面上看着清純無辜，背地裏不知道跟多少男生有一腿呢！’

“我當時吓懵了，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子也像下了咒似的動彈不了……

“我就那麽呆着，看着裴菁對着她身邊的那些個男生使了個眼色，他們就笑着走過來按住我的胳膊在我身上到處亂摸，還有人把我的頭按住強迫我喝酒，我想反抗，可怎麽也使不上力氣……我還想要質問裴菁，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可是當我看見她就那樣坐在一邊，和她那幾個小姐妹若無其事地有說有笑的時候，就一陣發寒，連喊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恍惚中，好像有人扶着我站起來，可立馬有人灌了我更多的酒——被陌生的人摟住腰的感覺真的好惡心，可是我掙脫不了，我的頭也開始發昏，一個勁兒地轉啊轉，轉到我什麽也感覺不到，大腦也跟着變得一片空白……”

說到這裏張怡臉上的表情已然是變得萬分痛苦，費力地把腦袋埋進臂彎裏就開始失聲痛哭，哭得小小的身子一顫一顫，光是看着，便讓人感覺到心疼不已。

而且，她看上去本就是個單純年幼的妹子，所以此情此景，是更加讓人感覺情不自禁地就跟着一起難過了。

阮九只覺得心裏很不好受，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于是只能陪着張怡一同沉默，不經意間向着窗外投去了一瞥。

天灰蒙蒙的，雲很沉很重，時間快近正午，不知是否又有一場雷雨要來呢。

阮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把頭發揉亂，放松身子向後靠在了賓館的軟椅之上，只覺自己此時的心情，真真是感慨萬千。

黃昏的光線披散下來，感覺好些了的張怡在和阮九道過別之後，就徑自往學校的方向去了。

看着她漸漸隐沒在黃昏光線中的身影，阮九只覺似是恍然看見了初入大學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他還很迷茫，還很年幼，很單純，眼神裏還有光亮，光是看着那雙眼睛，就能在不覺中消磨掉一天的時光。

19歲的少男少女的眼睛是最美的，那一雙雙眼裏各種光影流轉，世間所有喜的悲的苦的甜的情感都蘊藏其中，純粹到不加任何掩飾——你可以借由那雙眼睛，直直看到那個人的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