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生日宴後,李氏留雲主君說話,“我覺得雲執這孩子文靜讨喜,跟我家清兒倒是般配。”

“誰說不是呢,”雲主君圓潤的臉上笑出褶子,跟包子似的,“兩個孩子剛才在院裏就見過,還是小時大人讓身邊的蜜合為我們引路的呢。”

雲主君是生意人,嘴極能說,舌尖抹蜜似的奉承,“要我說還是您會教,這才教出像小時大人這般懂禮數又體貼的好孩子。”

李氏矜持的笑笑,擡起戴着戒指的手扶了扶頭頂的金簪,“是清兒自己懂事,我倒是覺得您把雲執教導的很好,光這賢淑溫婉的性子我就很喜歡,更別說他名動京城的繡工了。”

這個動作是他從大主君身上學的,連話都是。當年老大的大女兒時宴欣說親的時候,大主君就是這個腔調。

概括出來便是:別人誇完我孩子,我也得誇回去。

“哪裏哪裏。”提到繡工,雲主君臉上笑容瞬間僵硬幾分。

他就知道時家娶雲執不可能單單是看中這張清隽秀氣的臉蛋,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那一手精湛的繡工。

問題是現在雲執已經很久沒動針線了。

雲主君讪讪笑,借着端茶盞的機會偷偷喘口氣。

他側身往旁邊看,餘光就瞥見坐在身旁的雲執雙腿分開,大大咧咧極為不雅,跟端莊賢淑絲毫不搭邊。

雲主君眼皮抽動,趁着伸手端茶盞的空隙,狠狠瞪了他一眼。

扭過頭,雲主君臉上又全是笑意,“不像我,事情多對雲執管教還不夠,他才這般羞澀安靜不愛叫人。”

雲執不習慣的将腿并攏,這個姿勢怎麽坐怎麽別扭。

聽見雲主君暗示自己,雲執站起來,按照來的時候雲主君教的姿勢,朝李氏行禮。

一板一眼,有點僵硬生疏,動作極為青澀,完全應了雲主君說的害羞怕生。

李氏眼裏全是滿意的神色,伸手拉過雲執的手腕,從自己腕子褪下一支碧青色的镯子戴在雲執白皙骨感的手腕上,“好孩子。”

雲主君眼睛亮起來,哪怕是喝茶都掩飾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這門親事算是成了。

今天只是個私底下的約定,等明日時家就會找人算日子,正式去雲家上門提親。

回去的馬車裏,雲主君伸手要去脫雲執手腕上的镯子,“讓我看看。”

剛才只那麽一撇就知道是上等貨色。

也是,李氏送給雲執的第一件禮物怎麽可能會便宜呢。

溫熱的镯子帶着些重量挂在手腕上,沉甸甸的。

雲執習武,身上多餘裝飾都沒有,這還是頭回像女孩子一樣戴镯子。

陌生,不适應,又有點新奇。

瞥見雲主君朝自己伸手,雲執反手把镯子連手腕一起藏在懷裏,目光警惕的看着他,“這是給我的。”

将來可以換銀子救急。

“瞧你那護食的樣,我還能貪你一個镯子不成?”雲主君眼裏露出精光算計,“時家的聘禮肯定不會少給,我呢自然不可能問你要。”

雲執撥動镯子,任由它在手腕上打圈,聽到這裏停下動作。

“但是,”雲主君笑,“你是咱們雲家第一個嫁進高門的孩子,怎麽着也得幫扶幫扶弟弟吧。”

雲主君的親生兒子雲挽,比雲執小上一歲,但脾氣卻是雲執的三倍,嗓門震天走路虎虎生風,對他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雲主君循循善誘,一副好主君的模樣,“雲挽還沒說親,你這個當哥哥的不給他留點壓箱底的東西多不合适。”

雲主君又不蠢,他哪裏敢明目張膽的克扣雲執的聘禮。對方那可是時家,萬一搞砸,別說攀高枝了指不定适得其反,反而結仇。

要是一文錢不要,雲主君又不甘心。他不能主動拿,雲執主動給不就行了嗎?

這是哥哥心疼體恤弟弟,就算拿到時家去說雲主君也不怕。

“你看如何?”

壓箱底的東西?雲執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雲執家裏的姐姐還沒出嫁,母親倒是給她準備了不少“壓、箱、底”的好東西,每一樣雲執都覺得不錯。

他将镯子摘下仔細的放進懷裏貼身保管,輕輕拍了拍,“行,你放心,我肯定給雲挽留壓箱底的好東西,保準他将來出嫁的時候沒人敢看輕。”

雲主君笑的幾乎看不見眼睛,“我就說沒白疼你。”

“到時候你出嫁,我跟你母親肯定要給你添些嫁妝的,你放心,左右不會虧着你。”

至于添多少,那就說不準了。

雲家對這門親事完全滿意,雲執嫁的好将來雲挽嫁的更不會差。哥哥庶子都能嫁給探花,弟弟嫡子肖想一下狀元又怎麽了?

跟雲家比,時家就沒這麽滿意了。

“我不同意。”老爺子拐杖杵地,“時清沒能娶長皇子的兒子也就算了,現在扭頭娶了一個商人庶子,讓外人怎麽看咱們時家?”

“用眼看。”時清指揮金盞給她端了盤紅豆糕過來,甚至朝李氏遞盤子。

李氏露出溫婉笑意,卻是搖搖頭沒接。他低頭用袖筒蓋住手上的戒指,沒說話。

“這門親事你跟我商量過嗎,就這麽自己做主了?”老爺子看着李氏,“這個家裏什麽時候你說的算了。”

“這個家您說了也不算啊,”時清慢條斯理的說,“您說不能娶二姨夫,我二姨母還不是把人娶回來了。您也不讓我娘娶我爹,結果呢?我爹不還是嫁進來。”

認命吧,你說的就沒算過。

“這是咱家的傳統,只要不聽您的,過的都不差。”

時清看老爺子的眼神就跟看這個毒buff一樣,嫌棄。

老爺子頓時感覺臉皮火辣辣的,氣的坐回去,“是我礙着你們了?”

時清驚詫的擡眼看他,“這話我可沒說,您怎麽能自己瞎說大實話呢。”

“……”老爺子擡眼看門口臨時出去的時鞠,“你娘知道這事嗎?”

時清不甚在意,“我娶又不是她娶。”

被點名的時鞠側眸往裏屋光亮處看了眼,松開手裏的厚布簾子,往旁邊陰影黑暗中又走幾步。

冬蘭雙手朝她遞上幾道明黃符紙。

“哪裏來的?”時鞠皺眉,伸手拿過一張撚了撚,遞到鼻子前輕輕嗅,語氣肯定,“妙音山的。”

冬蘭點頭,壓低聲音說,“老爺子剛才把小主子叫過來後,差人放在她枕頭下的,我們的人看見後就給拿出來。”

時鞠眉頭擰的更深。

妙音山娘娘廟的符紙向來不好求,就是因為格外的靈驗,所以不是誰去都能求到的。

時清最近太跳,老爺子明顯察覺到她的異常,白天的白浮道人應該也是他請陳老帶來的。

“大人,我們應該放回去嗎?”冬蘭也不知道自家大人從幾年前起就差人監視自己親生女兒的原因,畢竟這也不是她一個下人該問的。

她們只需要把小主子院裏所有異常的事情如實禀報就行,別的不該多猜。

時鞠捏緊手裏的符紙,安靜的站在門口。

屋裏還在說話,聲音穿過厚布簾子傳出來。

“這門親事說什麽我都不同意。”老爺子亮出自己的底線。

時清一腳踩上去,“沒人問您的意見,現在讨論的是選日子。”

“你真要娶一個商人之子?”

時清茫然,“一下子娶兩個也不合适吧……”

她體貼的說,“您要是覺得一個太少,我回頭再娶兩個上門,這都可以商量。”

“……”

老爺子雞同鴨講,開始搬人,“時鞠!”

時清喊道,“你叫我娘有什麽用,是我娶又不是她娶。這事是誰的嗓門大誰說的算是嗎?”

“你懂個屁!”這還是老爺子氣急第一次說這種話。

時清點點頭,特別贊同的說,“對,我懂您。”

“……”

李氏擡手用袖子遮了下嘴,明明是這麽嚴肅的場合,他卻有點想笑。

以前他在老爺子這兒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現在好像也沒這麽怕了。

門口時鞠聽的眼皮直跳,垂眸将符紙折疊起來塞進袖筒裏,“找幾張顏色相仿的安神符紙放回原處。”

時鞠整理袖筒,遲疑一瞬還是說,“把我們的人撤回吧,以後無須再監視。”

“那老爺子買通的人呢?”冬蘭低頭問。

“那就是時清自己的事情了。”時鞠揮手讓冬蘭下去,掀開簾子進屋,出聲結束這場争吵。

“父親,這門親事我跟阿钰都沒有意見。此事涉及衆多,不方便同您說。”

老爺子驚詫的愣在原地,緩聲點頭,“好啊好啊,你們一家子的事情不需要我這個外人插手是吧?我這個當爹的說的話不算了是嗎?”

“瞧姥爺您說的,老雙标了。”

時清翹着腿,“您都不讓我聽我爹的,您女兒為什麽要聽她爹的?就因為她爹嗓門大年紀老?那我爹學不來。”

老爺子被時清的話堵住,半句都反駁不出來。

從老爺子院裏出來後,時鞠側眸看時清,“以後成了家就該收收心,別再有些怪異的癖好。”

時清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說的是那口棺材。

那是她花重金打造的第二個家!沒有品位。

可能今天事情多,晚上時清這一覺睡到格外香,直到一覺醒來扒拉下透明面板,才猛地醒神。

透明面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個“任務”。

後面跟着五個大字:參加春日宴。

除了這個變動外別的倒是沒什麽變化,生命條依舊紅的紮眼。

時清邊洗漱邊想,這是面板催促她趕緊完成炮灰的任務下線,犧牲自己成全女主?

這年頭女主光環還牛逼到催她這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炮灰去送死了!

這都不叫臉大,這分明是不要臉啊。

那自己要是不“幫”女主一把,是不是都對不起她這核善的性子?

常府中。

常淑剛挨過系統細密的電流懲罰,眼神陰翳,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像是要吃人。

她勉強撐着床板坐起來,四肢肌肉依舊會不受控制的抽搐痙攣。

系統說懲罰任務調整到晚上,但是沒說具體時辰。

她從天色擦黑就坐在床上等,硬是熬了一宿,眼睛酸澀即将睡着時,懲罰姍姍來遲,像是故意折磨她,告訴她任務失敗的代價有多大。

常淑雖然是庶女,但真沒吃過皮肉苦,哪怕系統說了這是一級電擊她依舊覺得難以忍受。

最難以忍受的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

梳洗用的桌子就在床旁邊,常淑對着銅鏡看鏡子裏面頭發高聳的自己,瞳孔顫動放大,像是看見鬼一樣難以接受。

本來服帖垂在身後的柔順頭發跟個朝天掃帚似的全都直挺挺的豎起來!

看起來就跟被雷劈過一樣。

她“啊——”的大叫一聲一拳砸碎鏡子。

時、清!

常淑咬牙切齒,拳頭抵在桌面上。

要不是她果斷拒絕春日宴的邀請,自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怎麽出去見人!

“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響起。

常淑猛地側頭看,厲聲喊,“不許進來!有話就在外面說。”

下人吓了一跳,怯懦的回複,“主子,時府來人傳話。”

常淑呼吸沉沉,以為是時喜,“說。”

她試圖搶救,勉強往下扒拉自己的頭發,奈何電擊效果沒過去,頭發死活下不來。

破碎的鏡面裏能看到,剛才還能算是一把九成新的整齊朝天掃帚,被她扒拉幾把後看起來亂糟糟的跟把被人用到四處劈叉的掃帚頭子一樣。

“……”

啊啊啊啊啊!!!還不如剛才呢!

常淑氣的腮幫子繃緊,心裏對時清的怒氣達到頂峰,胸口血氣翻湧。

偏偏這時下人的聲音傳進來,“時家小主子時清派人傳話說,她将按時去赴春日宴,說您聽到消息後不用太高興也不要太激動,這都是她應該做的。”

“噗——”常淑生生一口血吐出來。

早幹嘛呢!

她懲罰都挨完了,時清又改口說要去了?這不是耍她玩嗎!

常淑現在弄死時清的心都有。

這個炮灰,可真她姥爺的會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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