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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三月,院外梨樹枝頭泛起春意綠芽,簇簇梨花粉白如雪。
美是美,奈何逢上倒春寒,北風一吹,花瓣紛紛揚揚落了滿地。
昨夜驟冷,今早屋檐下青黑色大缸內的水面都覆了層冰。
突然變冷的天氣倒是苦了一衆枝頭雪,連屋裏本來撤去的炭盆都重新點上。
可再炙熱的炭都暖不了時清此刻冰涼的心。
她馬上就要死了。
前天她才高中探花打馬游街,今天就進入生命倒計時。
人生的大喜跟大悲都被她趕上,說一句mmp半點都不過分。
時清雙手抱頭坐在床上,感覺可能是自己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對。
她不甘心的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面前除了淡青色的床帳外,怎麽都揮不去的是那個冰冷無情的透明面板。
姓名:時清
年齡:17
身份:炮灰
連個女配她都不是!
這些還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後一條叫“生命”的血條。
血量見底,只剩薄薄一層血皮。
紅的格外顯眼,紅的讓人心慌。
往好了說還能茍兩天,往壞了說指不定就是這一兩個時辰。
時清揪頭發,絕望的彎腰将臉埋進被子裏,呼吸沉沉。
為什麽會看見這個面板呢,事情還要從她昨天被退婚說起。
時清她娘時鞠當年進京趕考的時候認識一好友沈媛,兩人一見如故奉為知己,就約定将來生了孩子做親家。
後來兩人都如願步入朝堂。
沈媛運氣更好,因一心念書還未娶夫加上皮囊好看,被當時還是皇子的長皇子相中下嫁于她。
一年後時鞠家裏生了個女兒,就是她時清。
長皇子生的是兒子,小她一歲叫沈郁。
兩家的親事雖是口頭約定,但正好一女一男屬實是緣分,這事就這麽在京城裏傳開。
外人都說時清如今高中榜眼,擇日可能就要迎娶沈家公子。
功名美人全有,簡直羨煞整個京城。
然而事實卻跟傳言不符。
多年過去,朝堂局勢變換,當年的意氣連同情義被現實所累慢慢淡去,時沈兩家早就不再私下聯系。
再說長皇子心氣高,加上年僅十六歲的沈郁清冷自持才氣不輸女人,長皇子自然不甘心讓兒子嫁給一普通探花。
昨天趁着時家辦宴,長皇子特意備上厚禮過來。
時家上下都以為他上門是來談親事,時老爺子拄着拐杖親自出來相迎。
結果人家是來退婚的。
話雖說的沒這麽直白,但就是這個意思。
“清兒跟郁兒兩個孩子雖然沒見過幾面,但郁兒在心裏是拿她當姐姐對待的。今個趁清兒大喜的日子,不如你我兩家正式認個幹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好家夥,薄薄兩片唇,三言兩語就把未婚妻夫關系變成姐弟情深。
昨日正巧人多,時清被退婚一事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整個京城。
皇上欽點的探花被沈家退婚了,時清一夜間淪為京城笑柄。
功名還在,夫郎沒了。
也就是時清被退婚的那一刻,劇情激活。
時清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庶女逆襲記》裏一炮灰,推動劇情的工具人。
而沈郁則是書中男主,女主常淑心中的白月光。
有趣的是,常淑就是這屆狀元。
書中炮灰時清因被退婚面子受損,後期竟想趁春游時奸污沈郁。
結果自然是沒得逞。
沈郁被女主救下,兩人感情因此萌發出愛情的小火苗,為日後的巨輪打下基礎。
時清就比較慘了。
她母親因為這事被停職在家,她也丢失功名頭銜,從此走上黑化的道路,致力于給女主添堵,最後被位極人臣的女主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挂在牆頭曝曬七天七夜。
還沒人問她知不知錯的那種。
書裏時清的結局是活活被渴死,時家下場更是悲慘。
外面昨日擺宴慶祝的熱鬧仍有殘餘,院子裏挂的紅燈籠還沒來得及取下。
本來該伺候她起床洗漱的大丫頭蜜合現在正跟人争吵,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傳進時清耳朵裏。
“我家主子才不是被退婚,那是認了個幹弟弟。你昨個耳朵被割下來做菜了,長皇子說的那麽清楚你都沒聽見?”
“以後再被我聽見你嚼主子舌根,小心我拿刀子把你舌頭割掉!”
蜜合別的不行,唯獨潑辣護主,聽不得別人說她半句不好。
時清兩眼空空,心裏泛酸,忽然憋屈的難受,跟鋪了層浸水後的棉絮一樣,緊緊的貼在心口上,堵的呼不出氣。
她上輩子就本分老實一社畜,沒父沒母,剛畢業沒兩年就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這個重新活下來的機會,因此格外珍惜。
這幾年來,她不僅要适應這是個女尊社會,還要頭懸梁錐刺股的重新學習。
現在好不容易考個探花,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宣布即将死亡。
生活剛給的那麽一丢丢甜頭,正要放進嘴裏就被命運一巴掌打翻在地。
滴溜溜滾了一圈的泥,髒污到看不見本來的顏色。
外面争吵的聲音還在繼續,聽動靜像是老太爺院裏的丫頭金盞。
對方陰陽怪氣。
“因小主子被退婚老太爺昨個整夜未眠,她這個事主倒是睡的香甜,渾然不管他人臉面。”
要是平時,時清為了當個好孩子就忍了。
今天她直接掀開被子下地,大步走出裏間,“唰”的下掀開門口的厚布簾子。
她光腳走出來,目光沉沉的看着金盞。
時清容貌六分像她父親,明豔昳麗,唯獨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跟她母親一樣。
要不是長得太好看,也不會被欽點為探花。
誰人不知歷年以來探花都是三甲裏容貌最好的。
往日的時清眼睛總是帶着三分笑意,看起來就容易相處。如今臉色冷下來,眼裏笑意淡去氣勢下壓,竟有些駭人。
金盞什麽時候見時清露出這副表情,吓的一哆嗦,“小主子。”
“吵什麽?”時清問。
蜜合見時清穿着單薄的中衣光腳走出來,也顧不上別的,趕緊掀開擋風的厚布簾子進去拿披風跟鞋子。
金盞虛虛的行了個禮,“老太爺差我來問小主子醒了沒有。”
“我醒不醒你看不見嗎?”時清撩起眼皮,語氣不善,“就算剛才看不見那現在總算能看見了吧。”
她都沒兩天好活了,還在跟你講禮義仁智信呢?
金盞被噎的一愣。
清晨風起,夾雜着冬末春初的涼意迎面撲來,凍的時清打了個寒顫。
她扭身往裏間走。
可能是她往日脾氣太好,金盞竟然直接将手臂橫過來攔住她,“老太爺讓你過……”
“啪——”
清脆的巴掌聲甩在金盞臉上,打斷她還沒說完的話。
時清掌心發麻,手指緩慢收緊垂在身側,冷眼睨着金盞,“你攔我?”
她嗤笑,“就憑你也敢攔我?”
從剛才在屋裏聽她跟蜜合陰陽怪氣說她被人退婚時,時清胸口就燒着把火。
一巴掌甩過去,清脆利落的聲響似乎連同早上的郁氣一并打出去,心裏難得痛快。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才不憋屈自己。
別說金盞,就是老太爺過來她也沒有好臉色。
愛誰誰,老娘她才不伺候。
左右結局還能比挂牆頭渴死更慘?
時清直接進屋,從金盞身旁路過時肩膀刻意撞了下她胳膊,“下次來這院,給我放尊敬點。”
時清側眸睨她,冷意逼人,“記住,我才是主子。”
就金盞那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老爺子的親孫女。仗着自己外祖父伺候老太爺多年,真不拿自己當奴才了。
金盞捂臉低頭,眸光閃爍,低低應了聲“是”,全然不見剛才那趾高氣昂的模樣。
蜜合抱着厚披風提着鞋子跑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激動的差點叫出聲。
“怎麽就打一巴掌,就金盞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可不得左右開弓兩手抽她!”
反正她回去都是要告狀,不如現在多打兩巴掌。
蜜合後悔死了,怎麽就不是她動手呢。
“快、快、快、快給我倒杯熱水。”
時清凍的哆哆嗦嗦的爬上床,裹緊被褥盤腿坐下,嘴唇發瓢,“冷死我了。”
她現在渾身上下只有剛才扇過金盞的巴掌滾燙發熱隐隐泛麻。
時清吸着鼻子看自己發紅的手心。
爽!
好特麽爽!
原來發脾氣是這個感覺!
她穿來四五年了,原主是病死的,從時清穿來起就過的小心謹慎處處不敢出頭,生怕自己跟這個世界看起來格格不入,被當成異類。
畢竟她那個社會,讓男人生孩子的技術還沒研發出來,而在這兒,男人就該生孩子。
放眼望去挺着孕肚揣崽的全是男媽媽。
時清哪裏見過這種世面,這些年活的束手束腳,如今要死了才感覺有點滋味。
不就是被挂牆頭嗎?
時清雙手捧着熱氣氤氲的茶盞,眸光熠熠,眼神明亮。
她不好過,那大家都別想舒坦!
“小、小主子。”蜜合陡然對上時清的目光,驚豔的抽了口氣,“你剛才擡眼的時候好看的跟神仙一樣。”
時清容貌豔麗,本就适合張揚明媚,迎着太陽肆意舒展眉目。
是她活的太小心,讓珍珠蒙了層烏紗,颔首低眉遮住了本來的光彩。
女尊世界一般都是誇男子才誇容貌,形容對方長得猶如洛神,美得驚心動魄。
但誰心底不愛美?
時清被蜜合誇的心裏舒服,小口抿茶。
就是死,她也得穿上美美的壽衣躺着最好的棺材再死。
從現在起她委屈了誰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我們出去一趟。”時清跟蜜合說,“之前給爹爹定制的簪子該去拿了,明日他生辰,我提前送他。”
時清心裏酸楚,好不容易得到這麽個疼愛她的爹爹,萬一自己撐不到明天,好歹給他留個念想。
“好嘞。”蜜合歡快的打開衣櫃給時清挑選衣服,小嘴叭叭個不停。
“要我說您就該出去轉轉,讓那些以為您被退婚後就抑郁消沉的人好好瞧瞧,我家小主子,當今聖上欽定的探花,還能少得了男人?”
這話中聽!
時清挑了件大紅色衣服,是她以前不敢嘗試的顏色,竟意外的合适。
鮮豔的顏色襯得那面板暗淡透明,遮住緊迫感十足的生命條。
唯一不好的就是這件衣服繡工一般,裙擺袖筒上的金色雲紋看起來就跟團毛線一樣,毫無美感。
“小主子說起繡工,那自然要數雲家,聽聞她家的小公子雲執繡的一手好牡丹。”
這些時清都不知道,或者說之前根本就沒關住過。
雲執是吧?
時清記住了。
很好,壽衣上的牡丹就交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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