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清晨,老爺子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

老徐過來伺候他洗漱,輕聲問,“主子又沒睡好?”

老爺子擺擺手不想多提。自從時清被退婚後,他就像是做了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時家一天之間淪為京城笑柄不說,連時清本人都跟着變了個性子。

以前他總埋怨時清嘴笨木讷太過于老實沉默,這樣的孩子哪裏能有前途。可現在他說一句話時清有十句話等着跟他擡杠,句句紮心窩子,怎麽噎人她怎麽來。

這才短短幾天,感覺家裏像是過了幾年般漫長。他只要想到時清可能是被什麽上身,晚上連眼睛都閉不攏,更別提睡好了。

老年人本就覺少,再加上心頭裝着事,老爺子幾乎是兩眼睜着等天亮。

好在昨天下午去妙音山誠心求了符,着人偷偷放在時清的枕頭下面。能不能把時家變回原樣,全看昨晚今早了。

老爺子披着衣裳坐在床沿邊,問老徐,“時清那邊可有什麽動靜傳來?”

“我一早就派人盯着呢,”老徐将用溫熱水浸濕的毛巾遞給老爺子,“那邊院子裏照常晚起,咱們的人進不去,東西也取不出來。”

那符靈着呢,若是時清真有問題,符紙就會發揮效用,明黃鮮潤的一張紙最後變的幹枯打卷,這就意味着驅除成功。若是符紙保持原樣未動,則代表時清正常。

老爺子擦完臉将毛巾遞給老徐,伸手拿過拐杖拄着,像是手裏有東西心裏才有些底氣。

他閉了閉眼睛,在心裏求妙音山娘娘保佑,讓原來的時清回來吧,讓時家一切回歸正常。

“老爺子,大主君來探望您了。”金盞站在門口傳話。

“老大家的來了?”老爺子臉上總算露出幾分輕松神色。

要說這三個女兒中自己最喜歡的女婿,那就要說老大時融娶的夫郎了。

這是他親自挑選的,無論是從家世還是樣貌品性,都特別合他心意。

“我這就出去。”

老爺子收拾好剛出來,老大時融的夫郎張氏就連忙快步迎上來,接替老徐的位置伸手扶住老爺子的手臂。

張氏今年四十多歲,身形清瘦,容貌跟老三家的李氏比起來就像是菊花碰見了牡丹,寡淡樸素,不如對方年輕。但看起來就本分孝順,最能讨人歡心。

這不,張氏剛扶住老爺子就開始說,“父親,聽喜兒說您昨日身子不爽,我心裏實在是惦記,這才一早就着急忙慌的趕過來,還希望沒擾您休息。”

“說什麽呢,我巴不得你天天過來。”老爺子笑着拍拍張氏的手背,讓老徐趕緊上茶拿果子糕點。

時喜也來了,剛才在外面,現在看見老爺子出來才進屋,嘴巴脆甜的喊,“姥爺。”

“來來來,到姥爺這兒來。”老爺子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像是在李氏和時清那裏受到的憋屈跟不滿都能在張氏跟時喜身上找到填補。

要他說啊,時清就是不如時喜,女人家長得像她父親那般昳麗張揚能有什麽好事,還是時喜好,長得跟她母親一樣,一看就是老時家的孩子。

“虧得你們父女倆關心,我這把老骨頭好着呢。”

張氏笑的更孝順了,“您好我就放心了。”

這時候正好老徐派去盯着時清院裏動靜的下人進來,在他耳邊咬耳朵,老徐聽完微微怔住。

他揮手讓人下去,自己彎腰在老爺子身邊低聲說,“小主子那邊一切如常,她早上起來後照例去摸她院子裏的那口棺材,然後派夜合出門不知道去哪兒了,跟前幾日沒什麽不同。”

老爺子最怕的就是沒什麽不同。

他寧願時清是被髒東西附體了,都接受不了她性情大變,以後都會這麽氣人。

張氏安靜的喝茶,全當沒看見旁邊主仆兩人的動作。有些事他不好打聽,但是能讓時喜問。

他給女兒使了個眼色,時喜立馬關心的上前問老爺子,“姥爺,出什麽事兒了?”

老爺子臉色難看,手指握緊拐杖。

老徐神情為難,遲疑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給時喜張氏聽,“現在那符紙就放在小主子的枕頭下面,不知道結果如何,咱們的人也不敢過去取。”

昨晚是把人支開才進去的,今天白天再貿然過去就顯得突兀。

時喜昨天被時清陰了一頓,心裏憋着口氣,聽說能收拾時清,立馬自動請纓,“這有什麽難的,我去拿不就行了。我跟時清是親、姐妹,我總能去她院子裏吧。”

“親”字被時喜咬的極重。

好啊,她說自己這妹妹怎麽跟轉了性一樣,突然跟她正面對着幹了,原來是另有文章。

時喜自然不信鬼神這類的,她懷疑是時清裝神弄鬼。要是被自己抓到她的把柄,看她怎麽收拾時清!

時清不是說白浮道人裝神弄鬼是騙子嗎?感情她自己也是這種貨色。

現在朝廷還沒分派職位,要是被皇上知道堂堂探花在家裝神弄鬼攪的家宅不寧,不知道會怎麽想啊。

時喜朝張氏遞了個“勢在必得”的眼神。

“父親放心,這事就讓喜兒去得了。”張氏了然,親自端過熱茶遞給老爺子。

時喜離開後,張氏跟老爺子坐着繼續閑聊。

對着自己滿意的女婿,老爺子跟他不停的倒苦水,說時清如何不孝順,說李氏怎麽讨他厭煩。

提起老三一家子,老爺子連連擺手,“鞠兒她自己娶個沒文化的也就算了,現在還縱容時清跟她一樣娶個商人的兒子。”

“那雲執,他除了會繡牡丹還會什麽?他江南雲家早就不比當年,更何況是京城這個遠八百倍的旁支,咱們時家還能缺個繡工?”老爺子半口茶都喝不下去,将茶盞又放下。

張氏低頭抿茶,眸光閃爍。他今天過來并非因為老爺子,正是聽聞時清要娶雲執才過來的。

“父親,我瞧您神色憔悴,不如去我們那兒休息幾日呢?”張氏笑,“雖說比不上三妹這裏,但貴在清淨,再說宴欣的夫郎有了身孕,您不過去看看?”

時宴欣是時融的大女兒,現在任職翰林院編修,雖說是個熬資歷的活兒,但勉強能養家糊口。

老大時融讀書不行,但兩個女兒都被老二這個當夫子的教導的不錯。大女兒補了個編修的活兒,二女兒年後剛中的進士。

老爺子驚喜的問,“有了?什麽時候的事兒啊,你怎麽也不派人來說一聲。”

張氏解釋,“也是近兩日才知道的,沒滿三個月就沒敢往外說,怕折福。那孩子孝順,挂念着您但是身子不方便就沒過來,我這才說讓您去住幾日。”

老爺子連連點頭,“好好好。”

說完他都準備讓老徐收拾東西了,随即想起什麽又有些遲疑,“時清要娶雲執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情。”

他對這門親事是一百個不滿意,可若是真辦喜宴,家裏家外還不是要讓他張羅?至于時清的親爹李氏,老爺子壓根就沒想過他,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張氏為的就是這個,故意遲疑為難的說,“實在不行,我幫三妹夫一起張羅置辦也是可以的。”

時融這幾年在京城開個小酒樓,最近想擴建買塊好地皮,但是手裏銀子不夠用,要說時家最有錢的不是他張氏也不是老爺子,而是低調老實又膽小的李氏。

李氏可是李家的寶貝疙瘩,只要逢年過節李家那珍寶都不是按箱子,而是按馬車押送過來。

李氏才剛過生辰,手裏閑錢多着呢。這時候幫他置辦時清的喜事,就算從手指縫裏漏出來點都夠時融買個好店面了。

要是老爺子置辦,還真不好從中弄點油水,可若是老爺子不在家,那還不是他說的算?

李氏那脾氣性子這些年被老爺子磋磨的半句話打不出一個屁,到時候可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張氏算盤打的響,聽聞今明兩日時家就要去雲家上門提親,所以他才掐準時機過來,正好鑽這個漏子。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老爺子覺得這個主意好,“正好我也這把年紀了,給他操心這些事還不如去你那兒頤養天年呢。”

這邊已經商量妥當,就等李氏回頭過來說給他聽了。

那邊時喜已經大搖大擺的進了時清的院子。

下人看見時喜過來,朝她行禮,“小主子才剛出去,估計是去後廚了,您……”

“我進去等她。”時喜眼睛一亮,擺手讓下人下去,自己擡腳跨進時清的屋子。

時清不在更好,自己可以找符紙。

今早起床後,時清讓夜合去常府傳話說自己去參加春日宴,安排完事情,她跟蜜合一起去趟後廚弄點新鮮吃食。

以前她怕麻煩,基本府裏做什麽她吃什麽,哪怕飯菜口味比較淡她都沒說過。

老讨好型人格了。

現在不一樣,老娘她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府裏老爺子點名要的新鮮瓜果,時清讓人榨汁自己喝了,“這果子這麽涼天又這麽冷,多不适合給老人吃。”

時清喝着果汁表示,“給姥爺多準備點熱水就行。”

別說,榨完汁還真好喝。

除了瓜果,她還覺得老爺子小廚房裏的廚子紅豆糕做的一絕,打算把人弄到大廚房來。

老爺子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吃獨食呢,念過書的人連謙讓跟分享都不懂,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邊剛吃完回來,還沒到門口,時清就眼尖的通過窗戶縫隙瞥見有人在她屋裏翻箱倒櫃。

靠!

時清當場撸袖子。

還沒玩沒了了是吧?上次沒進來不死心,今天又過來偷東西?

蜜合伸手拉住時清的胳膊,“小主子,我看着裏面那人怎麽那麽像您二姐呢。”

時清停下來,仔細往裏看。

那人不是時喜還能是誰。

蜜合滿臉茫然,扭頭小聲問時清,“小主子,您說她在找什麽?”

時清挑眉,比剛才更大幅度的活動拳腳,“哦?估計在找打吧。”

小的們,清理門戶的時候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小的們

打手:在!

小時:接客了!

日後

雲少俠:這活錢多嗎?(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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