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傲因

大概是身處鄉村的緣故，擡頭望向夜空的時候，能看見滿天的星空。

因為許久沒有看到如此燦爛的繁星，心中竟然浮現起一絲感動，喬中羽忍不住對着電話道：“你也應該偶爾來一下鄉下，至少還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電話那頭的陳光霁就帶着嘲諷道：“你怎麽不說要帶着六樓的一起啊。”

喬中羽笑道：“那如果能一起當然最好啊。”

陳光霁“切”了一聲，說：“人可不一定想跟你一起。”

喬中羽“嗯”了一聲，這個時候身後的房屋裏突然傳來誦念經文的聲音，打斷了她原本想說的話，她頓了一下，想起自己這次回到老家的原因，心裏又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傷感——她來參加過世的奶奶的葬禮。

不過雖然說是奶奶，感情卻并不深厚，喬中羽小學三年級時就離開鄉下到了城裏讀書，在加上老一輩重男輕女，偶爾回老家，喬中羽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奶奶的偏愛，但是在有限的相處中，仍能回憶起幾段溫情的時光，好比冬天的早上在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纏毛線，又或者夏天的傍晚回家喝到奶奶煮的綠豆湯，于是面對死亡，還是産生惆悵和傷感，只是很難分辨這是因為對親人的逝去，還是對時間流逝的不安。

或許兩者皆有。

陳光霁見喬中羽沉默，便猜到對方大概有些低落，為了不讓喬中羽沉浸在傷感之中，便說了幾個網上的段子，喬中羽邊聊天邊走路，不知不覺走到了一邊的密林中，這是她小時候時常玩耍的地方，現在看起來卻已經有些陌生，她不禁跟陳光霁形容：“以前在這樹上我們裝了秋千，現在卻已經沒了……”

“……落葉多的時候，躺在上面會比床還要軟……”

“……我在這兒玩過家家，被這種草割壞過手，滿手的血把我都吓壞了……”

陳光霁聽着喬中羽的腳步聲，有些擔心：“你不要走得太遠了，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裏，說不定有什麽髒東西。”

喬中羽笑道：“你是說什麽，難道是說鬼……”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從林木的間隙，她看見潔白的高大的野獸，像發着幽光般慢慢走來，喬中羽想到西方神話中的獨角獸，但是對方有兩個長長的彎曲的角，臉上有淡淡的細小的鱗片，身上卻是像馬一樣短短的毛，只有脖子上有長長的蜷曲的銀色鬃毛，落在地上，卻沒有染上一絲塵土。

因為給人太過于聖潔的感覺，于是雖然是喬中羽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也并不讓她感到慌張。

陳光霁在電話那頭道：“怎麽突然不說話？吓我啊？我可不會上當。”

喬中羽道：“沒什麽，就是……”

好像看到了山中的精靈。

……

此時，顧銀盼正在掃蕩小吃街。

為了不至于太引人注目，唐九容盡量不讓顧銀盼一次吃太多，而是讓她嘗上一口後，就建議帶到酒店去吃。

顧銀盼勉強同意了，因為她确實也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

不過這已經給顧銀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因為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麽多的小吃。

她不禁質問唐九容：“為什麽以前不帶我去吃這些？”

唐九容神情苦澀：“家裏……附近沒有。”

顧銀盼果然道：“那我以後還想吃怎麽辦？”

唐九容沉默不語。

顧銀盼投以犀利的目光，唐九容只好道：“……我回去以後會找找看的。”

但是能不能找到，就得另說了。唐九容想。

不知道唐九容心裏的小九九的顧銀盼暫時滿意了。

因為天氣太熱，回到酒店就又沖了個澡，唐九容這次出來只帶了一套換洗衣服，本來準備一件穿一件當睡衣，現在也只好湊活，穿着另一件T恤窩進了被窩。

本來覺得這樣再加上認床會導致通宵睡不着，沒想到沒過多久就産生了睡意，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這令唐九容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感到不可思議，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睡覺前的過程，在确認确實沒什麽特別後，她望向了一邊的顧銀盼。

不會是因為，和她在一個房間睡覺？

可是以往如果和別人一個房間，明明會更加睡不着。

雖然心中有困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眠充足，心情比以往都要更明朗一些，唐九容出門的時候，也沒有以往的倦怠，反而有些期待——期待今天會發生什麽。

起床吃了早餐之後，她們先去了某個教學樓，昨天的靈異愛好者借到了一個多媒體教室，用來播放他們昨天晚上錄下的視頻。

顧銀盼和唐九容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放了一會兒，顧銀盼一進教室，便問第一排的人：“看到什麽了麽？”

大概是因為顧銀盼的态度太過于自然，對方只愣了一下，便說：“還沒有看到什麽。”

顧銀盼便拉着唐九容找了個中間的某個位置坐下，盯着講臺上的屏幕看起來。

顧銀盼坐在走道邊上，唐九容則坐在中間，旁邊還有幾個陌生的學生，唐九容渾身不自在，裝作睡覺的樣子趴在桌子上。

這樣一來，反而更惹人注目了，因為在一群認真觀看視頻的人中，一個睡覺的人反而特別，于是旁邊的人特意拍了唐九容一下，問：“怎麽了，你身體不舒服麽？”

唐九容搖了搖頭，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看了大約三十分鐘，畫面裏只有湖面和樹枝搖晃，顧銀盼不耐煩了，道：“這個東西真的能拍到什麽麽？”

有人回：“已經快進了，只能先看完了。”

顧銀盼道：“那如果就是什麽都沒拍到怎麽辦？”

前面的人道：“那準備今天晚上實地考察了。”

顧銀盼道：“那你們還真是浪費時間唉。”

這下就沒人說話了。

唐九容暗想：這群人真是老實孩子，居然沒有一個人想要沖上來打顧銀盼這個熊孩子一頓。

不僅沒有，不知是不是因為顧銀盼和他們搭了幾句話，甚至有女生過來，給了顧銀盼一袋薯片。

得到投食的顧銀盼頓時沒那麽不耐煩了，花了兩個小時看完了視頻，雖然果不其然的一無所獲，卻也沒有不高興。

唐九容想，顧銀盼看外表粉雕玉琢，在外面确實很引人注目，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她一點安全教育，比方說不要接受陌生人的食物，或者不要太容易信任別人。

不過再轉念一想，唐九容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愚蠢，顧銀盼并不真的是個小孩子，面對危險的話，她搞不好比自己要敏銳的多，自己居然瞎操心到了這種地步，也真是不可思議。

衆人因為在視頻中無所獲，有些失望地準備散去，其中有幾個女生拿出防曬霜來，在出門之前補了一下。

顧銀盼聽着她們的對話，有些好奇道：“你們還要防曬麽？”

女生們對她說話都放輕了語調：“是啊，如果不防曬的話，會曬黑的哦，有時候還會掉皮，小美女要不要也塗一點啊？”

顧銀盼想：原來不是唐九容弱雞，而是她沒有進行防護。

顧銀盼就伸出手，接了一點過來。

她先湊到鼻子尖上聞了聞，聞到一股濃重的香料味，差點嗆的她打個噴嚏。

在身上塗這種東西真的行麽？如果塗了的話，豈不是連傷口都不能舔了？

顧銀盼先是下意識這麽想，但随即想到：人類并不喜歡舔傷口。

既然其他人都塗，那麽想必沒有什麽問題，顧銀盼看着手上的防曬霜，覺得塗在自己身上實在接受不能，扭頭看見唐九容正走過來，就跑到唐九容身邊道：“聽說這個可以防曬，你塗點試試？”

唐九容一愣，看着雙手捧着防曬霜，仰頭看着她的顧銀盼，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像是有溫熱的泉水淌過，滋養在幹裂的土地上，隐隐疼痛，又隐隐滿足。

還有點好笑。

她蹲下來，說：“那你幫我抹。”

顧銀盼看着唐九容靠近的側臉，卻有些發愣。

她有些不确定，因為剛才唐九容逆光走來，面孔在陰影之中。

但是，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嘴角确實上翹，那好像是個笑容。

如果這算是個笑容的話，那這是顧銀盼第一次看見唐九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