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你不是許靈卿吧

“老實點!”

沈修筠把言聽絮踢倒在江雪塢腳邊時,  對方似乎還有些不服,擡起眼怒視着他清秀的臉微微扭曲,伸出手激烈掙紮反抗着,  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把江雪塢從椅子上掀下去。

江雪塢現在是Omega,  Omega除去極其特別的幾個,向來又嬌貴又受不得磕碰。許靈卿見此臉色微變,  連忙上前一步,  護在江雪塢身前,  伸出指尖按住了言聽絮的手腕,低聲呵斥道:“別動!”

言聽絮聞言,  擡起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顯然是不會聽他的。縱然有兩個S級的Alpha站在他面前,他脾氣還是如同于鏡微所說的那樣又臭又硬,  竟然直接一個掃腿過去,  将許靈卿逼退幾步,  随後翻身就想再次跳窗離開。

看來不暴力制服他是不行了。

江雪塢擡起眼看向他的背影,  眸色沉沉,無聲動唇吐出兩個字:“綁了。”

元沅坐在他身邊,  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聞言默不作聲地拿出一捆又粗又長的繩子遞給沈修筠。

夫夫兩人通力合作,直接将言聽絮五花大綁,  再次丢到了江雪塢腳邊。

江雪塢伸出腳尖抵在言聽絮肩膀,  用力下壓,  強迫言聽絮半跪在地,全程面無表情。直到這個略顯屈辱性的姿勢使言聽絮的臉上浮現些許痛楚之色,  他才微微放松了力道:

“不想連累于鏡微的話,  就給我安分點。”

“于鏡微”這三個字似乎是有着什麽魔力般,  一聽到前男友的名字,言聽絮死死掙紮的動作一頓,連帶着眼底的紅血絲也消散了些許。

他臉上閃過激烈的掙紮糾結之色,很久後才咬牙啞聲道:“這件事和他無關。”

“我知道。”江雪塢無動于衷,腳後跟踩在他身上,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微微眯起眼不屑道:“若是我非要遷怒他呢?你能把我怎麽樣?”

“許靈卿!”言聽絮擡起眼,死死地看向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硬邦邦卻咬牙切齒的話:“我說了,與他無關!”

“有沒有關系是你的事,想不想要遷怒是我的事。”江雪塢擡起下巴,腳尖輕碾,在言聽絮的皮膚上留下微微的刺痛與紅痕,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最好給我老實交代你所知道的。”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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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塢幹脆道。

他向來對除親近的人之外都沒有什麽耐心,能陪言聽許虛與委蛇這麽久,已經是極限。

“..........”

言聽絮雖然脾氣硬,但也不是不識時務,胸膛上下起伏片刻,半晌才從嗓子裏硬擠出幾個字,鐵青着臉道:“你問吧。”

“幕後之人?”

“許虞煙。”

果然。

聽到許虞煙三個字時,江雪塢就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看了一眼許靈卿,見對方也在看他,只是微微下垂的眼尾透露出些許失望。

江雪塢見此,動作微頓,半晌才轉頭看向言聽絮,繼續問道:“目的?”

“找到許正燃的遺囑。”言聽絮此刻已經放棄了掙紮,耷拉着腦袋有些無精打采,像個被雨淋濕的大狗狗。也許是性格使然,也許是害怕江雪塢會對于鏡微不利,他此刻老老實實的,到底也不敢再耍什麽心機。

“為什麽?”江雪塢左手成拳抵在下巴,微微摩挲着指尖:“她不是已經有了一份遺囑嗎?”

“那份紙質的遺囑是正式遺囑,電筆裏的是補充協議吧。”言聽絮認真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麽,偷偷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江雪塢,半是猶疑半是補充道:“我是這麽理解的。”

“補充協議?”江雪塢皺了皺眉,對這個形容不置可否,想了想将電筆扔到了他面前,言簡意赅:“修好。”

獨屬于S級Alpha的威壓在這一刻無聲釋放,這命令式的語氣激起了Alpha刻在DNA裏的好勝因子,言聽絮瑰麗的紫眸中又泛起了紅,對江雪塢的行為有些不甘,做着困獸之鬥:“你只讓我交代,沒讓我做其他事。”

江雪塢不想多說,提醒道:“于鏡微。”

于鏡微本人現在正在江氏名下的私人醫院工作,言聽絮不會不知道。

果然,江雪塢說完這句話後,言聽絮果然老實了下來,安安靜靜地讓沈修筠解開他的手,坐在地上拆解電筆。

雖然動作有些粗暴,但已經是一副已經認命的模樣。

見言聽絮已經完全在掌握之中,元沅一直提起的心也落了下來,無聲看了一眼凝眉思索的江雪塢,忽然出聲道:“阿卿,你和我出來一下。”

江雪塢動作一頓,愣了幾秒過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叫他,看了一眼許靈卿,見對方搖了搖頭,顯然對元沅此番的舉動也不知情。

江雪塢不知道元沅想做什麽,見此動作一頓,思索了片刻,方慢半拍地站起了身:“什麽事?”

“你出來就知道了。”

元沅面無表情,似乎是不欲多說,率先站起身走了出去,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三人面面相觑。

沈修筠倒是沒什麽,元沅與“許靈卿”都是Omega,他不存在什麽吃醋的表現,見此也只是愣了一下,片刻後又低頭繼續審視言聽絮了。

但江雪塢和許靈卿心裏有事,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但到底還是江雪塢鎮定,沖許靈卿輕輕點了點頭,示意無事,不要輕舉妄動。

許靈卿回了一個【知道了】的眼神。

江雪塢放下了心,打開房門,跟着元沅的背影走了出去。

兩人一塊走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走廊,一同站定。

微風徐徐吹過元沅的金發,弧度微卷,勾起一絲淩厲的意味,面容卻比相見時要溫柔些許。

江雪塢靜靜地看着元沅的臉龐,指尖搭在欄杆上,微微繃緊,片刻後決定先發制人道:“你發現什麽了?”

元沅笑了一下,并不意外江雪塢的發難,随意卻單刀直入:“你不是許靈卿吧。”

此言一出,如同重磅炸彈在平靜的湖水中炸響,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連帶着空氣都忍不住波動了些許。江雪塢只覺耳膜劇烈震顫,連帶着腦子嗡的一聲,随後便什麽也聽不到了。

他只覺心跳聲一下快過一下,掌心冰涼,血液逆流。

江雪塢忽然覺得胃部抽痛,下意識的緊張和刺激讓他忍不住有些反胃,趴在垃圾桶邊幹嘔起來。

元沅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連忙走過去,半跪下來拍他的背,像是安撫:“別緊張。”

“我不會說出去的。”

江雪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高處跌下來的生理性刺激還沒有過去,幹嘔了半天,許久後在元沅的低聲安慰下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不自覺摸了摸腹部,擡眼看向關切地看向他的元沅,默了片刻方低聲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許靈卿什麽性格我會不知道?”元沅意有所指道:“剛剛我們四個人在的時候,拿捏大局甚至拍板做決定的都是你,他耳根子一向軟,你覺得真正的許靈卿會是這樣?”

“不要小看他。”江雪塢扶着牆站了起來,只感覺肚子有些疼,決定過幾天去醫院看一下是怎麽回事,緩了半天才低聲道:“他也很優秀。”

“我沒有小看他。”元沅失聲笑道:“我只是太了解他。”

“他長這麽大,連許虞煙都嗆聲過,卻只對一個人言聽計從。”

“是誰?”

“你不知道嗎?”元沅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過對方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江雪塢。”

他這三個字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試探着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江雪塢并沒有立即應聲,反而垂下頭,眼睫蹁跹似蝶翼輕顫,意味不明地出聲道:“是嗎.......”

他似乎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到底沒有笑出來。

“說說看,你是誰?”元沅拽着他的手腕,半是玩笑半是猜測:“真正的許靈卿又去哪裏了?”

江雪塢見元沅有此一問,心知再也瞞不住,索性也不瞞了,挑眉道:“你不是知道嗎?”

“我就是江雪塢。”

話說到這裏,兩人心知肚明的那一層遮掩終于被挑開,得以坦陳。

元沅似乎毫不意外,聞言只是“哦”了一聲:“所以裏面那個‘江雪塢’其實就是許靈卿吧。”

江雪塢點了點頭,言簡意赅地解釋道:“嗯,我們互換身體了。”

對于這個近似于天方夜譚的事,換做一般人确實不會信,但是元沅作為設計師,多少也有點天馬行空的想法,對這個事情不僅接受良好,面上還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道:

“什麽時候?”

“離婚之後吧。”江雪塢想起互換後第一次見元沅時的場面,對對方的暴躁還心有餘悸:“中間換回來一次,剛剛摔下樓梯時又互換了。”

“這樣啊。”元沅摸了摸下巴,反問道:“所以剛剛真的是你沖上去救的靈卿?”

“嗯。”江雪塢對元沅臉上的打量和不自覺流露出的詫異有些許不解:“怎麽,很奇怪?”

“當然。”元沅轉過身看向窗外,半張臉隐在晨光之中,看不分明,懶洋洋道:“你不是一向最厭惡他嗎,又為什麽要救他?”

江雪塢默了一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半晌方道:“我有我的理由。”

“好吧。”見江雪塢不說,元沅又不再強問,只是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嘴角卻勾出一絲似譏似諷的笑:“你們兩兄弟都這樣。”

“什麽都不說,手段卻了得,對人又好又壞,随便勾勾手就能把人耍的團團轉。”

“...........”江雪塢知道元沅對沈修筠的感情一向複雜,為了避免被遷怒,只能保持沉默。

“算了,既然事情搞清楚了,我就回去了。”

元沅轉過身,擡腳就想離開,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對江雪塢認真道:

“這次的遺囑事件,最後的贏家,或者說是繼承人,不是阿卿,就會是許軒亭,你真的想好要幫誰了嗎?”

許軒亭是江雪塢的“白月光”,不僅許靈卿為此耿耿于懷,連帶着元沅也略有耳聞,故有此一問。

江雪塢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許靈卿注定要被趕出許家的劇情,默了一瞬,片刻後方艱難地錯了措辭:“或許結果并不盡如人意,但是.........”

“我會幫他。”

江雪塢想了想,認真地看向元沅:“我不能保證任何事,但是我會站在他這邊。”

這不僅是任務需要,也是他的本心所在。

聽到這句話,元沅像是有些意外,片刻後方挑了挑眉:“你說到做到。”

他背對着江雪塢,搖了搖手,态度已經不複之前的抵觸,反而如消融的冰雪,逐漸溫和下來:“我先回去啦。”

“等下。”江雪塢上前一步,忽然叫住了元沅,看向他的背影,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底殘存已久的困惑:“你是通過什麽确認‘江雪塢’不是我,而是許靈卿在我身體裏的?”

元沅默了片刻:“剛剛阿卿說于鏡微是他的主治醫生,但于鏡微...........是産科醫生。”

“我不僅陪阿卿去過,我也曾單獨去找過他,故與他相識,因此并不認為,‘江雪塢’需要去看這個醫生。”元沅戲谑道。

江雪塢:“.........”

他想起了元沅陪他去醫院的場景,終于恍然大悟。不知是被觸發了什麽求知開關,江雪塢忽然脫口而出一句:

“那,那天,你見過于鏡微之後,在醫院所說的那個孩子.........”

“是沈修.......是明允表哥的嗎?”

元沅腳步一頓,肩膀像是被刺痛了般微微瑟縮起來,連帶着身形更加消瘦下去,片刻後才啞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日光微斜,他的整個身體掩在陰影裏,肩頭落滿了跳躍的灰塵,像是被誰遺忘在時光的洪流裏,沉默許久,逐漸凋零衰敗。

“.........無意冒犯。”江雪塢頓了頓:“只是.........”

“是他的。”元沅轉過身來,直直看向江雪塢,神經質般重複道:“就是他的。”

“我那時才孕二月,本是最需要Alpha信息素安撫的時候,但家裏有關沈明允的衣物上殘留的信息素都已經消亡。”

“我沒有辦法,只能瘋了一樣找他,希冀若他不願與我在一起,也望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來陪陪我。”

“但是他沒有回來。我也沒能保住那個孩子。”

“...........”江雪塢無意間撕開了往日裏血淋淋的真相,也許現在穿到了Omega的身體裏,連帶着他的心也因此微微共情刺痛起來,抿了抿唇,半晌才道:“那你現在,還願意和明允表哥在一起嗎?”

話音剛落,江雪塢就心道糟糕,只感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果然下一秒,就見元沅臉上便出現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那不然呢?”

“除了他,我還能和誰在一起?”

“我等了他七年,現在他回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他離開。”

元沅認真道:“我愛他。”

江雪塢:“...........”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半晌才想起來安慰:“等明允表哥想以前,他會對你好的。”

“無所謂啦。”元沅笑了起來,片刻後又恢複了自言自語:“他還活着就行。”

“江雪塢。”因為這件事,元沅似是被點醒了什麽,轉身對江雪塢道:“有一件事.........算我拜托你。”

江雪塢:“你說。”

“假如,我是說假如,”元沅強調道:“假如有一天,阿卿懷孕了,我希望你一定要陪在他身邊,給予他足夠的信息素安撫,直到孩子生下來。”

“因為失去孩子的滋味,我知道,所以我不希望他也經歷。”

元沅頓了頓:“算我求你。”

“...........”江雪塢不知道後續的劇情,不知道許靈卿會不會懷孕,更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位面世界呆多久。

無端被人如此要求,他只覺仿佛置身崖中心的鋼絲上,靈魂被緩慢撕扯成兩半,向左向右,舉目皆驚,每一落步,都是為難。

空氣一時間沉默下來,安靜的仿佛真空,令人窒息。

元沅微微眯起眼,似乎是想到兩人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無理,但他與許靈卿相識已久,朋友一場,他不可能不為許靈卿做打算,因此執拗地站在原地,要求江雪塢的一個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有轉瞬,也可能過了半小時,江雪塢才無聲張開幹澀黏連的嘴唇,聲帶震動。嗓音沙啞:“好。”

“我會陪着他,直到孩子生下來。”

吱呀——

話音才落,身後的門不知被誰推開了。

江雪塢心頭一驚,忍不住向後看去,見沈修筠站在他身後,不知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多久。

沈修筠的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看上去與往日并無不同,但江雪塢卻偏偏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些許不同尋常。

他正想說些什麽,身邊的元沅已經快步走上前,抱住沈修筠的腰,渾身的陰郁一收,将臉埋進了沈修筠的脖頸,低頭蹭了蹭:“..........”

“..........”沈修筠動作一頓,出乎意料地沒有同往常一樣推開元沅,只是無聲揉了揉他的頭,随後轉身對江雪塢道:“電筆已經被打開了。”

他動作微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猶疑道:“裏面的內容,我想,你親自聽一聽會比較好。”

說完,他摟着元沅讓開一條路,讓江雪塢走進去,随後替他關上了房門。

房內,許靈卿正坐在裏面,看着電筆上投出來的光屏,身形陷在沙發裏,身形如雕像般,一半隐在陰影中,一半坐在光影裏,明暗将他的臉龐分割成兩半,勾勒出一片落寞。

他竟是未曾動過,許久沒有說話。

江雪塢動作一頓,走到他面前,從他身後抱住他,輕聲在他耳邊問道:“怎麽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手背上卻落了一片冰涼。江雪塢心頭一緊,慢慢摸索上去,在許靈卿臉上緩緩撫過。

片刻後,指尖沾上了淺淺的淚痕。

江雪塢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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