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晉江獨發】 怕他知道,又怕……

溫初檸第二天醒來, 早早地下樓,有默契似的,她在樓下站了一會, 仰着頭看向四樓的窗口, 在心裏默默數着一二三。

數到第十五的時候, 單元門被準時推開。

溫初檸倚靠在一截圍欄旁,擡起頭看着那,嘴角不受控地上揚,然後果然看到了陳一瀾從裏面走出來。

他個子高, 出來的時候甚至要微微低頭。

學校的白襯衫總能被他穿的分外亮眼。

想起來一句網絡上的話,說這就是“帥哥”和“那個男的”的區別。

陳一瀾也瞧見她, 揚了揚下巴,“走了。”

“好!”

溫初檸背着書包小跑過去,因為昨天晚上,一整夜都睡的不太安實。

她夢見很多很多零碎的畫面。

夢見小時候倆人肩并肩跑過矮房子的樓頂, 兩人躺在上面等了半宿的流星。

夢到陳一瀾在摩天輪頂端遞給她項鏈。

夢到未知的未來, 她一路追随着她。

那道聲音好像被施了魔法, 在她的夢裏一遍遍穿梭着——

——溫初檸, 那你答應我個事兒呗?

——二十六歲前不許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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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運動員黃金年齡也就這些吧。

心裏像被灌進去好多甜甜的蜂蜜。

“你走快點, 要遲到了。”

陳一瀾站在前面喊她。

那是一個路口,陳一瀾背着書包, 身形修長, 脖頸線條分明, 細細密密的陽光下,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結旁邊有一顆很小很小的淺茶色的痣。

“催什麽催。”

溫初檸心情揚起來,朝他跑過去。

晴空萬裏,城市蘇醒。

她小心地走在他身邊, 保持着恰好的距離——想近一點,又怕被他察覺到的敏感。

陳一瀾看見了她的小動作,假裝忽略不見。

溫初檸就再往他身邊湊一湊。

若喜歡是凋謝的雲,乘着風也飄向你,降落在你耳邊低語,像沉默的打字機,滿懷熱烈的情緒。

因為昨夜的禮物,溫初檸一整天都有好心情,舒可蓓“啧啧”了兩聲,抽着自習前問她一天傻樂什麽,溫初檸往後看了一眼,沒看到陳一瀾和孫嘉曜。

然後拉着舒可蓓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人來人往的走廊,初秋的風肆無忌憚地吹拂着。

溫初檸和舒可蓓倆姑娘就趴在走廊的欄杆前絮絮叨叨說着。

舒可蓓聽的連連低呼。

溫初檸抿唇笑,“話說回來,那天孫嘉曜跟你一起走的嗎?”

說起這個,舒可蓓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搞體育的,都這麽直球嗎?”舒可蓓忿忿,“明明就一個路口不順呀,他非要說不順路,非要讓我坐公交車,說直達我家。”

溫初檸哈哈笑起來。

舒可蓓氣的不行,連連吐槽。

倆人肆無忌憚笑着,然後遠遠地聽見樓下有人喊——

“溫初檸,笑什麽呢!”

她倆低下頭,就看到班裏的幾個男生打完籃球回來。

孫嘉曜手裏拿着籃球,仰頭喊她。

舒可蓓咳嗽幾聲,收斂起笑容,注意了一下儀容儀表。

溫初檸趴在欄杆前低頭,“關你什麽事!”

“嘿,陳一瀾,管管她!”

“……”

陳一瀾看他一眼,笑着擰開一瓶水喝。

溫初檸就站在欄杆邊。

快要黃昏了,天邊漫着一層火燒過的深橘色,晚風溫柔,下面經過的少年們意氣風發,無盡的青春活力,而她心動的陳一瀾最矚目。

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正擰着瓶蓋,小臂的線條結實好看,還能看到很淺很淡的脈絡。

一舉一動,都是專屬于他的性感荷爾蒙。

溫初檸莫名就嘴角上翹,趴在欄杆邊低着頭看,一直看到他們上了樓梯。

真好。

大概是因為有陳一瀾在,她覺得上學一點都不枯燥了。

這麽胡思亂想着,馬尾突然被人很輕地拉了一下。

陳一瀾路過她身邊,“吃不吃飯?”

“不餓。”

“走,去吃飯。”

“不餓!要寫作業。”

“今天想吃什麽?”

雞同鴨講。

雞同鴨講!!

溫初檸沒來由氣鼓鼓,結果陳一瀾從教室後門走進去了,随意地坐在椅子上,轉頭看向她,還挑了挑眉。

溫初檸:“……”

舒可蓓忍着笑,“你快回他吧,人是鐵飯是鋼。”

溫初檸磨磨唧唧坐回去。

陳一瀾拿着一支筆戳戳她後背,“快點,我一會要去游泳館訓練了,給你買還是一起吃?”

溫初檸偏過頭跟舒可蓓小聲說,“也不是孫嘉曜的事,他也很直球。”

舒可蓓終于覺得滿意了,小聲笑着。

他又戳了一下。

溫初檸兇巴巴回頭,“三明治。”

陳一瀾瞅她一眼,剛運動完,短發還微潮,他懶散地坐在椅子上,校服裏面穿了件白色的T恤,襯得身形更好。

他咂了咂嘴,眯眼看她。

這是什麽表情。

他勾勾手指,溫初檸不明所以,以為他有話要說,然後湊過去。

“你知道你這像什麽嗎?”他湊近她耳邊說了一句。

“像什麽?”溫初檸茫然。

“恃寵而驕。”

“……”

他說着,還對她吹了口氣,葡萄軟糖的味道,挨這麽近,癢癢的拂過耳畔,還帶着一點溫熱。

溫初檸臉皮薄,臉頰瞬間漲紅,跟熟透的蝦似的。

一時間,不知道是因為他湊她耳邊這麽近,還是因為這個似是而非的成語。

她像炸毛的貓,“你學個詞就亂用……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什麽詞兒啊?”孫嘉曜去倒水進來,冷不丁聽見這句話。

“沒你事。”溫初檸忿忿,“不搭理你們了。”

陳一瀾笑出聲,然後把一支糖從後面扔到她桌上。

一支葡萄味的奶糖。

嶄新的拆開了,他只吃了一粒。

溫初檸亂亂的想着,他好像也不愛吃糖啊。

“啪。”

又丢過來一個紙團。

溫初檸拆開看——

買水湊個整,給你買的。

溫初檸收起紙團,看着桌上少了一粒的糖,心尖又融化下來。

她甚至有點不太敢回頭看他。

只是手心裏攥着那張紙條,就覺得好像是抓住了這一刻的怦然心動。

這天因為她生日的原因,溫初檸沒上晚自習,正好陳一瀾要去游泳館訓練,她早早回家,卻不想拿鑰匙開門的時候,發現舅舅在家。

家裏還彌漫着一股飯香味。

周隽陽廚藝不精,但他點了很多外賣,自己煲了湯。

桌上還放着一個蛋糕。

溫初檸背着書包回來,眨眨眼睛,“舅舅,你怎麽知道的啊?”

“還說呢,我都差點忘了,是你媽給我打了電話,”周隽陽戴着圍裙,把煲的湯端上來,“哦對啊,你媽給你寄了禮物,你快拆開看看。”

“啊?”

溫初檸都反應不過來這一系列的話。

她看到沙發上放着一個漂亮的象牙白色的盒子。

溫初檸放下書包,周隽陽重新回了廚房裏洗水果。

她慢慢拆開包裝盒,裏面是一條白色的裙子,方口領,宮廷風長泡泡袖,有修身的收腰,很漂亮。

溫初檸看到後面的商标,是個名牌的,單一件裙子就要四位數。

溫初檸拿着裙子去卧室裏試了試,發現完美的貼合自己的尺碼。

她站在鏡子前,忽然有點兒鼻子泛酸。

周夢總忙于工作,可她也總能在不忙的時候,記起她的生日,記得她的尺碼。

有時候,要是讓她選跟周夢還是跟溫紹輝。

她應該一直都會選周夢。

關于溫紹輝的記憶,在六歲後就是空白,他甚至也忘記了溫初檸桃子過敏,那一瓶桃汁,好像一個章,蓋下去,什麽東西就悄無聲息地碎掉了。

她的爸爸,連這個都忘記了。

周夢也确實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但溫初檸對她還總是有些美好的眷戀。

回憶是個挺美妙的事兒。

溫初檸一下就想起來讀初中的時候,溫初檸随口說想吃蝦,周夢挺忙的,說了想着周女士也忘記了,結果放學回來,冰箱的抽屜裏擺了一抽屜的大蝦。

溫初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鼻尖有點酸。

她給周夢撥了一通視頻電話。

周女士過了一會才接。

國內的下午六點鐘,英國的上午十點鐘。

周女士正要出門,化好了精致的妝容,白色的雪紡襯衣,黑色的A字高腰裙,精致又漂亮,一點都看不出來四十多歲了。

“收到禮物沒?”周女士把手機放在桌上,毫不顧忌地對着一旁的鏡子塗口紅。

溫初檸看到背景,是設計簡單大氣的房間。

周女士給她發過照片,她住的公寓,周女士還挺講究,一人住,也擺放着漂亮的盆栽。

“收到了,媽,謝謝你。”

“媽媽不在身邊,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兒喊你舅舅,開心點。”

“好。”

“那我去上班了,你早點睡。”

“好。”

溫初檸點點頭。

周夢看着屏幕,母女二人隔着屏幕看着,周夢忽然笑了。

“小檸真好看。”

“……”溫初檸不好意思笑笑。

“行了,去吃飯吧,媽得給你賺錢去了。”

“好。”

溫初檸點點頭挂了視頻。

她握着手機,沒來由有些開心。

周女士好像又漂亮了。

溫初檸想到周女士的房子,想到漂漂亮亮的周女士。

也是在這麽個瞬間,想到了許燕,同樣是四十多歲,許燕蒼老疲态,家裏雖然煙火氣,但精致還得是周女士,整個人看起來跟三十出頭似的。

而且周夢從來都不會像許燕逼迫溫許似的逼迫她學習,逼迫她要考第一。

這麽一想,周女士的形象高大了起來。

溫初檸覺得,周女士完全ko許燕。

她脫下了裙子,換上睡衣出來吃飯。

周隽陽佯裝無意得問,“你不叫你同學了?”

“哪個同學?”

“你那幾年不見的,就回來兩個月的老同學?”

“……”溫初檸厚着臉皮,“哦,陳一瀾啊,他在游泳館。對了舅舅,你吃蛋糕嗎?”

“老年人不吃甜。”

“行,那蛋糕你別拆。”

“……嘿你這位小朋友……”

“壽星最大!”

“行行行,快吃飯。”

周隽陽笑着拿筷子過來。

溫初檸喝着果汁,“舅舅,你真好。”

“白眼狼,我哪天對你不好過?”

“……”

溫初檸心情好,笑嘻嘻打哈哈過去。

其實以為這個生日除了陳一瀾沒人記得的,所以她下午那會和舒可蓓分了一個三明治墊了墊肚子。

飯後,周隽陽收拾了桌子,就去了房間忙工作。

溫初檸也回了卧室寫作業,她奮筆疾書,埋頭做數學題,提前定了個九點的鬧鐘。

九點一到,溫初檸準時卡着點寫完作業。

九點,是陳一瀾訓練完游泳的時間。

溫初檸沖到浴室理了理頭發,給陳一瀾發了條消息——

【你在樓下等我一會。】

【ok。】

溫初檸握着手機,心髒撲通撲通跳。

她猶豫了一會,看着床上的盒子,眼一閉,心一橫,換上了周女士送她的裙子,然後站在鏡子前,她又重新拿起了那個小盒子,心髒紊亂跳着,最後狠心,打開了那只盒子,動作麻溜地把項鏈取出來,小心地戴在了脖子上。

搭扣很小,她的頭發披散着,反着手扣上,有點費勁。

冰冰涼涼的銀質細鏈子貼在胸前,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那小小的星月挂墜,微涼的質感,下面就是滾燙劇烈的心跳。

怕被他看出來這些刻意,又怕他看不到,于是溫初檸捋了捋長發,但裙子是個方口領,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

溫初檸臉頰發紅。

手機振動起來。

【人魚:我在樓下了。】

……好快啊!

溫初檸站在鏡子前,幾次三番做深呼吸,好像是什麽重要的事一樣。

最終,溫初檸一閉眼,換上鞋子,拎着蛋糕出去。

起先是緊張的,然而真出了門,卻有些急切。

周隽陽聽見動靜,就往外看了一眼。

就看見小姑娘換了新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拎着那個不許他拆的蛋糕下樓去了。

溫初檸拎着蛋糕下樓的時候,陳一瀾斜斜的依靠在小圍欄旁邊看手機。

冷不丁聽見聲音,一擡頭。

就看見人從裏面走出來,白色的新裙子,一截細腰,一頭黑發,手裏拎着一盒蛋糕。

溫初檸沒想到他就在這,手裏拎着蛋糕,有那麽一點點無措。

他收起了手機。

黑色的運動短褲,黑色的T恤,在黑夜中潑墨似的深邃淩厲的身影。

短發被風吹的微微亂起來,路燈鋪下一點淡淡的暖光,彎月高懸,少年的眉眼如畫,清晰冷冽,一雙眼睛看着她,卻像是藏着熱意。

她站在那,頭發被風吹,裙擺也被風吹起來,薄薄的蕾絲裙子,貼着腿,這才恍然反應過來,是入秋了。

可她的心跳滾燙。

陳一瀾更是。

他看到她蝶翼似的鎖骨下面,細細的鏈子,星月的挂墜,在夜色下泛着一點璀璨的光。

她站在那,有點拘謹,有點緊張。

嶄新的蛋糕,特意留着等着跟他一起吃。

嶄新的裙子,第一個想穿給他看。

藏起來的心思,明晃晃的,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十七歲的悸動,可真奇妙。

小區的正中間,有一棵號稱百年歷史的柏木,這樹外面圍了一圈木欄,也準許人們在這坐着。

溫初檸和他坐在那,在她坐下之前,他把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遞給她。

“都冷成什麽樣了,傻子。”

她沒接,陳一瀾把外套披在她肩膀上。

熱熱的,還帶着少年的體溫,淡淡的青檸味道鋪天蓋地的包圍着她。

溫初檸臉頰發燙,低着頭。

她拆開蛋糕盒子,陳一瀾托着,她插上蠟燭點燃。

然後雙手合十,小心許願。

其實眼睛留下了一道小縫,隔着燭火偷偷看向陳一瀾。

夜風吹着火苗竄動,陳一瀾就這麽好脾氣地端着,耐心地等着她許願。

她忍着笑,吹了蠟燭,蛋糕很小,他倆就坐在那棵有幾百年歷史的柏樹下面吃蛋糕。

“是不是特像傻子啊?”溫初檸小聲說。

“那不是也有我陪你一起。”陳一瀾坦然回。

“你覺得要是有人路過會怎麽想?”溫初檸一邊吃蛋糕一邊問。

陳一瀾似乎思考了一會。

“管別人怎麽看,”陳一瀾說,“這不是,溫初檸特意打扮了一下,陳一瀾陪着溫初檸在晚上九點半吃着她特意留的生日蛋糕麽。多純純的深厚的感情。”

“……”

奶油好甜啊!

溫初檸喜滋滋。

周隽陽在五樓往下看。

就看到小區的那棵百年歷史的老樹下,溫初檸披着一件外套,兩人并肩,坐在那兒吃蛋糕。

小姑娘的情緒藏也藏不住,是真切的開心。

周隽陽并不是什麽刻板的舅舅,他想起前不久溫紹輝的話,當時她第一反應是想到了陳一瀾。

可周隽陽也不會插手。

那天打掃衛生,進了溫初檸房間。

看見小姑娘桌子上貼着學習計劃表,淮川外國語大學這幾個字标粗放大。

有目标,有動力,挺好的。

他是希望,溫初檸能夠有一個正常的快樂的童年和青春,不像溫許那樣,被逼着用亂七八糟的課業填滿。

學習重要,可小朋友的快樂也重要。

他相信溫初檸自己有分寸。

他決定裝作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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