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時老爺子都不好去看陳老的臉色,拄着拐杖的手氣的發抖,“去,去把她給我叫過來!”
“太不像話了。”老爺子讓金盞去找時鞠,“讓鞠兒先把人從大理寺保出來。”
人是陳老帶過來驅鬼的,可不好在他這裏出事。
陳老撫着胸口,“老時啊,白浮道人捉鬼可厲害着呢,按理說她每辦一場法事都要五十兩銀子,我這是看在咱倆的關系上,一個錢字都沒提,你這清兒怎麽能直接動手把道人打了呢?”
五十兩銀子一次!
屬實不少啊,看來是真的靈驗,不然陳老怎麽這麽舍得花錢。
“是她不懂事,”時老爺子坐在陳老旁邊,湊頭跟他說,“時清敢打道人,至少說明她身上沒有髒東西,不然她哪裏是道人的對手。”
這麽一說也是。
白浮道人捉鬼可以,但捉人不行。
“那你說她跟變了個人似的,”陳老看向老爺子,“你家時清我以前可是見過的,雖說不如我們淑兒,但也還算老實。”
“您可別提了,”老爺子連連擺手,“我看她是被人退婚後覺得丢人得了失心瘋,這才跟我裝神弄鬼不管不顧的撒潑放肆。”
既然是人不是鬼,老爺子心裏也就不怕了。
老爺子等時清過來的這段時間,斷斷續續又來了幾位老夥伴,大家坐在一起喝茶。
端起茶盞必不可免又提一遍,“老時,您怎麽換茶盞了?這顏色可不鮮嫩啊。”
“……”時老爺子現在半點都不想看見鮮嫩的顏色。
大家聚在一起,免不得聊起自家有出息的晚輩,再互相恭維一番。
提到時家,那就不得不說最近“名揚京城”的退婚事件。
但凡換成別的男子退婚,大家都要寬慰女方肯定能找到更好,全是男子想攀金枝不安分。可輪到時清,幾人默契的認為全是時清的錯。
“她太木讷老實了,這才不讨長皇子喜歡。”
“就是就是,再說她也不過中個探花,沈家公子的才氣可是名滿京城,哪裏看中這個。”
“主要還是她爹出身不高沒什麽背景,跟他共處一室沈家公子都覺得沒臉面。”
時清過來的時候就聽幾人在對她評頭論足,叽叽喳喳的像是菜市場裏的鴨子。
“清兒,白浮道人哪裏招惹你了,你竟把人暴打一頓扭送去大理寺?”陳老最先看見的時清,站起來質問她。
時清讓蜜合給自己搬個椅子過來,“哦,她親口承認騙人,這種騙子就該嚴懲。”
“那是陳老的客人,”老爺子沉聲說,“快去把人放了。”
人前他就愛擺長輩的架子。
以前沒少讓李氏頂着大家的挑剔給他們倒茶。
時清聽不見一樣,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您讓我放我就放,那我多沒面子。”
First Blood。
別人沒有長輩樣,就別怪她不做個好晚輩。
“你——”
“你怎麽跟你姥爺說話呢?”有人開口了,皺眉睨着時清,“滿屋子都是你的長輩,你來到之後一不行禮二不問候人,倒是自己先找把椅子坐下了,時家的家教都是這麽教你的嗎?”
時清笑了,禮貌的問,“您姓時嗎?”
對方姓張。
“既然您不姓時,那我時家的教養如何關您何事?”時清改坐為蹲,雙腳踩在椅子上,“嗐,我在我自己家裏想坐就坐想蹲就蹲,這是我的自由別人管、不、着~”
Double Kill!
“雖然我們不姓時,但我們好歹是你的長輩,連說你一句都不行?”陳老反問。
“您拿自己當爺爺,我可不承認我是孫女,”時清眼睛在屋裏掃了一圈,重點落在剛才說她的那幾人身上,“我可不知道做長輩的還能在背後嚼晚輩的舌根。”
張老一拍桌子,“你爹沒念過書還不讓人說了?”
時清從椅子上跳下來,吓得張老一激靈。
蜜合麻利的給她擦椅子擦幹淨,時清重新坐下,翹起二郎腿,“我爹靠臉吃飯,長得好看就行。”
“空有外表,毫無內涵。”張老冷呵一聲。
“那我爹是比不上您,您不僅沒有外表,您還沒有涵養,喝着別人家的茶吃着別人家的糕點,罵着別人家的父女,誰還能比您有內涵呢。”時清話鋒一轉,“不過您也有好的地方。”
張老本來臉就長,這會兒完全沉下來顯得更長,他拿餘光看時清,像是極其不屑給她正眼。
要他說時清肯本不配考上探花,她這樣的就該落榜永遠都考不中。
上天無眼,這種貨色都能高中一甲,偏偏他孫女榜上無名。
現在時清就是誇他誇出個花來都沒用。
“我哪裏敢受時探花誇贊,簡直折煞我了。”他陰陽怪氣。
“這必須得誇,”時清雙手鼓掌,一副“我必須好好誇你”的正經表情,“您好就好在臉皮忒厚,自我感覺還良好,就跟您那落榜後罵榜單不公的孫女一樣,不愧是親的。”
Triple Kill。
“你——”張老被戳中痛腳,直接站起來要走。
時清慢悠悠的說,“您看您,怎麽開不起玩笑呢,您說我的時候我也沒甩袖出去啊。而且我這都是當面說的,可不像某些人都是背地裏講,我勝在坦蕩。”
張老要是走的話就坐實自己不夠坦蕩,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們倒是不知道時清口才這般好,這麽好的口才怎麽沒考上狀元還被退婚了呢?”陳老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我家淑兒跟你就不同了,不僅是狀元,還深受男子們的喜歡。”
常淑,書中女主。
“我嫡女不跟庶女比,”時清炮灰就炮灰在她穿的這本書的書名叫《庶女逆襲記》,“掉身價。”
Quadra Kill!
再優秀也改變不了出身,庶女就是庶女!
陳老端茶的手都在抖。
現在他完全能證明時清不是鬼不害人,她就是單純的氣人!
一屋子人被她這張嘴得罪了遍,時清覺得她将來不死都很難收場。
全怪這張嘴,怎麽就長得這麽讨喜又解氣呢!
“今天這事,晚輩也有錯,”時清站起來,朝各位行禮,“雖然我爹沒文化我又太木讷,但我跟我爹向來大度又好看,絕對不會醜人多作怪,我說這話各位千萬別對號入座啊,自己醜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以後見着我爹就別跳出來秀了,太丢人現眼。”
時老爺子臉色已經不能看了,他握緊拐杖,“時清,你出去吧。”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瞧姥爺您說的,我來都來了,怎麽能就這麽走呢。”時清笑,擡手拍掌,示意夜合把她準備的東西拿出來,“我知道今天各位爺爺伯伯都在,就為你們特意排練了一個節目。”
衆人眼皮抽動,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時清還能憋出什麽好屁?
直到夜合進來,雙手捧着一把——
唢吶。
Penta Kill!
“……”
時清拿過來,“晚輩不才,給你們表演個拿手曲目——《哭七關》。”
Aced。
她唢吶吹的是真的好,要不是死的人是自己,她都想給自己在追悼會上吹一曲。
以前院裏有人沒了,都是她吹唢吶把亡靈送走。
聽過的都說好。
奈何這幾位覺得唢吶不吉利,尤其是時清吹的,更不吉利,才聽個開頭就都撐不住的起身走了。
他們不在,待會兒吃飯的時候能消停很多。
等人走完,不用老爺子趕,時清自己就拿着唢吶離開。
事了拂衣去,半刻不多留。
她前腳離開,金盞後腳回來。
老爺子躺在軟榻上,恨不得捶胸頓足,“作孽啊,時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混賬東西!”
瞧見金盞過來,老爺子探身問,“人保出來了嗎?”
“沒有,”金盞搖頭,“大人讓我拿着腰牌去大理寺問了,小主子送去的那個白浮道人的确是騙子,她根本就不叫白浮,那就是她的假名,她甚至連臉都是假的,全是易容後的樣子。”
“這……”老爺子微微驚住,這個結局他倒是沒想到。
“那騙子騙了很多人的錢,因為她那手‘油炸小鬼’身上還背了條人命,地方官府一直在通緝她,倒是沒想到人來了咱們京城一直躲在陳家,老太爺,咱們這也算是幫陳老爺子止損保命了。”
不僅不是壞事,反而算得上是好事。
老爺子想的卻不是這個,“白浮是假的,所以才治不住時清。”他被金盞扶着坐起來,“下午你們随我親自去趟妙音山,請娘娘賜道符紙。”
老爺子臉色嚴肅,“記住,這事誰也不要告訴,包括鞠兒。”
“是。”
交代完事情,他又慢慢躺下,厭煩的擺擺手,“告訴李氏,就說我身體不爽,他擺宴我就不去了。”
他是真的不想再看見那父女倆,晦氣。
李氏更是不想看見他!
知道老爺子中午不出席,李氏的驚喜險些直接表現在臉上。
意識到這樣不妥,他急忙斂下高興激動的神色,假模假樣的關心幾句,扭頭就讓人把老爺子的位置給他撤掉。
“清兒,你去看看你娘回來沒有。”李氏忙裏忙外,一張臉都染上熱意,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格外精神。
時清乖巧的應了聲,“好。”
在李氏院裏,時清別說蹲椅子上了,她就是連腿都不翹。
時清帶着蜜合往外走,迎面遠遠遇上一對父子,好像是雲家主君跟雲小公子。
雲家主君微胖,圓潤的臉板着,微微側頭朝後像是在訓斥些什麽。
雲小公子輕紗遮面,安靜的跟着後面。
時清停下腳步,越看越覺得雲小公子這身影有點眼熟。
“小時大人。”雲家主沒想到會撞上時清,忙換上笑容行禮,同時往後使眼色。
時清往前走兩步站在雲執面前,眼睛盯着他看。
院內清風恰起,風捎拂起雲執淡青色的衣擺跟臉上的輕紗,不遠處梨樹枝頭雪花落下,花瓣盤旋飄來,恰好點綴在他鴉羽般的烏黑長發上。
雲執擡眼對上時清那雙深情專注的桃花眼,莫名有些緊張。
時清今天穿的顏色比較粉,腰上粉白色絲縧浮動,随風勾勾搭搭的纏着雲執鼓動的衣袖,蹭過他垂下來的白淨手腕。
微癢。
她生的明豔昳麗,一雙花瓣狀似笑非笑的眼睛朦胧含情,專注看人的時候竟像是擁有萬般深情愛意。
雲執以前就沒出過門,沒見過母親阿姐跟丫頭以外的女人,頭回被時清直勾勾的盯着看,白玉般的耳垂止不住的微微泛紅。
直到對方伸手想去扯他的面紗。
時清實在是覺得這人好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見到花瓣吹來,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吹到他臉上的梨花。
她擡手——
雲執心頭一跳,怕時清認出自己當場悔婚,情急之下擡手朝她手背輕輕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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