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圓門口引路牽馬的下人看着眼前的情景也很為難。

這三家都不是一般人家,馬車也比較寬敞,想要同時從這道門進去不容易,但要是分個先後順序更難。

左手邊的常家,常母雖然官居四品,但是常淑卻是今科狀元,前途無量不好得罪。

右手邊的沈家,先不說沈母是禮部尚書,光是長皇子的身份就足夠尊貴,沈郁沈公子也是名揚京城。

最後是中間的時家,時母官居三品,立于督察院之中為天下言官表率,此人行事低調銳利,像把不加修飾出鞘必見血的官刀,是個連皇帝都敢參的人物。

時清本人也是今科探花,聽說殿試時名次跟狀元不相上下,因相貌更為出衆皇上才将其點為探花。

本來性子跟她母親一樣低調內斂,最近不知為何突然聲名鵲起,也是京中“風雲”人物之一。

而且沈時兩家更是剛剛退完婚,時家就要迎娶雲家的庶子,不知道是想要打沈家的臉,還是對沈公子念念不忘放不下才以這種方式刺激對方。

若是別人碰到這種同時到達的情況,一般會默契的以自己或家族勢力高低主動退讓。

可這三位,還真不好說硬說誰高誰低。

按道理應該先讓沈郁通過,畢竟他是男子,又是長皇子之子。其次才是時清,她母親官居三品,比常淑母親大了一個正級。

只是這話牽馬看門的下人不敢說,也不能說,她要做的就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看這三人如何行事。

三輛馬車同時停下來的那一瞬間,空氣中就若有若無的帶了點硝煙的味道。

以至于後面來的人全都默契的駐足勒馬,等着看熱鬧。

常家馬車裏,常淑停下跟時喜對弈的動作,笑着問,“我們正好跟時清碰上了,你們親姐妹,你要不要下車跟她打個招呼?”

“呵,我可沒有這樣的好妹妹。”時喜将手中的黑色棋子砸在棋罐裏,棋子相撞摩擦,發出刺耳聲響。

時喜那天被時清假裝抓賊打了一頓不說,還把老爺子趕出家門住到她家。

現在父親張氏每天都在頭疼,想着如何以一個體面的方式把他送回去。

而這一切,全是拜時清所賜。

今日狹路相逢,時喜怎麽可能會讓着她!

“常淑姐這事你別管,讓我來。”時喜掀開簾子從馬車裏鑽出去。

常淑坐在背後露出溫和笑意。她不管,她自然不會管,她巴不得時喜給時清點顏色看看,出出自己那天被她耍弄的郁氣。

時喜站在車廂外面,伸手奪過缰繩就要先進去。

時家趕車的是蜜合,跟她主子一樣是個不願意吃虧的主,“憑什麽她先過?”

常家馬車往前走,時府馬車跟她并駕。

之前三輛馬車堵門,現在瞬間變成了兩輛。

沈家,“……”

本來想看時家跟沈家相愛相殺戲碼的人傻眼了,怎麽變成時家兩姐妹争起來,男人放一邊?

“蜜合!”時喜呵斥,“滾回去!”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二姐啊,中氣這麽足,是傷養好了?”時清從車廂裏鑽出來,站在蜜合旁邊。

坐着趕車的蜜合側頭看過來,時清銀白色錦袍上火紅雲紋勾邊的衣擺垂在身邊,紋路跟顏色一樣張揚肆意,頓時讓她心底一安,昂頭挺胸看向時喜,目露挑釁。

時喜下颚緊繃,“時清,你這下人也太不懂事了吧。”

“那是不如二姐懂事,我家蜜合沒念過書,不知道禮義廉恥是怎麽寫的,哪裏像二姐,‘義恥’二字都刻在臉上,”時清搖頭嘆息,“二姐你是既要‘義’也要‘恥’,唯獨不要臉。”

她指着自家馬車,“是咱家的車不夠大嗎,還是你姓常不姓時了,你非要上人家的馬車。狗都不嫌家貧,你瞎眼到還不如一只狗,丢不丢人。”

時喜險些氣的要跳下馬車跟時清當場比劃比劃,“你怕丢人那你倒是讓沈家先過啊,何至于堵在這兒讓人看笑話。”

後面的吃瓜群衆瞬間興奮起來,有的甚至爬上馬車頂上看,就怕錯過什麽。

終于到時沈兩家對上了是嗎?

“少爺,要不咱們先過去吧,好丢人啊。”菱角掀開一指的車簾縫隙往外看。

他們被堵在中間,前面是圓門跟時常兩家的馬車,後面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只能進不能退。

端坐在車中看書的沈郁眉頭緊皺,卻是朝菱角微微搖頭,垂眸翻了頁書,輕聲說,“等。”

左右已經被圍觀了,現在走更丢人,也顯得不懂禮。

菱角不情不願的繼續偷偷從縫隙裏往外看,沈郁瞧見他的動作,指腹撚着書頁卻沒出聲阻止。

時清尾音上揚“哦”了一聲,餘光往後掃過衆人,“我怕被人看笑話?要是我這麽優秀的人都成了京中笑話,那她們算什麽,連笑話都不如?”

一句話說的吃瓜群衆臉上一臊。

時清責備的看着時喜,“你罵人怎麽還拐彎抹角呢,你直接說她們是廢物不行嗎。”

衆人目光不善看向時喜時清,是啊人家才是親姐妹,哪怕打的頭破血流身上也流淌着相同的血脈。

時喜胸口火氣翻湧。

眼見她沒有用說不過時清,常淑從馬車裏出來。

她要是再坐一會兒,時清能幫時喜拉滿全京城貴女的仇恨。

時清挑眉看常淑,王八終于露頭了。

“咱們都各自退一步,讓沈家的馬車先過如何?”

常淑聲音溫和,自帶風度翩翩buff,瞬間贏得衆人好感。這才是狀元的氣度跟沉穩。

時清斜眼睨她,“我說我旁邊怎麽亮的刺眼呢,原來是您這顆舍利子佛光普照啊。”

“你要讓你就讓,何必道德綁架我跟你一起?要是真想不堵門,讓我先過去不就行了,有你在這兒廢話的時間,我早就進去了。”

她倒是會充好人,犧牲別人的利益去成全她的好名聲。回頭別人誇贊的全是她,明明自己也讓了結果卻成了個對比,顯得格外不懂事一樣。

MD,最煩這種人。

常淑被噎了一瞬,好在反應迅速,“沈公子是男子,再說你我總能過去,就是先後而已,你若是執着于此,大不了沈公子進去後我讓你的馬車先走一步?”

以退為進,更落得個好名聲。

時清揚眉,既然你不要臉硬踩着我拗人設,那我可不得成全你?

“大義,狀元大義,不愧是能當上狀元的人,說出來的話都比放出來的屁好聽,”時清雙手鼓掌,“反正大家都能過去,就是先後順序不同而已,那狀元好人做到底,不如讓我們先進去您殿後呢?”

後面可排了幾十輛馬車。

眼見着常淑有遲疑,時清立馬揚聲說,“狀元總不至于後悔吧?您既然這麽愛主持順序,就站在這門口疏通車輛呗。我跟您不同,我就只想先進去。”

她時清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不講究虛名的人。

“怎麽着,你能拉着我禮讓沈公子,就不能禮讓大家了?你是看不起她們,還是她們不配啊?”

時清咋舌,“就一個先後順序而已,又不是進不去,你怎麽這麽斤斤計較,這跟你狀元的風度可不相符。”

常淑頂着衆人的視線,一句反駁的話都不好說。

她硬撐着臉上的笑,示意下人把車往旁邊趕一點,讓時清先過。

時喜氣死了,瞪着時清,“誰醜誰先過!”

時清得意,“嗳~我美我特殊。”

她路過常淑身邊時,賤兮兮的笑着說,“謝謝狀元啊,我就先進去了。”

至于大家好奇的時沈大戲,時清連個眼神都不給。

男人,男人在占便宜争第一面前算個屁,而且還是個跟她已經沒有關系的男人。

這個不要臉的!

時喜胸口劇烈起伏,常淑目光沉沉的盯着時清的馬車,差點把牙咬碎。

時清進去了,下一個是沈家的馬車。

沈郁用書撩開車簾朝外看了眼,時清當時正站在車廂前面,身上披着初春暖陽,光澤落在身上銀光熠熠眉眼張揚,跟以前截然相反,像是變了很多。

他雖說跟時清定的是娃娃親,也同處在京城中,但要說跟時清見面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仔細想來,好像一共就見過兩次。

一次是時清還去書院的時候,木讷嘴笨,不與旁人交流。再有一次就是她打馬游街,安靜內斂,像是不想被人注意。

今天的時清跟前兩次都不同,肆意明目,像是沒把任何人任何禮放在眼睛裏。

“沈公子,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長時間,主要是時清……”

馬車路過常淑身邊時,她忽然出聲,後面就只是笑笑,像是無奈。

沈郁坐在車裏淡淡出聲,“無礙。”

說罷,馬車繼續前行。

菱角小聲跟沈郁說,“少爺,常狀元真是溫潤知禮,跟時清那個摳門小氣鬼一點都不一樣。”

他還記得上回時清為了一個簪子特意讓巴寶閣的小二上門索要的事情,加上今天,一共兩次沒有一次留有好印象。

沈郁沒說話,視線從新落回書上。

就在沈郁馬車過去的那一瞬間,常淑聽見系統機械的電子音。

[滴,請宿主完成“春日宴”任務——]

[在炮灰時清意圖奸污男主時,将其救下,完成英雄救美的舉動。]

常淑眸光閃爍,低頭盤算起來。

只有得到沈郁的好感,才能搭上長皇子這條線,然後借着他的勢力跟不受寵的五皇女認識,最後扶持這個怯懦的傀儡上位,完成自己位極人臣的目标。

沈郁是她成功路上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那顆墊腳石。

沈家馬車過去後,常淑正要緊跟其後,卻被人突然插隊,“謝謝狀元啊。”

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害她落水的元兇——

錢燦燦。

對方戴着玉扳指的手撩開車簾,笑的譏諷,“狀元果然大義,禮讓衆人呢,跟咱們這些沒功名的就是不一樣。”

她車廂裏還坐着別的纨绔,都是京中有頭有臉家裏的二世祖。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謝謝狀元大義”,一時間所有人都跟着喊。

這些人邊喊邊駕着馬車從常淑面前通過,沒有一個讓她先走的。

“……”

常淑一張臉笑到麻木,心裏殺了時清的心都有。

她好好一狀元,現在活生生成了個看門的!

系統像是針對她,這個時候居然突然響起,刻意提醒:

[此次任務極為重要,請宿主務必認真對待,若是失敗,将啓動三級電擊懲罰。]

常淑的手指瞬間緊攥成拳。

時、清。

時清坐進馬車裏,打了個噴嚏。

雲執抱着瓜子盤躲了一下,語氣肯定,“有人罵你。”

就她剛才那張嘴,是真不怕挨打啊。

“那個人就是你吧?”時清睨他,把瓜子盤奪過來,啪嗒啪嗒嗑起來,“封建迷信。”

雲執眼皮抽動,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于是他改口,“我剛才說錯了,應該是有人惦記你。”

時清呵了一聲,語氣驕傲,“這麽明顯的事情還要你說?”

她這麽優秀,惦記她多正常。

“……”橫豎她有理。

馬車停下,有下人牽去喂草。

這處院子聽聞原本是皇家的,所以占地面積大,修建精細設施齊全。不僅有游玩的地方,連歇息的房間都有。

時清來之前已經到了不少人,三五紮堆在院子裏走走停停。

她抓了把瓜子邊走邊嗑,皮吐在另只手中。

雲執頭回來這種地方,好奇的左右看,兩只眼睛都不夠用。

時清笑他,“出息。”

雲執身為男子沒出過後院很容易理解,時清想着将來等她走了後雲執就是自由的,應該就能多出來見見世面了。

也算自己對得起他。

“呦,時探花,你走這麽快怎麽不等等身後的沈公子啊?”有人圍過來,“剛被退婚就喜新厭舊了?長皇子還是未蔔先知,提前看透了你是什麽樣的人。”

時清扭身往後看,就看見說話的女人跟不遠處的沈郁。

兩人的馬車一前一後進來,走的路都是往院子中心去的。沈郁慢一點走在她後面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開口說話挑事的人。

時清當是誰呢,原來是被自己之前怼過的張老的孫女,就是那個沒考上功名嫌棄考試不公平的張笑。

尤其是自己考上探花張笑落榜後,從張老對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來張笑的态度。

就該猜到今天能遇見她。

“現在知道憐香惜玉是不是晚了?你也就配娶個庶——”

時清揚手一把瓜子殼狠狠地甩在她那張驢臉上,砸的她尖叫一聲。

“哪裏來的糞桶到處噴糞,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看看,我跟沈公子哪一個是你能撒野議論的人?”

“就學會那麽兩個成語就敢出來賣弄了,那我考中探花我是不是得去你家門口唱兩曲《哭墳》才說的過去?”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就你這點文化水平為什麽沒考上功名你心裏就沒點數嗎?”

“要是實在憋不住想開口就去巷子口蹲那兒叫兩天,但凡能抓着個老鼠,路人經過都得誇你是條好狗。”

時清冷笑,“怎麽着不服氣,不服氣我再教你兩句。這世上這麽慣着你的除了你姥爺就是我時清了。”

今天看來是不能消停了是吧?

那就一起來。

但凡她不舒坦,大家都別想好過!

橫豎不過是挂牆頭,左右也就這幾天。

她最後就算是死,也要讓這些人恨得牙癢癢,恨到覺得弄死她都不解氣,在心裏梗一輩子!

夜半三更提起她時清的名字都得嘔血。

別說張笑了,就是常淑,老娘她也沒放在眼裏。

去她姥爺的,愛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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