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幹嗎不講話

蔣随就像頭失了控的豹子,硬要去找張家延理論,段灼只好圈住他,将人攔下來。一是覺得為張家延這樣的人置氣不值得,其次也是擔心蔣随這暴脾氣收不住,動手打人什麽的,這樣,他們倒是成過錯方了。

段灼之前不是沒遇過城府很深,與這樣的人相處,他的經驗就是離得遠一點,因為再怎樣同他理論,他也不會認為是自己錯了。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有人把公平,正義,道德放在首位,就有人把它們踩在腳下。

懷裏的人仍是不停掙紮,段灼幹脆一把将人抱起,往外走:“你先別激動,先聽我說可以嗎?”

蔣随的個子矮了那麽十公分,兩條小腿在空中使勁蹬自行車,就是觸不到地面,憤憤哼了口氣:“我看你這麽憋屈我難受。”

“我知道。”段灼松了手,幫他掖了掖皺掉的衣擺,“我沒覺得委屈,對付這樣的人其實沒必要上手,我在比賽上贏他,不比揍他一頓強嗎?”

蔣随不說話,嘴巴仍噘得老高,都能挂水桶了。

段灼面對着他,笑了笑,擡起一只手捏住他臉頰往上提了提,蔣随沒有掙開,但眉眼明顯還有些不服氣,像沒有被滿足的小朋友。

游泳館門口人來人往,段灼靠近他耳旁說:“就讓他以為我已經全部吃了,尿檢結果才會讓他驚喜,不是嗎?”

逆向的思維方式令蔣随眉梢一擡,随後彎了彎嘴角,指尖往段灼腰上一戳:“你小子壞心眼藏得很深嘛。”

學生公寓附近總有小野貓出沒,有時候清早看見,有時候晚上碰見,沒人能摸透它們的作息時間,蔣随和段灼繞着公寓轉了兩圈,最後在灌木叢後邊聽見幾聲貓叫。

一共三只貍花,兩小一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貓媽媽帶倆孩子,大的對人類持有極高的戒備心,哪怕看到蔣随手裏有吃的,也躲得遠遠的。

兩只小的就不一樣,段灼把掰下來的火腿腸扔過去一點,它們靠近聞了聞,坐下就吃,吃完舔舔嘴,朝着段灼叫喚。

過了會兒,大的那只嘴饞得忍不住,也慢悠悠靠近,段灼扔過去一截,它叼着跑開了。

“嘿!——這白眼狼,摸都不讓摸一下。”蔣随僵在半空中的手只好收回。

段灼蹲在花叢邊,輕輕撸着小貓咪的腦袋:“它可能是女孩呢,你老占人便宜,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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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感覺有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那你讓我占占便宜……喲,我摸到的這是腹肌嗎?”

蔣随的笑聲跟流氓似的,眼尾也笑彎了,不停捏着他癢癢肉,段灼咬着後槽牙擠出一句:“我可要揍人了啊。”

“來嘛,你準備揍我哪裏?”

段灼正要開口,肩頭被人拍了拍,熟悉的聲音落了下來:“你們杵這幹嗎呢?”

蔣随和段灼同時轉過頭,發現程子遙肩頭的書包扁扁的。

“喲,禮物送出去了啊,”蔣随一把攬過程子遙肩膀,笑着說,“咋樣,她怎麽說?”

“拒絕了,但沒有完全拒絕。”

段灼也摻進來一腳:“展開講講。”

程子遙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你什麽時候開始變這麽八卦了?”

段灼義正辭嚴:“兄弟的事情不叫八卦,叫關心。”

禮物是在電影的放映過程中送出去的,林嘉文中途去了趟洗手間,程子遙便逮住這個機會,在洗手間外邊候着,将禮物送了出去。

即使是萬分期待,程子遙也根本不敢當着面聽答案,交代林嘉文把東西帶回學校以後再拆,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轉身逃離時,林嘉文卻主動叫住了他,說了一番令他大為震驚的話。

“她其實很早就看出來我對她有意思,從我第一次問她要微信號那會兒就知道了。”程子遙說話時,望着漆黑的夜空,不住地搖頭嘆氣,“我真是太蠢了,我還以為我自己隐藏得很好來着。”

段灼笑了起來:“抛開銷售等特殊情況不談,當一位第一次見面的異性主動向自己讨要微信號,都會有個下意識的反應——他可能喜歡我。”

蔣随也說:“就是嘛,再有你一天恨不得和她偶遇八百遍,她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來。”

程子遙梗着脖子:“那我又沒有被人要過微信號,我哪知道她的心理活動。”

蔣随問:“後來呢?她怎麽拒絕你了?”

“她說她是不婚主義者。”

蔣随和段灼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表示困惑。

“情況是這樣,她的父母呢,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兩個人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就把學姐一個人扔在奶奶那邊,而導致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是學姐的父親出軌了。”

父母離婚倒不是什麽稀奇事兒,只是發生在林嘉文身上,讓段灼感到有些意外,她看起來就像是氛圍感很好的家庭裏培養出來的小嬌花。

程子遙繼續說:“父母那一輩失敗的婚姻帶給她的影響挺大的,在她看來,婚姻根本就不是什麽保障,反而是一種約束,以後就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生孩子。”

“這個不一定吧,”蔣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人的想法總是會順着時間的推移而轉變的,說不定她現在讨厭,以後就不讨厭了呢。”

程子遙搖搖頭說:“我覺得挺難的,她的愛情觀和我們不一樣,她認為,愛情是所有情感之中,最脆弱的存在,盲目,猜忌,占有欲,這些問題會影響到它的純粹度,那些到最後都忠于彼此的,其實都不完全是愛情,如果說掀開道德這層保護膜,所有人都是喜新厭舊,做不到從一而終的。她根本不相信愛情的存在,也并不想體驗。”

蔣随傻眼了,而段灼在聽到這番話後,忽然想起之前在某本心理學的書中看到的一個案例,那女孩的家庭背景和林嘉文的很像。

書中有段話的大意是,女孩們對男性群體的第一印象其實來源于父親,自己的父親如果丢失了對婚姻的忠誠,讓孩子失去了安全感,那麽大概率在孩子眼中,世界上的其他男人也是沒有忠誠度可言的,不論她身旁的男人表現得多麽愛她,在乎她,她仍然會覺得對方終有一天會像自己的父親那樣,離開自己。

于是開啓自動保護機制,不給予對方百分之百的信任,那麽對方就沒有了傷害到她的機會,并且很神奇的是,這種機制并不受個人意志控制,也就是說,它是一種本能,哪怕她想要去愛一個人,身體裏總會有另外一個聲音提心着他:沒有人會完全的忠誠于你。

大部分說着什麽都不要的人,其實只是害怕失去而已。

在這個案例的最後,也提到了破除它的方式。

那就是女孩自身的反抗,改變觀念,就像脫敏治療那樣,勇敢去靠近,去嘗試,去挑戰,去試着相信,讓信任度從零開始,一點點地往上加,直到飽和。

當然這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她戀愛對象的配合,假如她碰見的并不是能夠忍受她這些小缺陷的人,結果只會更加糟糕。

段灼說:“既然她都提到了婚姻,那說明她不是個拿愛情當游戲,草率開始,草率結束的人。”

程子遙說:“那是肯定,她對任何事情都很認真。”

段灼認真道:“所以你也得再好好考慮清楚,你到底喜歡她什麽,能帶給她的又是什麽,是否能夠應對得了矛盾,又是否能接納她的全部。”

程子遙低下頭,沉默不語,像在認真思考什麽。

蔣随的腿蹲麻了,起身時到抽一口氣,扶着段灼的肩膀,兩條腿怪異地擰着,嘴上還在安慰程子遙:“其實我覺得當朋友也不錯啊,等真的交往你會發現,女孩也就那樣,就兩字——麻煩。”

程子遙利落地嘲諷:“講得你好像談過一樣。”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光顧着讨論愛情,段灼肚子都快餓扁了,連着叫喚幾聲,受不了了,起身說:“我先去買點吃的,晚飯還沒吃,餓死我了。”

“都這點了還沒吃啊?”程子遙吃驚道,“趕緊去吧,一會兒胃疼了。”

比起外賣,超市,還是學校食堂最實惠,這是段灼的第一選擇。

食堂一直開放到晚上十點,不過這個時間過去,很多窗口都已經關閉,菜肴少了一半。

段灼走在前邊,打量着玻璃櫃後的飯菜,時不時回頭問一句:“你這個吃嗎?”

他問的都是蔣随平時愛吃的一些肉類,大多數時候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當然也偶有例外,他會聽見蔣随說:“你挑你自己喜歡的啊。”

段灼端着餐盤,慢慢悠悠走着:“我都喜歡,主要看你。”

蔣随就這樣挑了幾樣愛吃的,餐盤裏放不下的,由段灼幫忙端着。

食堂裏人不多的時候,日光燈也只開一半,他們在亮處找了座位,面對面坐下。

剛開始動筷,段灼的手機進了條消息。

看不見屏幕,蔣随吃着飯菜還不忘關心:“誰啊?”

“王教練,給我發了個比賽的流程表。”給蔣随解釋完,他才給王教練回了條消息過去,放下了手機吃東西。

“幾點比賽來着,給我瞧瞧。”

段灼的手機沒設密碼,往對面推了過去,有些期待:“怎麽,你要來看我比賽?”

蔣随翻看表格,笑眯眯的:“你想要我去我肯定會去咯。”

段灼悶頭吃菜,沒有吱聲,細細咀嚼着話裏的每一個字,連同蔣随剛才的小表情,心尖竟湧現一股不知道哪來的甜蜜感。

吃進嘴裏的雞肉都好像比平時更嫩滑,更鮮美,難道是換廚子了?

看完列表,也不見對面的人吭聲,蔣随用腳尖碰了碰段灼的。

“幹嗎不講話。”

“講什麽啊……”

“到底要不要啊?”

“随便你啊,”段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從盤子裏挑出一段雞翅,放到對面的碗裏,“有空就來,沒空就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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