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瞧上你了,你該因此感到榮幸

“你掃我吧。”段灼往前邁了一步,回過頭,與蔣随保持着一段安全距離,“剛才的事情很謝謝你。”

蔣随只是挑了下眉頭,表示知道了。

段灼摸出手機,卻發現已經自動關機,他去包裏翻找充電器:“你稍微待會兒吧,我充個電,馬上就好。”

蔣随應了一聲,蹲到貓咪旁邊,試探着伸手,驿站的貓咪并不怕生,也擡起前爪碰了碰他手指,蔣随笑了聲,一人一貓,就這樣友好地握了個手。

林叔趕着回家給媳婦兒做飯,就剛才半個鐘頭裏,家裏電話一通接一通,他跟段灼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下雨天,也沒人取件,驿站更冷清了些。

段灼縮在牆邊等開機,忽然聽見蔣随問:“它多大了?”

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裏,這話題純屬沒話找話,段灼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但思索片刻後,又憑借經驗推斷:“應該還不滿三個月,我來的時候它才剛斷奶,會吮我手指。”

蔣随把手指探到貓咪的嘴邊,小家夥的兩條前腿抱住他手腕,張口咬上去,歪着腦袋,剛長出的一口奶牙在他皮膚上使勁啃,好像是在磨牙。

“咝……”

蔣随抽回手,在它小腦瓜上彈了一下,小東西在地上打了個滾,一蹦一蹦地跑到段灼腳邊,順着他的褲管一點點往上爬,直攀到他肩膀。

動作熟練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

段灼一把握住它嬌小的身軀,像提抹布一樣提起來,放到桌上,蔣随又走上前撫摸它,段灼往邊上靠了靠。

窗外雨聲淅瀝,顯得房間裏特別安靜,段灼的一只手不安分地在腿上打着節拍,他的手機電板買了很多年也沒有更換過,太舊了,自動關機後需要充滿百分之十左右的電才可以重啓成功。

他試了三次,都以失敗告終。

雖然蔣随一直在逗貓,沒有表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但氣氛有多尴尬段灼還是能感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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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動找起話題:“你剛才為什麽這麽幫我啊?不擔心我一去不回嗎?”

蔣随擡頭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他的個子很高,五官也褪去了稚嫩,呈現出陽剛的味道,會讓人産生一種無堅不摧的錯覺,很容易叫人忽略他只有十六歲,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這個事情。

雖然之前他只和段灼見過一次面,但直覺告訴他,這小孩的家庭條件并不好,他的吃穿用度,都印證了他的猜測。

至于為什麽幫他,理由很簡單。

就像是見到路邊的野貓野狗就忍不住想要喂點吃的,他看到段灼那種無助又悲傷的眼神就想伸以援手,是很純粹,很原始的沖動,但這樣的話,說出來難免傷人。

“就因為金額稍微大了點,所以助人為樂就需要理由了嗎?”他問。

段灼被噎得沒話講。

過了會兒,蔣随又忽然說:“不過硬要掰扯的話,可能因為我是個顏狗吧。”

“眼狗?”段灼沒聽過這個詞。

蔣随看着他,笑眯眯地解釋:“就是純看臉,我對長得好看的人沒什麽抵抗力。”

“啊?”段灼怔然。

“沒人誇你長得好看嗎?”蔣随的一只手撫摸着貓咪,目光由上而下,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掃過,嘴角噙着笑,“而且上回看到你身材也很有料,我要是那種青春偶像劇導演,一定選你當男主角,第一集 就拍洗澡的戲。”

“?”

段灼的眉心不自覺皺起來,這人發言也太不對勁了。

上一回這樣誇他好看的男人,是家KTV的老板,三十歲出頭的富二代,有錢有顏會打扮,出現時總是一身正裝,英俊挺拔,給許多人留下的印象都是謙和有禮、風趣幽默。

段灼當時的工作是在後廚切果盤,有回不小心打碎一疊價格昂貴的盤子,被經理斥責一通,老板幫他解了圍,免了他賠償。

他萬分感激,臨到下班前,老板把他叫進包間,連個預警都沒有,直接将他撲倒在沙發上。

老板喝多了,滿身酒氣,一改往日親和面容,壓着他笑:“你長得這麽好看,天天在廚房削水果多可惜。”

段灼怔着,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老板又挨到他耳邊說:“你乖一點,以後我削給你吃怎麽樣?”說着就上手解他皮帶扣。

段灼反射性将人推開,罵人都語無倫次:“你,你是心理變态嗎?你看看清楚,我是男的!”

對方起身,搖搖晃晃朝他跟前走過去,一把将他按回牆上:“男的怎麽了,你不知道男的也可以接吻上床嗎?信不信……我能讓你在床上爽得叫出來。”

段灼木然地瞪着眼,被迫接受着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該接受的信息,那感覺就像是被喂了蛆蟲,不等消化就先惡心壞了。

最後,因為段灼的一記重拳,倆人在地上扭打起來。盡管沒讓人占到什麽便宜,但這件事還是在段灼心靈上烙下了很重的陰影,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對男同群體有了強烈的抵觸心理,總感覺這幫人精神有問題。

蔣随誇贊他時的神态和語調,都像極了KTV老板給他的性暗示時的樣子。

——怪不得第一次見面就盯着他的裆部看半天。

雖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但知道歸知道,段灼仍然覺得蔣随這面相很花心,像一個月換好幾輪對象,随時随地随心所欲撩漢的那種。

要不哪個正常男人能面不改色對男的說出這種話?

反正他肯定不行。

“怎麽誇你都沒反應啊?”蔣随像是被掃了興致,嘟哝,“我很少這麽誇人的。”

要什麽反應?正常男人誰會對這種誇贊有反應!

段灼偷瞄了蔣随一眼,心髒怦怦跳,果然老話說的沒錯,天上就沒有掉餡餅的事情,為他花錢的都是圖謀不軌的。

這可如何是好?這人該不會以一萬八作為要挾,強迫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段灼連忙轉身,從包裏翻出皮夾,裏邊有他帶出來的一點現金和工資,他數了數,加起來一共三千八,卡裏的學費是不能動的,只能先用這些錢應付着。

思慮片刻,段灼遞過去三千現金和自己的身份證,說:“這些錢先還你,證件也押你這兒。”

“你傻啦?”蔣随說,“證件報名時候要用到的,沒證件你怎麽上學?”

“哦。”段灼尴尬地揉了揉後頸,剛才的事情對他的刺激有點大,腦袋都蒙了。

蔣随一樣也沒有接:“警察不是已經立案調查了嗎,監控拍到了她的臉,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回來,你就不用還了。”

這反應倒是出乎段灼的意料,不過再一想,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欲擒故縱呢?KTV老板沒喝酒的時候看起來也挺正常。

段灼順利開了機,但是系統很不流暢,打開微信的時間,蔣随将裝有西瓜的水果盒打開,戳了一塊塞進嘴裏,然後用另外的叉子戳了塊,遞給段灼:“吃嗎?挺甜的。”

“謝謝。”段灼擺擺手,違心道,“我不怎麽喜歡吃西瓜。”

蔣随把那塊喂給小咪:“還沒開出機來嗎?”

段灼說:“開了,但是程序反應比較慢,要等等。”

蔣随直接将自己手機遞過去:“你輸個號,我加你。”

倆人的手機系統不同,而且蔣随使用的還是24鍵,段灼一時間沒找到切換鍵,手指在空中停頓,問:“要按哪個?”

明明幫着切換一下就好,蔣随偏偏捏住他食指骨節,移動到數字位置,還嘲笑他:“這兒啊,笨蛋。”

段灼手一抖,腦中白花花一片,從頭發絲到腳趾甲,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都在抗拒。

他果然又碰上傳說中的斯文敗類了。

蔣随那理所當然的态度,直白又熱烈的眼神,那赤裸裸的語言,仿佛在向他傳達一個霸道的信息——我瞧上你了,你該因此感到榮幸。

好友添加成功,段灼感覺自己離不幹淨只差那一步之遙,雖然他對自己的意志力很有信心,但他擔心蔣随腦子不清楚的時候會像KTV老板那樣,來個霸王硬上弓。要只是肉搏他應該還能對付,但就怕蔣随到他學校來騷擾。

這事兒必須快刀斬亂麻。

他起身,挺直腰杆,鄭重其事地清清嗓子:“蔣先生。”

正在吃西瓜的蔣先生臉上寫滿問號。

“有件事情希望你能明白。”段灼邊說邊後退,退到離蔣随兩米開外的地方才坐下,“我雖然窮,但是我也是有底線和尊嚴的。”

“啊……”蔣随似乎有點明白他想表達什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明白,也相信你會遵守信用,所以也不用打欠條了。”

“不,你可能還不太明白。”段灼眼眸低垂,羞恥感和恐懼感化成兩股氣體,在體內橫沖直撞,幾乎逼得他将牙齒咬碎,“我雖然年紀小,但也懂事了,知道什麽是廉恥,知道什麽是違背道德倫理——雖然你可能并不這樣認為,但我還是要提醒你,有時候你覺得你跨出去的只是一小步,但很可能底下是萬丈深淵。”

“我是未成年……法律會站在我這邊的。”

“……”蔣随皺起眉,“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暗示無果,段灼選擇離這個在違法邊緣反複橫跳的人遠一點,縮在角落反複刷新電腦桌面。

蔣随找話題,段灼不是“嗯”就是“嗐”,肉眼可見的敷衍,倆人就這麽不尴不尬地呆着,過了沒多久,蔣随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家裏人催他回家吃飯。

天色不早了,最猛烈的一陣暴雨已經過去,雨勢明顯減弱,但雨絲仍然密密匝匝地往下墜。

“哎,小朋友。”蔣随看向段灼。

段灼“嗯”了一聲:“我姓段,你以後叫我小段就行。”

蔣随直接忽略了這句:“你有傘嗎?借我用用。”

段灼反射性搖頭。

蔣随環視一圈,指着牆角:“那不是有一把嗎?”

段灼回頭看了一眼,推脫:“那是林叔的傘。”

“那不就得了,”蔣随起身取傘,“都是自己人怕啥,你把我送到家門口再帶回來成吧?頂多五分鐘。”

段灼面露難色:“又要去你家啊?”

“二十塊走不走?”

“……”段灼可不想再和他近距離接觸,各種找理由,“我還有很多件要整理的。”

蔣随樂了,一手撐在桌沿,居高臨下地看他:“你這是打算趁火打劫啊?要漲價?”

段灼搖搖頭,盯着電腦上玩到一半的掃雷界面不吱聲,蔣随離他很近,舉手投足間,他又聞見一股佛手柑的清香。

他早該意識到,這種渾身香噴噴的男人絕不簡單。

得不到什麽回應,蔣随彎腰,側身貼着桌面,段灼被他盯得發憷,脖頸拼命後縮,眉頭緊鎖。

“好歹給你墊了一萬八,買你走兩步也不樂意?”蔣随直勾勾盯着他,一口一個委屈,“和你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讓送一程你又不情不願,我頭回花錢花這麽委屈的,你再這麽打坐我可就要後悔了。”

段灼指尖一抖,按錯一步,雷炸成一片。

作者有話說:

蔣随:矜持個什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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