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時清一家三口下馬車的時候,雲母就已經快走兩步上前寒暄行禮。
她屬于平民,見到時鞠是要行跪拜禮的。
時鞠伸手虛撫一把,“不為公事,無須多禮。”
跟圓臉的雲主君比起來,雲母臉型就顯得比較清瘦,從面部輪廓依稀能看出當年模樣絕對不差,只是歲月雕刻在臉上,遮住了年輕的潇灑風流。
要是不風流,怎麽會招惹到雲執的父親?若是不好看,也生不出雲執這等姿色的兒子。
衆人進府。
雲主君長袖善舞,一路上都陪着李氏說話,同時還能兼顧着随行而來的兩個冰人。
李氏口才沒他那麽靈活,全程就按照時清說的,微笑點頭輕聲嗯。
雲主君心裏捏了把汗,對待他的态度越發仔細。
至于雲母跟時鞠就是聊些風土民情,像是出來喝茶而不是談論親事。
到了主屋客廳門口,雲主君笑着朝跟在後面的雲執說,“院子裏新開了不少花,雲執你帶小時大人四處看看?”
他笑,“大人們談事情,你們孩子在不合适,出去玩吧,有下人陪同不礙事,咱家院子小,定然不會迷路。”
雲主君這番話說的漂亮,将可能會傳出來的流言蜚語三言兩語揭過。
時鞠點頭,伸手朝還站在門外的李氏伸出手,扶他邁過門檻,跟時清說,“去吧。”
她們四人掀開厚布簾子進屋,下人小侍端着熱茶糕點随後進入,只留雲執跟時清兩個小主子站在外面。
雲執沒有賞花這方面的經驗,也沒人提前告訴他應該怎麽辦。
他隔着輕紗看時清,偏頭灑脫的擡下巴往前示意:走?
以前家裏來客人,他爹從來不會讓他帶人賞花,都是說:“雲執,把劍拿出來給你李伯伯耍一套。原來李兄帶兒子來了?那雲執還等什麽,帶人去院子裏切磋切磋,交流感情點到為止。”
以前論劍,現在賞花。
雲執早知道翻牆是這個結果,他寧願天天坐在後廚殺雞。
為了防止像話本裏那樣露宿荒野,雲執雞毛拔的可幹淨了,開膛破肚點火烤熟就能吃。
他一身行走江湖的本事,被雲主君一句輕飄飄的賞花全部否決。就像是讓他用拿劍的手去捏針繡花,幹瞪眼就是不會穿線,有股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他好想跟人打一架啊。
“你家院子裏好多花,”時清走在前面,忽然扭頭問雲執,“有沒有牡丹?”
雲執心裏想事情沒注意,只是本能的跟在後面。現在時清猛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他,雲執差點撞她懷裏。
離得近了,雲執才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他竟然比時清矮那麽三指!
他居然比這個女人矮?
還矮了三指!
雲執微微踮起腳尖。
時清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輕紗遮面的人,視線緩慢上移,像是看傻逼一樣,難以理解,“你踮腳幹什麽?”
上頭的空氣更清新?
雲執身高不算矮,在男子中已經屬于高挑,不少女人像是雲母都跟他差不多的身高。
誰知道時清比他還高!
一定是鞋底的問題。
雲執不能說話,他固執的踮腳站。
他有輕功他不累,這才是他本來應該有的身高,他才十五歲他娘說他還能長。
“我說是誰上門呢,原來是探、花啊。”
有聲音傳來,正好替雲執“解圍”。
雲挽帶着小侍來者不善的走過來,“探花”二字音咬得極重。
時清斜眼看他,雙手抱懷,“你誰?”
雲挽一肚子的話,被這兩個字堵住。她都要娶雲執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雲挽反問。
“哦~”時清尾音上揚,然後搖頭,“不知道。就是我自己池子裏頭養的王八我也記不清名,更何況是外頭遇見的。”
雲挽氣的原地跺腳,提着衣擺大步走過來,指着時清說,“你自大什麽,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探花,也就只能娶雲執這樣的人,比不得常淑姐姐半分。”
雲挽身後的小侍聽的眼皮直跳,主君明明交代過讓小少爺不要出房門,可他院子離這邊花園太近,聽見動靜就出來了。
現在要是鬧出事可怎麽辦。
時清這才正眼看雲挽,原來是女主的腦殘粉。
雲挽的小侍适時站出來福禮,“小時大人恕罪,這是我們雲府的嫡子雲挽,說話向來口直心快沒什麽惡意,您別跟他計較。少爺,咱們回去吧。”
“我不回去。”雲挽挑釁的看着時清,“她本來就不如常淑姐姐,難道還怕人說?”
“我不怕人說,我怕狗吠,”時清側眸看那個小侍,“他說話直我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我打人疼他介不介意?”
大家都是頭回做人,沒道理自己體諒他,他不體諒自己啊。
她的出廠設置也沒自帶“吃虧”的默認選項。
小侍眸光輕顫,驚詫地擡頭看時清,吶吶說,“小時大人,我家少爺可是男子。”
“嘴賤挨抽這種事情怎麽還分性別啊?”時清為難,撸起左胳膊,“女右男左,要不然我用左手抽?”
雲執在後面蠢蠢欲動的放下腳跟。
讓他來讓他來,他是男的,手勁也大。
他好久沒跟人動過手了,骨頭都癢。
雲挽臉色微白,他怎麽也沒想到時清這麽沒有風度,居然要打自己,“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怪不得你只能娶雲執這樣的貨色。”
時清認真不輕浮的打量雲挽,肯定的點評,“你放心,就你這樣的貨色我肯定看不上,外頭街上揮手絹拉我進去的,都比你會塗脂抹粉。”
這個女人,嘴好毒!
竟然、竟然拿他跟那些出來賣的比。
小侍忍不住出聲,“小時大人慎言,我們雲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您怎麽能拿我們沒出閣的少爺跟那些,那些不入流的比。”
“你怎麽還職業歧視呢,他要是真拿自己當少爺就有點少爺的樣子,但凡他要點臉面今天就不會說這些話,”時清了然,“他是比不過他嫉妒。”
“啧啧,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誰要比得過他們!”雲挽臉本來就圓,現在一生氣就跟只河豚一樣更圓了,“你在我面前嚣張算什麽本事,你就等着春日宴的時候輸給常淑姐姐吧!”
“人家認你當弟弟了嗎你就一口一個姐姐?”時清大拇指反手指着自己,“看清楚了嗎?我即将娶雲執,我才是你名義上的姐姐。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姐依舊是你姐。”
“我才不認你當姐!”雲挽瞪她。
“我認你這個弟弟就行,長姐如母,以後你要是再嘴賤不自愛,”時清甩甩左手,緩聲說,“老娘真抽你。”
這輩分平白無故的從姐姐長到母親。
雲挽嘴上說不過時清,看她混不吝的模樣又怕她真動手。雲挽自己把自己氣的眼睛通紅,一跺腳扭頭又灰溜溜的回去了。
身後小侍讪讪的跟時清福禮,看都沒看旁邊的雲執,快步跟上前面的少爺。
“他是不是平時就這麽欠揍?”時清放下袖子問雲執。
自己剛才就是吓唬吓唬他。
“是。”雲執雙手抱懷,遺憾的看着雲挽的背影,但凡這個弟弟會點功夫,自己都能打的他三天下不來床。
時清眼皮跳動,覺得這聲音耳熟。
她不動聲色的轉身,“小公子這聲音好熟悉啊,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是嗎?”雲執根本沒意識到露餡了,直到時清伸手要扯他臉上的面紗才抽了口涼氣反應過來。
他怎麽就沒忍住開口了呢。
“還‘是嗎’,”時清單腳上前,手朝雲執臉上探去,“你個小騙子,那天翻我牆頭的也是你!行騙不夠你還想當賊。”
“我沒有。”
雲執上身往後一仰,張開雙臂腳尖蹬地朝後滑,故意細着嗓子開口,“你認錯人了。”
“那你把輕紗扯下。”時清往前追。
他往後退,“我不。”
她追他逃。
時清眯眼,她根本摸不到對方的衣角。
少年腳步輕盈,瞬間就從她手底下滑過去,像只輕快的燕子,動作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這樣根本捉不到他。
時清撫着胸口停下來,微微皺眉大口呼吸,像是不舒服。
雲執微怔,狐疑的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盯着時清看。他懂點基本醫術,“你沒事吧,我又沒碰你。”
時清不開口,雲執遲疑的撚了撚手指,慢吞吞走過來,“你怎麽這麽弱。”
剛才交手的時候雲執還挺興奮,結果才開了個頭時清就不行了。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時清突然滿血複活擡腳踩他腳尖。
雲執防備着呢,瞬間将差點被踩的那只腳往後移,得意的略一挑眉,“沒踩到。”
時清冷呵一聲,抖着手裏的輕紗,“哦~那你看這是什麽?”
時清本來就沒打算踩他,只是轉移他的注意力,同時飛快地伸手扯掉他臉上一直遮着的輕紗。
怪不得在時府的時候就輕紗遮面,原來是怕自己認出來。
雲執立馬用袖子遮臉,“你聽我解釋。”
他往後退,“你別過來啊,我不打女人。”
時清站在輕輕哼,掀起眼皮睨他,“沒事,我一視同仁,沒有性別歧視。”
少年武功是高,就是太過單純容易輕易信人,沒真正見過人心。
時清也不是真不講道理的人,剛才她裝病就能把雲執騙過來,足以說明——
他傻。
雖然不知道他跟誰學的武功,但會繡牡丹就行。
時清只顧得了自己,對別人不想好奇。
“沒看出來小公子還挺多才多藝的啊,既會行騙還會翻牆,又懂刺繡。”
時清把輕紗遞還給他,“你那天翻我牆幹嘛?”
雲執摸不清時清的态度,半信半疑的伸出兩根手指從她手裏夾着輕紗扯過來,沒正面回答,“我翻牆頭的時候差點被你吓死,咱們也算兩清了。”
“你說兩清就兩清?”時清雙手抱懷,往前走半步。
雲執立馬感覺到身高的劣勢,他往後踩在花壇上,往上一站,瞬間比時清高出一頭。
雲執居高臨下,氣勢十足,“你這人怎麽不講道理,太小氣了吧。”
時清頭回感覺堵心,又覺得好笑,這是什麽樣的身高執念。
她跟着站上去,又比雲執高三指。
時清微微挑眉,“你幫我繡牡丹,我就大氣。”
雲執哪裏會繡牡丹,他心虛的問,“那你還嫁……還娶我嗎?”
“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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