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因為一個人,我想活下去
大四的生活正式開始。
因為害怕父母找顧言行的麻煩,程北路依舊住在宿舍,沒有住到他家裏去。
沒有了顧言行的課,兩人見面的機會變少了。程北路偶爾會裝成低年級的學生,混進顧言行的課堂,坐在後排,靜靜聽他講課。而他,則是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課本,裝作不經意地從講臺上踱下來,走到最後一排,對她笑笑,然後又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地回到講臺。
後來,在顧言行的勸說下,程北路成了顧言行的實驗室助理,幫他管理實驗室。顧言行這樣做,是想讓程北路從自己的小世界裏走出來,無事可做只會讓她更痛苦。
而程北路的病情并沒有太多好轉,她依舊整夜失眠、耳鳴、頭痛,依舊抽煙酗酒,依舊暴食厭食,但似乎各個症狀都有所減輕,至少顧言行是這樣覺得的。
雖然程北路說過,抑郁症是不會痊愈的,但顧言行依然對她很有信心,因為有自己的陪伴,一切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大四下學期,畢業設計陸續開始,離畢業又近了一步。
日子不緊不慢。
程北路最終放棄了保研的機會,因為她厭惡讀書。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畢業之後要幹些什麽,父母仍舊逼她出國,她在逼迫下無奈考下了托福和GRE。
她曾經問過顧言行是否願意她出國,得到的答案是,只要是她願意做的事情,他都會支持。
五月份,離畢業答辯還有兩個星期,程北路收到顧言行的短信。
“我在你宿舍樓下,下來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程北路跑下樓,一眼看見他。
晚上九點多,宿舍樓前的人絡繹不絕。程北路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轉身走進僻靜的小樹林裏。
顧言行心領神會地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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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樹林裏,程北路看四下無人,便上前一步,抱住他。
“咱們倆明明是男未婚女未嫁,為什麽每次見面都像偷情似的?”程北路把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笑着說。
“不會‘偷’太久了,等你畢業之後,就光明正大地給我當老婆吧。”
“嘁,我可還沒答應呢。”
顧言行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多天沒見了呢。”
“嗯,要不是趕論文,我肯定天天去蹭你的課。”
“論文寫完了?”
“快了。”程北路說,“對了,你不是說有事跟我商量嗎?什麽事?”
“最近國際上要開一個化學方面的學術研讨會,院長希望我跟他一起去。”
“研讨會在哪開?”
“墨爾本。”
“哦,不錯嘛。”程北路說,“去多久?”
“大概一周多。”
“哦,那你想跟我商量什麽?”
“商量要不要去。”
“這還用商量嗎?!當然要去了!”程北路不知不覺地提高了音量,“院長希望你跟他去,說明他很看重你,多好的機會啊。”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現在不也是住宿舍嗎?又不和你住在一起。”
“但我們至少經常可以見面啊。”
程北路笑了笑:“你是不是怕我趁你不在的時候自殺?”
顧言行不置可否。
程北路笑着摸了摸他的臉:“你不用擔心我,我最近挺好的,按時吃飯,按時吃藥,喝酒也少了很多。所以,不用擔心我,安心去就行。再說,一周而已,很快就過去了,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
顧言行低了低頭,沒說話。
“去吧,”程北路繼續勸他,“你如果因為我不去,我會覺得愧疚的。”
顧言行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好吧,我會經常打電話給你的。”
“好。”
“記得經常給手機充電,不要不接我電話,不然我會什麽都幹不進去的。”顧言行說。
“知道了。”程北路笑着說,“對了,你離開的期間,我去你家看家好不好?”
“看家?為什麽?”
“不為什麽,就是有點想念你家,你家裏有你的味道。”
“好,”顧言行看着她笑了笑,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交給她,“不管我在不在,你随時都可以去。”
程北路點頭,放開他,理了理他襯衫的衣領,拍拍他的胸口說:“走吧,一周之後見。”
“好。”
兩天後的早上,顧言行出發去往墨爾本。
晚上,程北路簡單地收拾行李,來到顧言行家。
剛下過一場雨,地上濕漉漉的,空氣倒是很清新。
程北路掏出鑰匙打開門,看到熟悉的門廊,熟悉的客廳,以及熟悉的只屬于他的味道。她走到卧室裏,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在床上,她的枕頭還原樣地擺在那裏。
晚上九點多,程北路覺得有些餓,走到廚房,剛打開冰箱,只見一盒牛奶直直地從冰箱裏掉了出來。
冰箱裏塞滿了食物,可以說是不能再滿了。
程北路心裏一暖,她知道,那是顧言行特別為她準備的。
她吃了些面包,又喝了一大罐啤酒,覺得有些反胃。
她跑到陽臺上抽了幾支煙,盯着樓下的路燈發了一會兒呆,之後掐掉煙走到書房裏,準備将最後的一點論文寫完。
她打開書房的燈,一切如舊,整潔的書架、暖橘色的臺燈、還有書桌上摞得整整齊齊書和教案。
她饒有興味地翻看顧言行桌子上的書,又看到了那本抑郁症康複指南和暴食症康複指南。她翻開書,發現顧言行早就把這兩本書看完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從第一章一直記到最後一章。
曾經,就是在這裏,他說,他要治好她。
不知不覺,程北路的嘴角凝起笑意。
她打開桌子下面的抽屜,突然愣住。
抽屜裏只有一件東西,就是她的那個小小的黑色筆記本。
程北路盯着筆記本,想了又想,還是沒能想起這個筆記本為什麽會在顧言行的抽屜裏。
她翻開本子,看到最後幾頁上寫的“寫給電療後的自己”,立刻明白了——這是她在電療之前寫給自己的,上面寫的全是自己和顧言行的點點滴滴。
她曾經因為電療而丢掉的那一個星期的記憶,終于在這一刻被她拾了回來。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快一年了。
她玩味着自己曾經寫下的一字一句,回想着自己曾經的樣子,不禁漾起笑容。
那天晚上,她沒有吃醫生開的助眠藥,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午夜時分,旁邊傳來顧言行均勻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程北路下床,走到顧言行的書房。
她決定把他們的事情寫下來——與其浪費時間去擔憂,還不如把一切都寫下來,這樣就不會忘了他。
一整夜,程北路伏在顧言行的書桌上奮筆疾書,像個剛學會寫字的小孩子一樣,又認真又固執,一筆一劃地寫着每一個字,又不肯漏掉任何細節。
等她寫完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後來,她接受了電療,并沒有将顧言行忘掉,卻因為媽媽的一巴掌提出分手。再後來,一次洩題事件,壞事成了好事,讓他們重新走到一起。
看來,這個世界不是只會虐待她,偶爾也是會善待她的。
程北路仔細端詳着筆記本的那幾頁,那幾頁的頁腳已經褶皺泛黃,看來這幾頁已經別顧言行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程北路笑了笑,把本子合好,放回抽屜裏。既然自己沒有忘掉他,這個本子就算作是自己送他的禮物好了。
顧言行回國的前兩天,程北路接到媽媽的電話,讓她趕快回家一趟。
傍晚,程北路回到家,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回過家了。
她打開門,爸媽正坐在沙發上等她。
她換好拖鞋,破天荒地十分平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反往日的劍拔弩張。
“你被美國一所大學錄取了。”爸爸說。
“什麽?”程北路詫異,“我從來沒有申請過國外的學校啊。”
“當然是我們幫你申請的,”媽媽不滿地說,“我們還能指望你自己申請嗎?”
“……”程北路無話可說。
“你自己準備一下吧,七月末去學校報到。”爸爸說。
“我不想出國留學。”程北路說。
爸爸頓時瞪圓了眼睛:“你不出國,想幹什麽?”
“畢業之後,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然後找工作。”程北路說。
媽媽一拍桌子,說:“你不出國,考托福和GRE幹什麽?!”
“我不考,你們會放過我嗎?”
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爸爸不留餘地說:“這事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程北路沒說話,拍拍衣服站起來。
“怎麽?!要走啊?!我們話還沒說完呢!”媽媽以為她要走,氣沖沖地說。
沒想到,程北路停了一會兒,竟跪下來。
爸媽傻住,他們第一次見程北路這樣順從。
“求你們不要再逼我了,我現在很想活下去,因為一個人。”程北路語氣平和,她想起顧言行,牽牽嘴角,笑了,“這六年多,這還是我第一次萌生想活下去的想法,因為一個人。所以,求你們不要再逼我了,讓我活下去吧。”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再逼你去死是嗎!”爸爸厲聲說。
程北路搖搖頭:“不全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請你們尊重我的選擇,哪怕就這一次。從小到大,我一直按你們的意願活着,即使千般不願意,到最後也還是屈從了。所以這一次,就讓我自己選擇吧。”
“你說的那個人,是你的顧老師吧?”媽媽質問她。
“是。”程北路不想再回避,一口承認,“就是因為他,我想活下來。”
媽媽冷笑:“沒有他,你還能去死嗎!我告訴你,少拿什麽狗屁抑郁症當借口,你不願意出國留學,就是因為你懶,不上進!”
程北路跪得膝蓋吃痛,她欠欠身子,笑了,笑着笑着流出淚來——自己這般委曲求全,依然沒有得到父母的理解。
爸爸繼續說:“出國留學,多好的機會,多少人想得都得不到這樣的機會,你為什麽不去!你憑什麽不去!”
溝通無果,程北路在父母的責罵聲中奪門離去。
夜幕降臨,程北路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華江小區。”
“好嘞。”
程北路把頭轉向窗外,初夏微醺的晚風透過窗縫,吹到她的臉上,吹得她的臉一片冰涼。她用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己竟是一臉淚水。她苦笑了笑,又流下淚來——她想要的其實并不過分,只是一點點理解而已,然而她的父母無論如何都不肯給她。
程北路靠在椅背上,低聲笑着,轉而無法控制地抽泣起來。
回到顧言行家裏,程北路的情緒愈發不好。
她跑到陽臺上,抽掉半盒煙,依舊覺得心煩意亂,于是回到客廳,找來手機,給顧言行打電話。
然而,顧言行關機了。
她又打了一遍,依舊關機。
程北路沮喪到了極點,丢掉手機,回到卧室,準備睡覺。
她吞掉兩顆安眠藥,躺到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只覺得頭暈,卻毫無睡意。她起身,又吞掉兩顆安眠藥,又回到床上,依舊毫無睡意。
她忍無可忍地再次起身,把自己攢的一整瓶安眠藥“嘩啦”地倒在手上,就着半瓶酒,一口氣吞掉。
做完這些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可能會死掉。
不如,就這樣死掉?
其實這樣,也好。
她緊閉着雙眼,安靜地躺在床上,任憑睡意肆意襲來——她這次也許再也不會醒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程北路覺得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撫自己的臉頰。
她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吃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顧言行。
“醒了?”顧言行笑着,收回手,“本來沒想吵醒你的。”
程北路呆住。
她用盡所剩無幾的一點力氣,艱難地說:“顧老師,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應該兩天之後才回來嗎?”
“事情都結束了,我就提前回來了。”顧言行溫和地笑着,“還是放心不下你。”
程北路抖了抖,差點落下淚來,他溫暖的微笑像是刺在她的心上一般——他為了她,滿心歡喜地提前回來,而他并不知道她剛剛吞掉了一整瓶安眠藥。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也許,她這樣死掉就不會再拖累他了,而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死在他的面前,他會瘋嗎?
“我去洗個澡,然後回來陪你。”顧言行摸摸她的頭發,說。
程北路拉住他。
“別洗了,就這樣睡吧。”程北路說。
“總不能不洗澡就睡吧。”顧言行笑着。
“那就等我睡了再洗,好不好?”
“好。”
“你抱着我睡,好嗎?”
“好。”
顧言行脫掉外套,輕輕放在地板上,躺下來,把程北路攬到臂彎裏。程北路挪動兩下,把臉貼在他的胸口。
“你今天怎麽這麽蔫?”顧言行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程北路違心地說,又問,“你剛剛給你打電話了,你怎麽關機了?”
“我剛才在飛機上,所以關機了。”顧言行說,“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沒有,”程北路搖搖頭,“就是……想你了。”
顧言行笑了,問:“今天吃助眠的藥了嗎?”
程北路頓住,片刻,搖搖頭說:“沒有。”
“現在不需要吃助眠藥了嗎?”顧言行欣喜地笑了笑,撫撫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說,“我們家北路表現越來越好了。”
程北路突然哽咽住,眼淚差點掉下來。
“顧老師,我在你書房的抽屜裏看到我的那個小黑本子了。”程北路說。
“哦,我還以為你早就把它忘了呢。”
“我因為電療丢掉的那一個星期記憶,我找回來了。”程北路說。
顧言行摟緊她,笑笑說:“其實你找不回來也沒有關系,我們之間的記憶遠遠不止那一個星期,不管是從前,還是将來。”
将來?他說将來。
如果自己死在今天,他們還會有将來嗎?
程北路心如刀絞,終于沒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她害怕他看見自己的眼淚,把頭緊緊埋在他的胸口。
安眠藥的藥效在發作,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全身的力氣被一點點抽幹。
“是啊,我們有好多回憶呢。”程北路說,“雖然我們在一起只有一年,但總是覺得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就像……一個世紀那麽久。”
“嗯。”顧言行笑着,點頭。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時候嗎?”程北路問。
“嗯……大三的有機化學課?”顧言行說。
“不是,是大一的迎新晚會。”程北路說,“其實我那個時候也沒有注意到你,我是後來才想起來的。那天你和院裏其他幾個男老師合唱了一首歌。”
“哦,我想起來了。”顧言行說,“可惜我當時還不認識你。”
“你那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黑皮鞋、深藍色襯衫和銀色領帶。”一行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喉嚨哽住,她停頓一下,調整好呼吸,繼續說,“你那天在幾個老師裏很顯眼,因為你長得最高、最帥、唱歌也最好聽……”
顧言行挪挪身子,與她貼近些,臉上帶着幸福的微笑:“記性不錯啊,這都能想起來?”
“因為跟你有關,我才會想起來。”
“我記得我那天唱得不太好。”顧言行說。
“不,那天幾個老師裏,就你唱得最好了……”
顧言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下巴抵在程北路的頭頂:“你今天怎麽了?你突然老是誇我,讓我特別不适應。”
“是嗎……哦,我以前好像的确很少誇你哦。”程北路笑笑,心酸地說,“早知道,以前應該多誇誇你的……”
“以後也不遲啊。”
程北路聽着他的話,心像是被撕裂一般,胸口一抖一抖地啜泣起來,她緊咬住嘴唇,害怕哭出聲來。
“你到底怎麽了?我還是覺得你有點反常。”顧言行晃晃她說,“讓我看看你,好嗎?”
程北路慌忙搖頭,貼在他的胸口,一手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她覺得身子越來越軟,她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顧老師,我困了,先睡了。”
“好。”
她緩緩閉上眼睛,呼吸減慢,流幹了最後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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