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你一定還有機會
“去年的校園游泳聯賽和今年的短池賽我都有看,你表現很讓人驚豔,我當時就預感到你會是一匹黑馬。”坐在段灼身旁的人這麽說着。
她是這次運動會贊助商的侄女,叫孫祺,平時很關注體育賽事,圈內的游泳運動員就沒有她叫不出名字的。
不過對于她的誇贊,段灼并沒有太當真。
他想給蔣随回個消息的,但孫祺的嘴巴停不下來,一直在聊游泳方面的問題,他覺得低頭玩手機不太禮貌,只得聽着,點點頭,偶爾附和兩句。
“那你平時不訓練的時候會做點什麽呢?”
“上課或者兼職。”段灼一邊回答問題,偷摸着往蔣随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會兒正巧第五組登臺,觀衆的焦點都在場上的運動員身上,逆着人群投來的那束目光令段灼感到一絲意外,他以為蔣随不會在意他在做什麽。
“那你平時會有什麽其他愛好嗎?”孫祺向他探頭。
段灼搖搖頭,他尋思着這姑娘可能得在這坐一下午,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半道上,迫不及待摸出手機,看見蔣随發來的消息,問他在和誰聊天。
【Free:一位贊助商的侄女。】
【國際級擡杠運動員:喲。】
段灼不太能理解這個“喲”字是想表達什麽。
【Free:怎麽了?】
【國際級擡杠運動員:聊什麽呢,聊這麽久?】
【Free:沒什麽,就是瞎聊。】
【Free:[定位]我住在華庭這邊,你定完告訴我一聲,我看看在哪兒。】
蔣随最後定了個離華庭不遠的酒店,就隔着一條馬路,距離小吃街也特別近,段灼在網上搜了搜推薦,安排好時間,想帶蔣随去吃夜宵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天晚上比賽完,教練拉着大夥兒到他房間裏開會,會議一開就是一個多小時,結束時,已經十點多了。
去小吃街倒是不遠,但要再加上吃東西的時間,怎麽着都得要淩晨才能回。
蔣随不同意,在微信上委婉地拒絕了他,要他好好休息,段灼很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可以離蔣随近一些的機會。
沖完澡,他躺在床上,像攤餅似的來回翻面。來的時候為了能專注比賽,他沒有把工作文件一起帶來,平板也放在學校,這會兒有些懊惱。
翻身時胳膊肘不小心壓到電視遙控器,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他幹脆把枕頭墊高了一點看電視。
酒店的電視機沒有開通會員,可看的頻道不多,段灼撥來撥去,最後停在了《動物世界》的頻道,聽解說講,北極熊是如何發情的。
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在小島的那個夜晚,想到被他擁在懷裏的人。正準備做點什麽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把他吓一激靈。
【J:[圖片]今天我帶着我兒子去看你比賽了。】
照片裏是比賽現場的大熒幕,抓拍的是段灼從水裏出來擦頭發的畫面。
段灼頓時清醒了,指尖都激動地打顫。
【Free:怎麽來之前沒有提前通知我一聲,明天還會來嗎?】
【J:當然在,我會為你加油的。[貓咪wink]】
程子遙沖完澡從洗手間走出來,看見躺在床上的人抱着手機傻笑,爬到蔣随身旁躺下。
雖然蔣随很快把軟件退出,但程子遙的眼前還是一閃而過了一個聊天界面。
“跟誰聊天呢啊?還不讓我看。”
“沒跟誰聊天。”蔣随戳進一個視頻APP,“就是一老同學。”
“放屁!同學你藏什麽藏?”程子遙的嗓門突然拔高,“快交代,是和誰聊騷呢?”
“誰聊騷了……”蔣随無語地翻了他一眼,“就是正常聊天好嗎。”
“我不信,”程子遙往蔣随那邊拱了拱,伸手去摸他手機,“那你讓我看看。”
蔣随護着手機,程子遙更激動了,活像是被劈了腿的怨婦,一根手指跟槍杆子似的頂在蔣随胸口,猛戳兩下:“你小子心裏絕對有鬼!”
蔣随被他戳得心口發癢,笑着往邊上躲,但程子遙這會兒是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八卦一番,撲到他身上,一邊撓癢一邊摸索着搶手機。
蔣随一開始沒有獲得一個有利的姿勢,只有被程子遙騎着撓癢的份。
床很窄,蔣随掙紮着退到床的邊緣,已經退無可退,大半截身子懸在半空中,只剩下兩條腿還被程子遙壓着。
頭部漸漸充血,又起不來,他崩潰地把手機往床上一丢,斷斷續續地求饒:“行行行……我告訴你……”
程子遙這才停手,将他的半截身體拽回床上,賊笑。
蔣随緩了口氣,同他講起了小禾苗慈善基金,以及和一個小妹妹綁定的事情,說着,還從空間相冊裏翻出一張十多年前的照片來。
“就這個妹妹,”蔣随笑着問,“你覺得漂亮嗎?”
程子遙到底也是個顏控,看到照片眼睛更有神了:“漂亮,真漂亮。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這麽有遠見!有她現在的照片嗎?給我瞧瞧啊。”
蔣随思索再三,還是不打算把段灼的身份透露出來,要不然照程子遙的個性,恐怕不出三天,段灼就會知道這件事情。
“他朋友圈裏不發照片,我跟他暫時也還沒見面……”
他想,他确實沒有以資助人的身份和段灼碰面,這樣也不算撒謊。
“這樣啊,”程子遙又關心道,“那她現在在哪兒呢?一切都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蔣随說,“他和我們一樣,上大一了,是個很聰明的小孩。”
“哇……這聽起來就好有成就感。”
蔣随挑挑眉,頗有些得意地說:“那是,尤其是聽說,他為了找我,專門考到南城這邊的學校,我就感覺特別高興。”
“我靠,”程子遙的嘴巴合不上了,反應了幾秒才笑起來,恭喜他,“這緣分來了真的擋也擋不住,所以你這算花錢買了個童養媳?”
“這叫什麽話。”蔣随很認真地解釋,“我花錢是自願的,就想他能吃口肉喝口奶,平安長大就行了,不是說他花了我的錢,就一定要回報什麽。”
“OKOK我明白,”程子遙朝他擠眉弄眼,“那她喜歡你嗎?”
蔣随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前幾天晚上,在昏黃路燈下,段灼那對通紅的眼睛。
嘴上明明說着“不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能接受”,但蔣随在他眼裏讀到的卻是咬緊牙關的惶恐。
其實蔣随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另外的答案,就像他自己也沒辦法接受和段灼形同陌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程子遙又問:“那你喜歡她嗎?”
這問題問到點子上,蔣随扭頭看着他:“怎麽才算喜歡?”
程子遙露出了關愛的眼神:“你瞅瞅你,就你這情商和智商,你滑得比武大靖快又有什麽用?”
蔣随擡腳踹他,程子遙反應很快,壞笑着避開,過了一會兒,躺到他身旁說:“喜歡一個人嘛,就是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她的一切,她開心,你就跟着開心,又忍不住想要逗她開心。嗯……我這麽形容吧,假如你有一塊草莓蛋糕,你好想吃上邊的草莓,但如果它被你喜歡的人吃下去,你同樣能夠得到滿足,甚至比你自己吃到,更有幸福感。就這麽簡單吧。”
蔣随聽完,怔然良久,這分明是程子遙對愛情的理解,可裏邊的每一種狀态,他竟然都能感同身受,甚至很快地就能聯想到對應的場景。
畫面裏的人,不是那個紮着小辮兒的小勺子,而是那個在寒風中奔向他,手上捏着一串草莓糖葫蘆的人。
第二天上午的半決賽,段灼游出了和預賽同樣的水平,以1分46秒33的優異成績順利晉級,和他一起拿到決賽名額的一個是浙江隊的,一個是河南隊的。這倆人之前都上過奧運,成績可圈可點,最後一個是很讓人意外的張家延。
因為他素質低下,所以蔣随對這人很沒好感,即使他拿到了和段灼差不多的成績,他依然覺得他只是運氣好點罷了,在決賽上一定贏不了段灼。
決賽在晚上七點,蔣随和程子遙吃過東西,帶着燈牌早早回到現場,确保段灼從後臺走出來時,可以第一眼看見他們。
經過了兩次比賽,段灼看起來沒有周六下午那麽緊張了,他從紅毯走出時,朝着觀衆席揮了揮手,雖然方向只是蔣随他們所在的B區,但也是一種進步。
同樣很明顯的是,段灼的人氣比先前高了,在他揮手時,蔣随聽見了女生們幾近瘋狂的尖叫,竟然還有喊“媽媽愛你”的。
發令槍響,段灼如海豚一般,一頭紮進水裏,他的起跳動作一直沒什麽話說,幾次打腿後,沖到了第一的位置,和浙江隊的江寒齊頭并進。
江寒這人之前一直在國家隊訓練,參加過兩次奧運會,還都拿獎了,是個狠角色。
他的預賽成績比段灼快了将近0.5秒,後來的半決賽也是一騎絕塵,甩開第二名一整個身位的距離,很恐怖的速度。
也基本上是今晚的預定冠軍了。
段灼和他分別在第一和第二賽道,因為貼得近,所以差距也明顯,段灼在第一圈就落後于江寒,到後一百米時,差距已經過了半米。
而張家延在第三道,這個一直被蔣随忽略的人今天一直沖得很兇,第二圈時已經将起跳落後的那一米追回來了,和段灼争搶一個第二名的位置。
段灼在第二圈快要轉身的時候,發現張家延的手臂似乎超過了他,但只是很快的一個畫面,他并不能完全确定,身體就已經做出機械的轉身動作。
再看見的,就是泳道另一側,江寒快速擺動的雙腿。
最後二十五米,他不再呼吸,拼勁全力擺臂,打腿,沖刺!——
當沖出水面的那一霎那,他幾乎快要昏厥過去了,摘了泳鏡,眼前卻還是像蒙着一層水霧一般,他大口喘息,花了五秒鐘時間才看清大熒幕上的數字。
心髒猛地沉了下去。
不敢置信——張家延以0.04秒的差距戰勝了他,排名第二。
他身體裏的力量好像被抽空了,大腦也一片空白,連扶住泳道線的力氣都沒有,胳膊一軟,又落回水裏。
張家延坐在深藍色的泳道線慶祝高呼,不停拍打水面,池水濺在了段灼的臉上,像在狠狠地扇他耳光。
段灼爬出泳池,茫然地擦着身上的水珠,滿腦子都是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他丢掉了名次,也相當于丢掉了去亞運會的名額。
因為他另外填報的項目是200米混合泳和接力賽,混合泳裏邊的蛙泳和蝶泳都不是他的強項,他獲勝的把握很低,而接力賽不出名額,之後上亞運會,都是由每個項目的第一名去游接力。
他在最拿手的項目上輸了……
張家延和觀衆互動的聲音傳至他耳朵裏,而他都不敢擡頭去看那些對他滿懷信任,為他振臂高呼的人。
他避開了和蔣随他們的眼神對視,匆忙離開現場。
回到休息室,打開櫃門,手機剛好閃了閃,是J先生發來的一則新消息。
——別喪氣,比賽還沒結束,你一定還有機會的。
他用的是很肯定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安慰,而是一種真誠又堅定的期待。
很奇怪,這人明明是第一次看他比賽,卻好像對他的實力很有把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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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