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成了特殊的人 (1)
閻攸寧屈起食指輕輕敲擊桌面, 那敲擊聲不禁讓人屏息。
“看來真是這幅尊容的假和尚。”閻攸寧說得雲淡風輕,還朝着池醉投注過來的眼神聳了聳肩,“真沒想到, 為師不止與魔僧行苦同名同姓,容貌竟然也相似。”
與氣氛很不相符的,池醉覺得有些好笑。
但他忍住了,佯裝愣怔地看過去, 啞然片刻,問道:“師父, 你見過魔僧?”
閻攸寧沒想到池醉有此一問,頂着真容, 看到席安康瑟瑟發抖受不了要崩潰的模樣, 又吞下易容丹變回方才的容貌道:“以前見過, 沒想到世上真有人長得與我如此相像。”他神情突然嚴肅,告誡池醉,“阿醉,以後如果有人頂着我的臉, 可千萬不要随便跟着對方走。”
“徒兒不會的。”池醉應道。
閻攸寧明顯是戲弄他, 池醉表面恭敬相對, 內心是忍了又忍才沒有笑出聲,他只覺得不斷撇清和魔僧關系的閻攸寧有點做作的可愛。
不過,如果真有那麽個人易容成魔僧行苦作惡, 所圖為何。
而留下席安康這個活口,明顯是為傳話……
“看來我們被人關注着呢。”閻攸寧自然看出了這事不簡單, 他注意到池醉安慰席安康的樣子, 之後, 以考慮到席安康安危為由, 将席安康帶回了小院。
不是他有多善良,而是自有考量。
除了壽數問題,席安康的品性沒得說,閻攸寧離開以後,有席安康在,也能多個朋友。
席安康亦是思慮再三,走前抱着他師父的骨灰壇,問是否可以一起過去。他雖然不舍這居所,心中對那假和尚更是恨大于懼。但師父臨終前讓他保重自己性命,他絕對不能随便交代了。
說到底,他就是個無能為力的凡人。
閻攸寧當然沒有反對。
他給席安康留了些銀錢前往他的住處,但席安康并沒有收下,只道自己能好好生活。
閻攸寧讓對方自便,沒再說什麽,便帶着池醉又一次離開。
“我們得先準備下怎麽進入寶桐雪山。”閻攸寧這次沒有瞬移,而是拿出梅花扇,挽出一個扇花後朝半空一擲,瞬息之間,梅花扇放大到可以站立兩個人的大小,停滞在距離地面三米之外的半空。
閻攸寧本想帶着池醉上去,卻被池醉拒絕,帶着點固執道:“師父,我可以。”
如果事事都依靠閻攸寧,池醉就跟沒修行一般。
他雖然法力低微,但并非凡人,不過是輕輕一躍,池醉輕巧地站到扇面上,俯視地上挑眉微笑的男子,精致的眉眼帶着一點執拗。
閻攸寧: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還挺倔。
“我說過什麽,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樣子,偶爾撒嬌耍賴或者發脾氣都是可以的。”閻攸寧一躍而起,梅花扇随即而動,衣袂翻飛,兩人便朝天空而去,留下閻攸寧接下來的聲音,“哭泣自然也是正常的。阿醉,為師真怕你太過壓抑,以後哪天爆發,會吓為師一跳。”
閻攸寧說這話沒有十次也有五次了。
一開始,池醉還覺得閻攸寧是為了試探他才說這種話,等相處久了,池醉發現閻攸寧确實是在關心他。
那種被真切關心的實感,讓池醉心裏生出安定,便真心實意地應聲“徒兒知道了”,至于哭不哭,又不是他能控制的,畢竟池醉清楚自己的靈魂歲數,怎麽可能那麽輕易掉淚。
況且,自從跟着閻攸寧後,池醉除了被刻意戲弄外,卻也很少在碰上其他委屈事。
“師父,這次我們去哪裏?”池醉問道。
這是池醉第一次随閻攸寧奔波,一天之內就去往這麽多處地方,倒也驗證了閻攸寧以前說過的“為師以前為了材料法寶到處奔波,可是很忙的”這句話。
作為修士,面對法寶自有一份貪念,但在朝夕相處中,池醉發現閻攸寧這份“貪”比一般修士強盛許多。
閻攸寧可以為了煉制法寶缺少的材料,不遠萬裏尋找;也可以為品級很低,卻造型奇詭的法寶籌謀許久,就為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甚至可以放下身段,哄騙懵懂無知的孩子交出看中的寶貝……
閻攸寧還曾對池醉道:“這世間或許存在投生仙人,有一種異寶只有投生仙人才能解開禁制。你相信嗎?”
投生仙人是指自仙界因為個中原因轉世投胎而來的仙人,他們的降生一般都伴随着特別異寶的降世。只不過,人和異寶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而一旦投生神仙找到異寶,尋到辦法打開禁制,便能重新回歸仙界。
據說此境百萬年前曾有一個仙人投胎轉世,從孩童到少年未曾修行過,卻因緣際會找到屬于他的異寶後,又陰差陽錯打開禁制,便從凡人直接一步登仙。
更有傳言,只要禁制打開,就算不是投生仙人,亦能得到福報飛升入仙界。
那時閻攸寧表情帶着微妙的鄭重,池醉怎麽都覺得應該點頭,于是便真的點了頭,然後便見閻攸寧哈哈大笑,甚是愉悅道:“若你以後比為師更先找到異寶,一定要告訴我。為師就算是遠在天涯海角,就算是在做天大的事情,也會即刻趕過來。”
那一刻,閻攸寧的神情無比認真,讓池醉無法再當做一個笑話。
至于哄騙無知孩童,池醉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一件事。半年前一日,他和閻攸寧在酒樓吃酒,閻攸寧忽然放下筷子,說他去去就來。
池醉扭頭看向窗外,便看到閻攸寧悠然走在街道上,随手買了一枚墜着蝴蝶的精致步搖,然後走到一個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看上去不過五六歲,長得白淨可愛,手裏拽着一串五顏六色的珠子手鏈,看到閻攸寧小臉警惕。
也不知閻攸寧說了什麽,小姑娘表情逐漸放松,之後又被逗弄一番,徹底放松警惕,以物易物,拿着步搖喜笑顏開。
換完東西後,小姑娘就被丫鬟找到,向閻攸寧揮着手,心滿意足左搖右擺地離開。
等閻攸寧回到雅間,池醉猶豫了下便問他去作甚。
閻攸寧大方地展示剛到手的珠鏈:“看得出特別之處嗎?”
池醉注視片刻,剛想搖頭,此刻窗外的陽光忽然照射進來一縷光,落在珠鏈的其中一顆墨色珠子上,珠子內部驟然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
放在平時,這本就是一串五顏六色的珠鏈,所以不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這顆墨珠有何奇特。而即便發現墨珠的特別,池醉對法寶、材料實在懂得不多,仍舊茫然地眨了眨眼。
“是一種少見的煉器材料,名為墨旸珠,煉化之後不同凡響,可讓防禦或儲物法寶成為提升品階的法器。”閻攸寧着迷地盯着珠子,當時只簡單解釋了一下。
而光是這點就讓人震撼了。
這墨旸珠後來與他身上的紅錦鬥篷融為一體。池醉本來就對此印象深刻,如今更是想忘都忘不掉。
總之,閻攸寧為了這份“貪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如此貪婪的人,卻因為這份溫柔,而讓池醉覺得美好。
羽冠随風而動,與墨發黑白分明,襯托得青年如下凡的仙人般清新飄逸。
……
這次到達的是一處被棄置的洞府,外觀看只是一處普通溶洞。
池醉前生并沒有到過此地,腰被閻攸寧勾着,一瞬間腰間傳來一陣麻癢,即刻鑽到心底忽略不去,身形都變得有些僵硬。
閻攸寧知道池醉不習慣親近的姿勢,但他就是喜歡看池醉此時的樣子,心情甚好地帶着對方身形閃動,步移景換,偶爾停下駐足片刻。
千年前,曾有大能在此地修行,雖然真正的寶貝一件不剩,但還是留下了一些靈草和奇花異石,其中就包括閻攸寧這次想要的東西。
閻攸寧本想速戰速決,結果真的來到此地,看到洞內生長的絢麗多姿、奇妙異常的石花時,時不時停下欣賞。
順便采摘掉目之所及的靈草。
閻攸寧在煉藥上沒有天賦,池醉卻是天賦不錯,怎麽都有辦法将利益最大化。
“前輩,就是在這前面了。此處九曲十八彎,小的上次也是艱難脫險才得到了那麽點您口中說的藤骨,這次……”
一個充滿谄媚的聲音悠悠從幾百米之外傳來。
“放心,我自會保你安全。你該有的也會有。”另一個聲音帶了點滄桑,語氣淡然很有些高手風範。
“對了,前輩,小的寡見鮮聞。這藤骨到底是何種好物?”
“對你們凡人毫無用處。”想來此人并不願多說。
池醉并沒有聽到聲響,正要說話,便聽到閻攸寧傳音:【有修士來此,噤聲。】
池醉的神情立馬變得冷峻。
閻攸寧安撫道:【無事,莫慌。】
一盞茶後,兩人在一塊長約兩米,形似“骷髅”的奇石前停下來。
骷髅石通體晶瑩,好似琥珀一般包裹着數條白色藤蔓,藤蔓上長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詭異非常。藤蔓之上還盛開着詭異的黑色骷髅花,美麗又詭谲。
一些骷髅花從石頭中長出來,露出一半花瓣,看似柔弱卻又透着殘忍,另外曲折的藤蔓四處纏繞,黑白兩色交相輝映,顯得格外古怪滲人。
而這塊骷髅石的旁邊皆是衣衫褴褛的屍骸。
池醉驚異地瞪大眼睛,輕不可聞地問道:“師父,這是什麽?”
對比仙域白林的藤蔓,這些骷髅花實在古怪。
就算在重生前,池醉都沒見過這麽詭谲的東西。
【藤骨,長在石頭裏,取出來有些麻煩。】閻攸寧說完,聽着不斷靠近的腳步聲,傳音吩咐池醉去左邊第三個骸骨那裏拿走挂在腰間的令牌,與此同時,戴上墨鱗手套,不假思索直接将整塊骷髅石都給砍了下來,收入儲物袋中。
如果要當場取其中的藤骨,可要費一番工夫,沒有堅定意志的弱小者便是和旁邊屍體一樣的下場。
閻攸寧收斂兩人氣息,拿出高階隐身符,帶着池醉旁若無人地走出溶洞。
就算半路真的和方才聲音的主人碰上,他也不以為意。
反倒是池醉,看到須發皆白,身姿缥缈的老者時,愣了下。
出了溶洞,閻攸寧帶着池醉,立馬瞬移離開此地,再次落腳後,他們來到一片雪虐風饕之地。
因為有閻攸寧的施法保護,池醉紋絲不動地站在風雪中,卻連頭發絲都沒任何飄動。
閻攸寧一面脫手套,一面語氣柔和地問道:“阿醉,你識得玄微派掌門?”
方才的反應被看了去,池醉倒也不慌,立馬搖頭:“徒兒怎麽會認識那般人物,只是看到那樣仙風道骨的修士很是神往。當然,師父帶着我從他們身邊走過都沒發現,那人肯定比不上師父。只是,徒兒萬萬不敢奢求和師父這般強大,有那老者一半……”
“沒出息。”閻攸寧不滿地“啧”了一聲,用食指彈了一下池醉的額頭。
池醉逆來順受,白嫩的額頭中央瞬間變紅,愣怔的模樣讓閻攸寧手指發癢,又忍不住戳了一下,眼見對方旋即捂住額頭,看着怪無辜的。
閻攸寧笑起來,笑中卻有對池醉的自信:“不過一個化神前期的老修士,你以後若是連他一半都達不到,我收你這徒弟就太失敗了。”
按照閻攸寧的設想,只要池醉安分的按照兩本秘籍修行,不急功近利,不走歪路,以後絕對可以名聲大噪。
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不知不覺,閻攸寧發現他對池醉已經投入過多的師徒感情了。
大概還是池醉長得好看,而且越長大越長在他的審美點上,反正在穿越前後,閻攸寧所遇到的人裏面,也就池醉能讓他願意付出真情實意來支付得到寶物的代價。
如今偶爾的試探,更多是戲弄池醉帶來的喜悅讓閻攸寧覺得有趣。
閻攸寧瞧着池醉,眼睛黑而隐有流光,仿佛能夠看穿池醉的靈魂。
池醉的心狠狠一跳。
若是剛剛拜師的時候,池醉必定會認為這是害怕被看穿産生的緊繃,但如今卻知道閻攸寧說的是真心話。
池醉并無緊張,只是莫名的心熱。就算是教他《相克功法》的宋如鶴,其實對池醉能做到什麽程度并無期待,只不過被他相求所勉強為之罷了。但閻攸寧雖然也是被迫收下的他,起先,生活中不乏試探,現在卻是真心實意在培養他。
池醉偶爾會産生一種“就算被試探出什麽,閻攸寧也不會拿他怎麽樣”的錯覺。
潛移默化中,好似是閻攸寧的态度無形中給了池醉底氣。
當然,閻攸寧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他是重生而來。
“師父說的是,徒兒定不會辜負師父的期望。”池醉說完後,踮起腳尖,揉着額頭舉目四望,問道:“師父,這裏就是寶桐雪山嗎?”
“廢話。”閻攸寧瞟了一眼東張西望的池醉,先行一步,走向一個方位。
寶桐雪山,坐落在西北地玄微派地界的雪山。
此座雪山存在至今,似早年有大能布下過寒冰陣,終年飄雪,寒冷得只有修士才能踏入,而除了偶爾歷練的修士之外,人跡罕至。
百年前,雪山無人問津,後來逐漸多了不少玄微派修士修行的身影。經年累月,玄微派便将寶桐雪山劃分到自己的地界內,成了歷練之地,同方才的溶洞一般,在雪山內設有隔絕瞬移的屏蔽陣法,雪山外亦另有一個通行陣法,沒有玄微派信物無法進入其中。
因為過去無人發現雪山有何特別,其他門派對此并無置喙。
原著中,顧瀾瀾身為女主,必然有女主光環,別人求之不得的天靈根,對她而言其實是身體的僞裝,實際上,她擁有着千年難遇的融合靈根。
融合靈根之人的血肉或能增進修為,或煉制逆天丹藥,一旦為人發現便為各方追搶對象。
當顧瀾瀾暴露真實靈根後,被各大門派所觊觎不說,還身中無可解之毒,走投無路之下,柳浩琨最終選擇将顧瀾瀾帶到寶桐雪山,暫居在為玄微派弟子建造的房屋裏。
那是一段無外人打擾,遠離外界紛擾的時光,讓男女主角兩人的感情突破暧昧進展到幹柴烈火。
當他們在賞月賞雪、纏纏綿綿時,池醉卻在為顧瀾瀾赴湯蹈火,易容潛入逆塵教,對着魔僧行苦俯首稱臣,只為得到禪蓮心燈為其解毒。
……
就算寶桐雪山有護山陣法,閻攸寧也可以強行突破,瞬移到達想去的地方。不知寶物在何處是其一,其二是這樣必定會引起騷動,他不想自找麻煩,于是選擇先拿到玄微派信物。
溶洞屍骸上的令牌便是玄微派弟子信物,閻攸寧這次前去是一石二鳥,畢竟藤骨是他計劃中的材料。
只有池醉萬萬沒想到,重生後還會來到這裏。
池醉眸光波動的樣子,猶如兩顆閃爍光芒的璀璨珍寶,眼角下的淚痣更是讓人怦然心動。
閻攸寧戲谑地問道:“怎麽,以前來過這裏?”
池醉搖頭,不露聲色道:“徒兒從沒來到這般壯麗的地方,有些驚嘆罷了。”卻無意識的又靠近了一點閻攸寧。
兩人一開始相處的兩年內,閻攸寧總會用一種“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态度來與池醉相處,池醉後來直接練就了刀槍不入。直到現在,閻攸寧說出這種話,不過是他的惡趣味罷了。而池醉與其說是習慣了,不如說是有恃無恐了。
閻攸寧不是真的無情冷酷之人,更何況池醉聰明伶俐,平日裏又任勞任怨,五年過去,閻攸寧早就将池醉當做了徒弟。
至于池醉,從最初保持警惕,日常相處都心态緊繃的狀态,到現在自然而然的相處,讓閻攸寧覺得真心換真心這五個字還真不假。
這場起點因為閻攸寧“好奇”産生的師徒情,不知不覺中,軟化了池醉堅硬的外殼,曾經龜縮在一隅時刻警惕他人的少年探出了腦袋,一年年的相處中,終于讓閻攸寧摸到了那一點柔軟。
算上上輩子,閻攸寧從未和另一個人如此親近過,亦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和人建立如此親近的關系。
曾經,有一個對閻攸寧有意思的殺手被他無情拒絕後,評價閻攸寧,說他是真正冷血的人,殺人做買賣,全部的熱度都給了那些藏起來的寶貝,怕是沒人能得到他一絲的溫情。
結果沒想到那個人是屬于另外一個世界的。
一日日的相處,閻攸寧終是将池醉放在了心上,當意識到這點時,不是沒覺得怪異,只不過從未表現出來。
“師父,您讓徒兒拿的令牌,是用在這兒嗎?”池醉問道。
“還算有點腦子。”閻攸寧勾唇笑道。
他給池醉戴上鬥篷帽,紅色兜帽将青年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透明,輕柔細膩的甚至還能看清臉上細小的絨毛。
相比起宋如鶴春風化雨的态度,相處久了的閻攸寧有時說話很不留情面,池醉不覺得如何,注意力全在寶桐雪山上。
昨日聽閻攸寧提到寶桐雪山,池醉表面裝得多無知,內心就有多厭惡。出乎意料的是,再次來到此地,倒也沒那麽難以接受。
腦袋上忽然被戴上兜帽,池醉擡眼,便看到男子眼眉含笑凝視着他,溫暖的指尖從池醉的臉頰上不經意蹭過,這一點溫度卻瞬間蔓延到池醉心尖。就是因為有閻攸寧在,所以才沒那麽難受了。
只不過,池醉始終沒明白閻攸寧的目的:“師父,您帶我來這兒,是需要我做什麽嗎?”
閻攸寧輕輕牽起嘴角,高深莫測道:“歷練。”
随後,他用令牌解開護山大陣,帶着池醉走入寶桐雪山。
迎面而來是更猛烈的風雪。
然而,吹向兩人時,全都被閻攸寧的法力隔絕。只不過下一瞬,屏障消失,狂風暴雪滾滾襲來,吹打在池醉身上。
因為有紅錦鬥篷,池醉并不覺得寒冷,只是不明白閻攸寧目的為何。
只聽閻攸寧讓他随便走走,意有所指道:“阿醉,覺得熟悉哪個地方的,或者想去哪裏便去哪裏,為師只會跟着你,什麽都不會做。”
池醉驚訝地看向閻攸寧。
閻攸寧輕輕推了推少年的後背,催促道:“走,放心,為師在你身邊,會護你周全。”
雲淡風清的言語,卻讓池醉莫名安心。
閻攸寧會用禪蓮心燈治療他,會送他煉制的法寶,會說這般讓人心安的言語,就算存在什麽利用,池醉也并不覺得惡心。
池醉不知道在想什麽,被推動了一下後有些發怔。
閻攸寧想起原著中,寶桐雪山在池醉心裏沒任何好印象。
當初,池醉已經對顧瀾瀾傾吐衷腸,顧瀾瀾卻猶豫不定,其實那時她已經柳浩琨雙修定情。
後來,顧瀾瀾暴露真實靈根中毒後,池醉明知自己實力不濟,為顧瀾瀾偷盜禪蓮心燈不成,反被魔頭折磨得死去活來。
但這本就是一本萬人迷言情小說,就算魔僧行苦過去有多不懂情愛,碰上女主便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當魔頭得知池醉是為了誰後,戀愛腦發作,讓池醉帶着禪蓮心燈離開逆塵教,放他生路。
結果,池醉好不容易趕到寶桐雪山,用傳訊符聯系顧瀾瀾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并不知道,顧瀾瀾收到傳訊符正要回複時,被男主拉着轉移注意力,又一次颠鸾倒鳳。
而對此一概不知的池醉,極其擔心顧瀾瀾,直接沖動地擅闖護山陣法,然後被卷入雪山禁地,差點死在那裏。
卻也在冥冥之中得到煉器材料——雪梅殘片。
那日,池醉千辛萬苦找到顧瀾瀾,以為會看到焦急等待或是病骨支離的顧瀾瀾。未曾想,看到的卻是衣衫不整,滿臉春色的女子。
顧瀾瀾羞赧地不知該怎麽解釋這種狀況,柳浩琨卻是眼露勝利,平靜道:“池道友,因我體質特殊,瀾瀾已經在與我雙修中洗髓易經,毒亦不解而消,修為更是大進。你這禪蓮心燈着實來的遲了些。”
那一刻,池醉所做的一切成了一個笑話。
飛雪撲面,仿佛裹挾那些可恥可憐又可悲的記憶迎面而來,一時間,池醉茫然四顧,駐足原地。
閻攸寧讓他随處走,他又該去哪裏。
閻攸寧池醉呆愣,挑了挑眉,為免浪費時間,一個跨步走到池醉身前,伸手握住徒弟纖細的手腕,皮膚上仿佛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冰冷,閻攸寧拉扯了一下,帶人踱步向前。
“二十二歲了,早就不是小孩了,來到這種陌生的地方害怕不成?之前也沒見你膽小成這樣。”
閻攸寧一針見血,直截了當地刺破突然被茫然籠罩的池醉,手腕處傳來的溫度明明溫熱,卻燙得他整顆心滾燙,那些不安迷茫瞬間被驅散,心中卻滋生了點別的什麽。
池醉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掙紮起來,想要掙脫。
閻攸寧松了手,池醉立馬走到他身前,快步往前。
狂風吹着鬥篷和衣衫翩翩飛舞,青年高瘦的身影單薄脆弱,似乎随時都會被風雪卷跑。然而,每一次卻又在搖晃地要摔倒之際站定,然後繼續前進。
“師父,我需要歷練什麽?”池醉終是問出疑惑。
閻攸寧腳步穩健,走在大雪地裏卻閑庭信步,還是給了個甜棗:“歷練成功,你或許能順利突破煉氣前期。”
原著中的池醉,在闖入禁地後雖然差點死在那裏,但回報頗豐,得到的除了雪梅殘片之外,還有上古大能藏在雪山禁地裏的秘寶。
原本池醉因為相克功法只能不斷痛苦修行踏入元嬰,也是到元嬰為止了,然而,卻因為秘寶而順利入化神前期。
池醉呼出一口氣,白氣在空氣中消散,腳步頓了頓,沉默片刻後,問道:“師父,您會八卦演算,推演将來之事嗎?”
“為師也希望自己會。”越是前進,便離雪梅殘片更進一步,閻攸寧笑問:“阿醉,是什麽給了你我無所不能的錯覺?”
“徒兒至今不知道師父到底是何修為,”池醉稱頌道,“但在我心中,師父強大到就算那些魔頭仙尊擋在面前,都能一一掃盡。”
閻攸寧瞧着池醉,青年朝着某一個方向不斷行走,雙手負後的手指動了動。
“師父,這一年多來您對徒兒的好,徒兒無以為報,所以師父您想要什麽,直接對我說就好,凡是徒兒能得到的,都會雙手奉上。”池醉真心誠意道。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重生而來的池醉學會了曾經嗤之以鼻的阿谀奉承,以前還是勉強為之,如今面對閻攸寧,卻能夠面不改色的信誓旦旦。
人情債本來就難償,這次,他确實是心甘情願的。
閻攸寧不會無意義帶他來此,按照對方貪圖各種寶物的秉性,池醉唯一知道寶桐雪山有的只有那兩樣東西。
閻攸寧有些意外池醉如此直接,掃了一眼對方精致的側臉,池醉也正好看過來,一雙清洌洌的眼眸裏倒映着閻攸寧的身影,裏面幹淨又純粹,不含絲毫谄媚,滿是信賴。也不知等到自己離開,這雙眼裏又會有怎樣的波瀾。
平靜的心湖猶如投入石子,泛起漣漪,閻攸寧竟有些心煩意亂,意外的沉默下來。
池醉真的長着一副好皮相,還是完全戳中閻攸寧審美點的皮相,面對這幅皮相,閻攸寧還真有點狠不下心。
池醉也不再言語。
半路上,自然有碰上來此歷練的玄微派弟子,但有閻攸寧在,用上高階隐身符,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池醉漫無目的地走着,長身玉立,背脊挺直。
漫天風雪,與火紅的鬥篷糾纏,白與紅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平添些許寂寥。
大概是一直看着對方單薄背影的緣故,閻攸寧思及原著發生的一切,那份不知何時滋長的憐惜蔓延心頭。
原著中,當池醉得知自己的付出只是一個笑話後,便留下禪蓮心燈,而後在風雪中徒步離開。
作者用一段文字描述了男二的背影,辭藻複雜華麗,大抵想表達男二情場失意,沉郁又悲涼的心情。
閻攸寧之前只覺得矯情,如今望着與小說相差甚遠的背影,卻心有波動。
一如當初——閻攸寧本是有心利用對方,其實犯不着收徒,從一開始便可以打着交易的手段相處。
然而,這份師徒緣,因當年他好奇池醉的“真實身份”而起,經過長年累月的相處,已然變質。如果一直都是由利用和獵奇構成的師徒情,閻攸寧絕不會這麽無措,他從來獨善其身的活在世上,結果池醉卻成了例外,閻攸寧可不想被這種情感束縛。
當閻攸寧明白這份情緒之初,只知道必須快刀斬亂麻,否則繼續下去……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畢竟他過去從未遇到過撥動心弦的人。
一旦想通,閻攸寧就不會再猶豫,這也有了之前給池醉買了那麽多東西的前提。
閻攸寧大步向前,縮地成寸一般即刻來到池醉身旁,拍了拍單薄的肩膀:“阿醉,你太瘦了,光看着你還以為要被風吹走呢。等離開這裏提升修為後不要再冒進,紮紮實實按照我給你的秘籍修行就行。還有,不用那麽早辟谷,多吃點,對你身體有益無害。”
池醉看過來,明亮的眼神裏有些茫然,卻還是乖乖地應道:“是,徒兒一定謹遵師命。”
天光西斜而下,落在雪上,也落在池醉的眼睛裏。
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與此同時,一塊“寶桐禁地”的石牌從風雪中顯現。
風雪瞬間變得比先前更肆虐,隐隐有巨大的法力撕扯四周空間,池醉身上紅錦鬥篷也抵擋不住,他站不住腳,下意識地抓住閻攸寧的袖子。
重生前,他到此地好歹是元嬰前期,雖然被卷入禁地後渾身是傷,但至少還能護住自身,可現在不行。
池醉覺得整個人都要被禁地陣法撕碎之際,忽然落入一個堅實有力的懷抱。
看到藍封 池醉的身子搖搖欲墜時,閻攸寧一把抱住少年,寬袍大袖完全包裹住對方,随後身形一閃,十分嚣張的直接闖入禁地。
寶桐雪山确實除了寒冰陣外并無其他特別之處,但鮮為人知的是,其實雪山之中還有一處禁地。
此地本無名,後來修士來到此地,發現其中陣法無可解不說,竟然能輕易撕碎弱小修士,覺得異常危險,才為此地命名“寶桐禁地”。
當然,早有其他修士探尋過這裏,一波又一波的人都沒有找到任何寶物。久而久之,便認為這裏早已被棄置,除了能歷練之外,沒有可搜刮的。
因為這裏對元嬰以下修士非常不友好,所以很少會有修士靠近。
原著中的池醉擅闖寶桐雪山,也是在被玄微派弟子追擊的過程中,陰差陽錯靠近這裏才卷入其中的。
禁地裏依然冰天雪地,極大不同的是有山川,川河成冰,就算在上面行走都不成問題,不過沒人會去一試,誰知道會不會和雪花一樣,看似柔和,其實每一片都似乎由法力凝聚一般,刮在身上可致血肉紛飛,冰川亦能讓人經歷另一種死亡。
山脈被雪覆蓋,銀裝素裹,風雪劇烈糊人眼,
閻攸寧用法力保護兩人之餘,還拿出蛟龍玄光令。
池醉對這個地方記憶猶新。曾經無比艱難的禁地之行,得以輕松不少。
就是視野受限。
以閻攸寧的法力竟無法讓風雪驟停。
這大能确實很能。閻攸寧勾起嘴角,勝負欲被激起,眼眸閃過淩厲的光,最近确實太散漫,等離開這裏,該考慮尋寶之外的修行計劃了。
隐約間,能在雪地看到一棵棵積滿雪的銀杉。
風景不錯。
閻攸寧四處張望,一身寬袍大袖走在雪地銀杉旁裏,閑庭若步,四處觀賞,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興味。
池醉無語凝噎,畢竟這地方讓他那般狼狽,結果閻攸寧就像是逛大街似的。好在有了閻攸寧庇佑,他也能無阻礙的前進,只不過……
“師父,您确定是讓我來此歷練?”
閻攸寧道:“我們不論過程,只看結果。”
這次,閻攸寧沒有再叫池醉繼續走,因為他記得原著中描寫過,池醉找到雪梅殘片之前,見到的是挂滿白綢的銀杉。
也不知走了多久,閻攸寧發現在這裏瞬移都不管用了,七拐八繞一通,凝眸遠望,終于在風雪中看到快要融為一體的滿樹白綢。
“知道這些是什麽嗎?”閻攸寧問道。
“徒兒不知。”
“這些樹上白綢,都是玄微派長者用來祭奠死在這裏的門人的。他們絕對想不到,會成為我們的引路物。”閻攸寧語氣輕松,“這冰河裏早有人摸索過一遍,阿醉,你與這裏有緣,下去找找,找出兩樣東西,為師只取其中一樣。”
閻攸寧還特意強調:“我要的,是你不需要的。”
他承認自己有些着急了,畢竟材料近在眼前,真讓他焦躁難耐。随着歲數的增長,閻攸寧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修行出“視寶物如糞土”的高尚情操,反而越發深陷到處搜刮寶物的情結。
哎,執念太深,對修行不易。
但如果沒有執念,他又活着作甚。
池醉表面不顯,心中滿是震驚,閻攸寧竟還知道這些!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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