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頭無路苦權輕
邝胤賢派人将新制的牌匾送了來。
紅漆黑字,優雅的行文,上好的烏木,大小也正合适。我看着那塊木質的匾額無聲的笑了。我看着蘇沐院子的方向,無聲地笑:“我不要你用舊的東西,也不要你用舊的男人!”
沐春園正式改名為聽風築的第二日就迎來了一個人,端王爺。
一身錦袍的主人家邁進院子時,我正坐在石桌旁低着頭專心地繡着一幅青竹。當我終于繡完最後一針擡起頭來時,才發現桌邊多出來的一個男人,正在以一種攝人的目光審視我,而本來站在我身後的燕兒此刻正站在這男人身後。
看我擡頭,燕兒忙說:“小姐,這是端王爺。”雖然邝胤賢勒令府裏衆人都喚我郡主,我卻覺得小姐聽着舒心,燕兒因是跟在我身邊的,邝胤賢便睜只眼閉只眼随她去了。
聽得是端王爺,我趕緊低着頭站了起來福了一福,“王爺萬安!”趁着起身的瞬間,我悄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下。
端王爺看年紀剛過不惑之年,鳳目狹長,目光如電,肩寬背直,搭在桌上的右手掌心布滿繭子,不愧是沙場上屢立戰功的大将軍,光這聲勢便能鎮住千軍萬馬。
這個人,差點成了我的公公……也是這個人,做主将我推到了本不屬于我的煙雲裏……而現在這個人,卻成了我的“義父”……
這一看,看着看着,不覺就忘了該有的禮儀,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直視着他。他也緊緊地直視我的眼睛。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睛裏也便帶上了不服輸和倔強。
燕兒微微咳了一聲,端王爺才收回那攝人的目光,微微笑道:“好大膽的丫頭!”面色卻變得溫和。
我猶自驚疑,卻聽他又溫和的開了口:“蘇秦,本王記得你是叫蘇秦吧?在這住得習慣嗎?”
我只好回答:“回端王爺話,民女正是蘇秦,在這住得還習慣。府裏衆人對民女恭敬有加,與世子和夫人也相處甚好。”
段王爺點點頭,道:“我們端王府對不住你了,累你小小年紀,便……哎,不說這些個不開心的。”頓了頓,接着說:“秦兒,若你不嫌,今後便喚本王一聲義父吧!”
我低下頭,順從地低低叫了聲:“義父。”
“嗯,秦兒,有什麽需要的便只管開口,從今而後這就是你的家了,你爹娘那邊不用擔心,本王自會照看好。燕兒,好好照顧好秦郡主,若郡主出什麽事,唯你是問!”
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才擡起頭來,在石凳上坐了。那句“若郡主出什麽事,唯你是問”還回蕩在耳邊。好個端王爺,這話明着對燕兒說的,實則卻是說給我聽的。什麽我的家,什麽照顧我的爹娘,根本就是以燕兒的性命和我爹娘的性命威脅我呢!我心中苦澀難言,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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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無可奈何啊,權勢滔天壓着我,而我這樣弱小卑微的女子,除了順其自然的認命,別無選擇。
端王爺前腳剛走,邝胤儒便後腳跟了來。他圍着我左三圈右三圈轉了好幾次,才深呼吸平靜下來,在石凳上坐了,翹着個二郎腿一派地不正經:“老頭子幹嘛來了?”
自那天見我落淚之後,邝胤儒便漸漸待我和以前一樣了,有事沒事往這沐春園跑,給我帶各種好吃好玩的。今天是西街有名氣的冰糖雪花糕,明天是東街的煎蝦餃,後天便是南街十裏聞名的水晶豆腐丸,都是以前我喜歡的吃食。各種讨女孩子喜歡的飾品和小玩具,更是流水一樣的買來。
我心裏心知肚明,他是怕我郁結成疾,變着法子哄我開心。見他不再生我的氣,更是十分開心。雖回不去從前無憂無慮的時光,就這樣當着義兄義妹,其實也是挺好的。
只是邝胤儒這樣張揚的作風,倒是在府裏傳得沸沸揚揚。如今是府裏人人盡知,我不僅是郡主,更是儒世子最寵愛的“妹妹”,拔老虎的胡須,也要比招惹秦郡主安全得多。
我将和端王爺的對話原封不動的重複了一遍,末了少不了感嘆幾句:“王爺不愧是沙場上走過來的,生死邊緣走了幾遭,目光簡直跟刀劍一樣,淩厲得很!”
他聽完長長出了一口氣,聽我說得一本正經,“噗嗤”一聲笑了,笑過之後才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瞧你那點出息,怕了?”
“誰怕了!我只是說淩厲,又不是說吓人,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嘴硬。
邝胤儒宛然一笑,很自然地伸出手在我額頭上抹了一把:“真不害怕?那這滿頭的虛汗是怎麽回事?”
“那……那哪裏 是虛汗了?分明是……分明是熱的,真是的,天怎麽這麽熱!”我大窘,拍開他的手,手中拿着手巾猛扇,口裏還抱怨着:“哎呀,真熱,熱死人了!”
邝胤儒好笑地看着我,見我左顧右盼,終究沒有拆穿我,只是順手拿過燕兒手裏的扇子給我扇風,一邊扇一邊道:“好了,好了,我給你扇扇就不熱了!”
有人給我扇風納涼,我樂得圖個清閑,伏在石桌上閉着眼睛享受,入了王府,一直浮躁的心難得奇跡般地安寧下來,人也微微犯困,眼皮越來越沉,只想着邝胤儒還在,努力打起精神撐着。
“好了,困了就歇會兒吧!”邝胤儒的聲音忽地變得溫柔,低低地嗓音說不出的蠱惑人,我強撐起來的眼皮驀地又塌了下去,再也擡不起來。
一股股涼風吹着我的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邝胤儒搖醒我:“秦兒,醒醒,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回屋去睡吧!屋裏熱,讓燕兒給你扇扇風。”
我迷糊中睜開眼睛,只見邝胤儒滿頭薄汗,神色略略有些擔心:“快入夜了,屋外夜裏涼呢!”
我雖迷糊,還是聽清他說要出去,揉揉眼睛問道:“你要去哪裏?”
邝胤儒道:“皇上召見,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不過應該不打緊的,很快能回來。”
我“哦”了一聲,想了想道:“早點回來!”
邝胤儒答應着,又囑咐道:“對了秦兒,你若再見到我爹,千萬要順着我爹的意,千萬莫要惹惱了他;若有下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我點頭答應着,邝胤儒也來不及多說,只拍了拍我的頭,讓我回屋去睡,就匆忙離開了。
“看來還真是大事啊!”我不禁感慨。
“可不是?聽說最近夏國和楚國的邊疆不斷被騷擾,形勢挺危急的!”燕兒聽見我自言自語,忍不住插了話。
我這才想起這回事來,嘆口氣道:“看來胤儒這次進宮,沒個幾天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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