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攥得像不像你?”(結尾小修
讀完郵件,段灼靠在椅背裏笑,嘴角小小的旋渦吸引着蔣随的目光,他的笑容和他人一樣,矜持的,淺淺的,像夜晚柔軟的月光。
獨自傻笑了一會兒,段灼忽然轉過頭,看着蔣随的眼睛,這突如其來的對視可把蔣随吓蒙了。
難道是被發現了?
不應該啊,他又沒有用自己的郵箱和段灼聯絡過,難道是時間上太湊巧了,讓段灼聯想到了?這孩子有這麽聰明?
他心虛地關掉網頁。
“你的藍牙鍵盤可以借我用一下嗎?”段灼問。
原來是要回郵件,蔣随頓時松了口氣,把鍵盤遞了過去:“當然可以,以後你要用什麽東西不用特意打招呼,盡管拿去好了,我桌上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段灼接過東西時愣了愣,大概是很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随即笑了笑,頂着那倆小梨渦客客氣氣說了聲謝謝。
段灼很少用鍵盤打字,到現在還沒有學會盲打,脖頸略彎,指尖貼準按鍵後,一邊輸入,一邊擡頭看看界面。
蔣随看着他就想起自己的姥爺,老人家用電腦搜電視劇時的姿勢簡直和段灼一模一樣,每輸入一個字母都得瞧一眼鍵盤。
雖然看起來腦袋好像不太靈光的樣子,但對待眼前的事情,都是認真且謹慎的。
鍵盤噼噼啪啪響了一會兒,停了下來,段灼起身,拿上充好電的手機,一聲不響地走向衛生間。
“咔噠。”
程子遙光顧着在網上跟人聊天,沒有在意發生了什麽,但蔣随卻真真切切聽見了這鎖門聲,忍俊不禁。
他們寝室的衛生間是背光的,進去就得開燈,一眼就看得出有人在,所以沒有人會特意鎖門,而且段灼從來沒有上洗手間還帶手機的習慣。
這會進去是做什麽的,蔣随心裏有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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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着此刻段灼正對着鏡子搔首弄姿,琢磨怎麽拍才能把腹肌拍得好看一點,他再也憋不住,趴在桌上,把臉埋在臂彎裏笑。
笑聲放肆,驚動了程子遙,他回過頭,眯縫起眼,無奈嘆氣:“哥,你是吃笑藥了嗎?一個晚上了,有完沒完?我這聊天的思路都被你給打斷了。”
蔣随背着他,擺擺手,斷斷續續說了聲:“你聊你的,別理我。”
“我能不理你嗎?”程子遙急了,指着他,“我跟你說,你這症狀再下去真的很危險,我有一個高中同學,他下巴笑脫臼過,這事情我跟你說過嗎?他脫臼前的情況跟你一模一樣。”
蔣随倒不擔心自己的下巴脫臼,只覺得兩頰和腹肌酸得厲害,他挺直脊背,深呼吸,又使勁揉了揉腮幫,活動牙關,總算是不那麽僵了。
等了得有半個小時,段灼終于舍得出來了,蔣随有意問:“你在裏頭幹嗎呢,都好半天了。”
不等段灼張口,程子遙先說:“你管天管地還管人在廁所拉屎還是放屁?”
蔣随氣到皺鼻梁:“你話咋這麽多呢。”
程子遙朝他做鬼臉。
段灼沒說什麽,他先是看看程子遙,又看看蔣随,感覺平板無論是朝向哪個角度都不夠安全,于是拿起來爬上床,縮在角落。
不多會兒,蔣随收到了回信。
內容并不長,但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少年人真摯熱烈的情感,以及對“J先生”,這個由蔣随虛構出來的人物的尊敬。
得知段灼是因為他才填報南城的學校,蔣随的心尖被觸動得一片綿軟,那些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事情,影響到了段灼的選擇。
而他的選擇,只為了能夠離他更近一點。
段灼大概是真的把“J先生”當成了父母長輩,有想要孝順的心思,在最後,很客氣地詢問一句——“不知道叔叔是否居住在南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去看看您,因為我總覺得這樣的書面的感謝不夠正式。”
在郵件的最後,果真是附上了一張圖片。
打開前,蔣随有種預感,段灼可能是把衣服脫了秀身材,于是回頭看了一眼,确認程子遙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才把電腦拉到身前,盡量用身體遮着屏幕,點開了照片。
段灼微微傾斜着站在鏡前,單手握着手機,目光略垂,盯着手機屏幕,寬松的衛衣被他撩至胸下,露出一截腰腹,流暢的線條,緊實的肌肉,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一覽無遺。
按下快門前,段灼自己大概也覺得害臊,嘴角是翹着的,耳廓紅得奪人眼球,笑意一直延伸到眼尾,就這樣被定格了下來。
他的眼神裏又帶着小小的驕傲,好像在說,我真的吃飽喝足,長開了,腹肌的事情也不騙人。
蔣随笑彎了眼。
一米九都多的人怎麽能可愛成這樣?
段灼的性子,讓拍腹肌就是腹肌,多餘的什麽都沒有,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張騙來的,遮遮掩掩的照片,讓蔣随莫名感覺臉熱,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鏡頭裏的段灼好像在對着他笑。
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馬克杯,送到嘴邊才發現裏邊已經空了,喉結滾了一滾,另一只手滾了滾鼠标,将照片放大,拖動到段灼小腹的位置,再慢慢往上。
要不是這照片,他還真沒發現段灼鎖骨這麽漂亮,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當初錯把段灼當女生是丢臉的事情,反而要感謝當時顏控的自己。
他很想問段灼要小時候的照片看看,想知道一個小美女究竟是怎麽長成一米九的,但冷靜想想,這樣的話題太突兀,會讓段灼覺得奇怪。
他果斷把段灼這性感腹肌照保存下來,雲端同步到手機,挪進隐藏相冊。
這天之後,段灼又陸陸續續地收到了許多J先生的郵件,他們的聊天內容從資助延伸到學校、興趣愛好,且頻率越來越高,由剛開始的一天一封,變成一天三封,五封……後來因為麻煩,還添加了對方的企鵝賬號。
J先生的頭像是在海灘邊照的,橙紅色的夕陽勾勒出一道英挺的背影,透出一股高級精英的味道。
只不過這個高級精英與段灼的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僅不高冷,反而很能聊,好像不需要工作一樣,每逢段灼課間休息,褲兜裏的手機保準嗡嗡振。對話框裏是攢起來的搞笑段子和視頻鏈接。
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的話茬都是由J先生牽起的,段灼的打字速度也因此提升許多,學會了盲打。
雖然聊得來,但讓段灼覺得遺憾的是,J先生始終不願告訴他地址,也不願和他語音溝通,說是小時候發燒沒及時治療,聲帶受損,不能講話,當年之所以會資助他,就是因為自己本身受到過別人資助,要報效社會。
段灼也不再強求,彎彎繞繞這麽多年,找到了恩人,且知道對方日子過得幸福,一顆心也算是落了下來。
年末,南城的氣溫急轉直下,直降到了負的,下午出門時,段灼忘看天氣預報,沒有帶傘,在健身區鍛煉到一半,忽然聽見有人喊:“外邊在下雪哎!”
他緩慢下蹲,把肩頭的杠鈴放回架子上,轉頭看見好幾個同學擠在窗邊拍照。
南方的雪下得不純粹,都是夾着雨水一起落下來,俗稱雨夾雪,能看見半空中飄着輕盈的雪花,同時,雨水拍打玻璃,淅淅瀝瀝。
一直生活在小島上的人,連這點雪也沒有見過,覺得稀奇,錄下來發給重要的人。
等小視頻傳送出去,才猛然想起,他們在一座城,相隔不過三十多公裏,漫天飄雪,屏幕對面的人,總歸也是能看見的。
【J:這雨也挺大的,出門帶傘了沒?】
【段灼:沒有,不過沒事,我可以在這邊多練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
【J:一會兒有什麽安排嗎?】
【段灼:還不知道呢,如果雪下得很大的話,可能跟同學出去堆雪人,我長這麽大,還沒堆過雪人。】
冰場裏,蔣随剛滑完一個三公裏,坐在椅子裏休息,收到這條消息時笑起來,心說雨夾雪怎麽可能堆雪人。
他最近訓練時頻繁看手機的行為引起了程子遙的注意,最後一圈結束,程子遙悄咪咪地躲到他身後,偷窺屏幕。
蔣随機敏地反應過來,鎖屏,收起手機。
這動作欲蓋彌彰,程子遙指着他咋咋呼呼:“你是不是戀愛了!是不是!”
還不等蔣随回應什麽,程子遙又下定論:“我早就發現你最近不對勁了,動不動就對着個手機嘿嘿嘿傻笑,你談對象怎麽都不告訴我,你這樣我很傷心,我都把我的隐私暴露出來了,你對我卻守口如瓶。”
蔣随拿他沒辦法,只好敷衍說,在看澀圖,沒想到程子遙更來勁:“快快,發給我發給我,咱們一起品鑒品鑒。”
幸好主教練走過來,坐在蔣随邊上喝茶,這事兒才揭過去。
這場雨夾雪連續下了兩個多小時,天色由明轉暗,路燈亮了起來,地面雨水充沛,雪粒子卻消失無蹤,這是段灼萬沒想到的事情。
對堆雪人的期待落了空,他坐在健身房門口發愁。
擡頭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吃晚餐的點,肚子很餓。
來這邊鍛煉的同學大部分都走了,只剩下幾個和他一樣沒有帶傘的,他們之中,有的打電話給同寝的舍友,有的在給對象打電話。
段灼猶豫了一會兒,正準備給宿舍群發消息時,一道身影,逆着人流沖進他的視野。
他一愣,随即站了起來。
哪怕有碩大的黑傘遮着半身,只露出兩條褲腿,他也不會認錯向他迎面走來的人。
雨水伴随着狂風,頗有種要把人掀翻的架勢,蔣随弓着身,将傘壓低,一面抵抗暴雨,一面不知道保護着懷裏的什麽東西,走路姿勢有些古怪。
段灼敢肯定,雨傘撐成這樣的角度,怕是很難看清前邊的路。
他隔着雨幕喊道:“走路怎麽不看路啊?”
黑傘被人擡起了一些,視線撞在了一起,傘下的人加大步伐,朝他飛奔過來,一腳便是一朵水花。
段灼迎到雨絲綿延的屋檐下,咧嘴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猜的呗。”蔣随扔下輕飄飄的三個字。
一路都是走過來的,他的褲腿、鞋襪都已經被雨水浸濕,凍得直打哆嗦,哪怕是縮在衣袖裏的手指也沒了熱度,連收傘的力氣都沒有,直接把傘遞給了段灼。
“你撐吧。”
指尖相觸,段灼感覺冰涼刺骨。
“你手怎麽這麽涼?”說話時,他的目光凝着蔣随茶色的瞳仁,雨水從蔣随的眉角滑落,他趕緊從兜裏摸出一包紙。
東西還沒遞過去,勾着塑料袋的手指卻先伸到了他眼前。
蔣随吸了吸鼻子說:“這個送你。”
“什麽啊?”
段灼一邊說着,接過了那個冰冰涼涼的塑料袋,以為是什麽整蠱的東西。
低頭打開,裏邊裝着不知道哪來的,拳頭大的雪球。
等他完全地把東西拿出來才發現是個胖乎乎的小雪人,下邊稍大一點的雪球插了兩根樹枝,上邊的嵌了兩顆藍莓當眼睛,嘴唇是個凹陷的對勾,像在對他笑。
段灼忽然想起之前校運會的時候,蔣随在冰場給他鏟刨冰,瞬間就明白這雪人是從哪裏來的。
蔣随看着他,又看看雪人,也不管臉上的雨水都快流到脖子裏,傻笑着說:“我攥得像不像你?”
“哪裏像啊?”
蔣随戳着那個小對勾:“你笑起來就是這樣的啊。”
段灼擡手幫蔣随抹掉了下颌的水跡。
“你就這麽一路托着過來的啊?手冷不冷?”
“沒知覺了都。”蔣随攤開手掌,皮膚上沾着水,手心和手指凍得通紅,他垂下手在褲縫上擦了擦幹淨,“不過沒事,我冬天不長凍瘡的。”
段灼把雨傘收起來放到一邊,握住他的手,放到嘴邊哈了兩口氣,慢慢搓熱。
正巧這時候有對情侶經過,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女生的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蔣随趕緊把手抽了回去:“人肯定把我們當同性戀了!”
“你又不是,急什麽。”
段灼笑着把傘撐開,又端詳起那個笑眯眯的小雪人,他的掌心還是熱的,發覺小雪人在他手裏有了融化的跡象,心疼地裝回了袋子裏,只敢隔着一層塑料攥着它。
南城的冬季很漫長,在蔣随握着雨傘沖向他時,他沒理由的讨厭這個季節,而現在,他又希望這樣的冷天可以再維持一段時間,好讓他的雪人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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