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晉江獨發】 “我多幸運,我……
溫初檸暑假放得早, 五月考了幾天試,交了幾篇論文,上學期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陳一瀾的下次比賽在九月底十月初, 這個暑假他不回臨江了。
但是溫初檸的學校宿舍要修管道, 她想留在淮川的計劃泡湯了。
不過她計算着, 從臨江過來也就是兩個小時的高鐵而已,好像也并沒有太遠。
溫初檸等着考試出來的時候,就在宿舍裏準備考研的事情。
結果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溫初檸接到了一個有些意想不到的號碼的來電。
是溫紹輝。
溫初檸猶豫了好一會, 因為這些年裏,溫紹輝很少會聯系她。
保持在一年三四通電話的聯系頻率上。
這會溫紹輝給她打電話, 溫初檸覺得有些出乎預料,但還是接了。
“爸。”
“小檸,今天有空嗎?”溫紹輝說,“爸爸正好帶淮川出差來了, 想着跟你吃頓飯來着。”
“爸, 有什麽事嗎?”
溫初檸坐在桌前, 面前攤開着幾本書。
“沒事兒呀, 就是想見見你, 這不是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了嘛,你平時又不在臨江……”
溫初檸很少聽到溫紹輝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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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 還是答應了。
溫紹輝定了個離她學校不遠的一家火鍋店。
溫初檸過去的時候, 溫紹輝已經在了。
他好像沒什麽變化, 像個普通的小資中年男人, 看着有些親切,只是有點疲倦,像別的爸爸那樣。
溫初檸經常在朋友圈看到他發的東西, 以前明明朋友圈幹幹淨淨的,結果這兩年,總是發點風景,發點過往,發點人生感嘆。
溫初檸有時候也看看,心裏想着可能每個中年男人都這樣。
溫初檸走過去坐下,“爸。”
“小檸來了,”溫紹輝叫了一壺茶,親自給她倒了一杯,“唉,這麽久不見,小檸都成大姑娘了,怎麽樣,學習累不累?在淮川挺好的吧?”
“挺好的,學習還好。”
大概是真的太久沒見了,溫初檸總覺得這些對話,隐隐有些尴尬。
“來,我讓服務員上菜。”
溫紹輝笑笑,點了不少吃的,溫初檸話不太多,主要是溫紹輝在說話。
好像是在有意的跟她說這些,像要彌補什麽似的。
大意就是,溫紹輝最近自己搞了點小投資,跟朋友在淮川這裏投了一個地方,有空讓溫初檸來玩玩。
溫紹輝點了一瓶燒酒,當然也主要是他在喝。
溫初檸聽着,總覺得哪裏好像有些不對勁,猶豫了一會,問說,“爸,溫許妹妹呢?”
“你溫許妹妹今年高一了。”
以前提起溫許,溫紹輝話不少。
現在提起溫許,溫紹輝只說了這麽一句。
溫初檸隐約覺得是發生了什麽。
溫紹輝也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他從煙盒裏抽出來一根煙點上,吸了一口,像是有什麽情緒繃不住了。
“我對你來說也不是個好爸爸,缺席了你這麽多年的生活。”溫紹輝聲音微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我不想讓溫許再經歷這樣的生活了,你就當爸爸胡言亂語吧,爸爸只是路過你們學校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我以前還有個女兒,我離開她的時候,她才這麽高,才六歲多點……”
溫紹輝酒量不太好,這會已經有些失态,伸手比劃了一下。
面前的火鍋咕嚕咕嚕地開着,溫紹輝手裏夾着的香煙落下煙灰。
他溫初檸隔着火鍋的熱氣,頭一回看到溫紹輝這麽失态。
溫紹輝伸手抹了一把臉,有幾分倦怠,眼眶有點發紅,“這麽多年,爸爸一直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也想跟你媽說一句對不起,想說了很多年,都不知道怎麽跟你們開口……小檸,爸爸對不起你們。”
溫紹輝徹底失态了。
服務員和其他桌的人頻頻看過來,溫初檸覺得這頓飯也吃的有些寡淡,溫紹輝是開車過來的,現在喝了酒,俨然不能開車回去了,溫初檸給他叫了代駕,猶豫了一會,報了臨江市爸爸家的地址。
溫初檸扶着溫紹輝在路邊等代駕的時候,陳一瀾正好給她打了電話,想約她一起吃飯來着。
溫初檸說了火鍋店的地址,陳一瀾應了一聲,恰好人也在她學校附近,沒一會就跑過來了。
溫初檸正好讓服務員搬來了一張椅子,讓喝多的溫紹輝坐在椅子上。
“怎麽了?”陳一瀾一路跑過來,還微微喘息着。
溫初檸搖搖頭,“今天下午我爸突然過來了……一起吃了頓飯,然後他就這樣了。”
溫初檸剛回完,代駕給她打了電話,溫初檸站在路邊,對馬路對面的代駕小哥招了招手,代駕小哥騎着車過來,麻溜的把自行車一折疊。
剛才溫紹輝的車鑰匙在桌子上,溫初檸直接遞過去了。
“小姐,我看內地址是臨江那!”小哥的語調帶點方言,“有點遠啊。”
“沒事,多少錢都行,你把人送回去,到時候麻煩您去四樓,401,敲敲門,讓人把他領上樓。”
“行,包我身上嘞!”小哥爽快答應,“來,搭把手,咱把人擡車上。”
小哥先走過去,架着溫紹輝一邊胳膊,陳一瀾從右邊架着。
“呃……”溫紹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臉上已經有些酒後紅,他迷迷糊糊看着右邊,“陳一瀾……?”
“是我,叔叔好。”陳一瀾扶着他,少年的身軀結實修長,這見面的時候,很是尴尬。
“嘿,陳一瀾……我還記得,你們小時候天天在一塊玩,”溫紹輝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你、你小時候游泳很厲害……”
溫紹輝伸手扶着車,費勁的騰出一只手指着溫初檸,“你對我女兒好點……別像小時候似的……”
“不會的,叔叔,你上車吧。”
陳一瀾拉開了後車座的門。
“這是我女兒……”溫紹輝口齒不清,“你好好對她……”
陳一瀾和代駕小哥把他扶進去,溫紹輝上了車就睡着了。
小哥把自己的折疊車放進了後備箱,說,“哎,這還是奧迪A8……”
溫初檸看着車子走遠了,走到陳一瀾面前,“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你吃飽了麽?”他看她臉色不太精神的樣子,問了一句。
溫初檸搖搖頭,就吃了幾口。
陳一瀾穿了一件短袖,胳膊上被抓紅了,溫初檸伸手拉起了他的胳膊看了看,多少有些心疼。
陳一瀾垂手,順勢攥住了她的手腕,“走,帶你出去走走。”
“去哪兒?”
“走走就是了。”
老實說,陳一瀾也不知道帶她去哪裏,但是看着她好像情緒不太好,這姑娘總愛把話悶着。
陳一瀾拉着她轉一圈,碰巧路過一家電影院,幹脆拽着她進去。
這個時間,即将播的是一檔很狗血的青春愛情電影。
陳一瀾随便買了張票。
果不其然,這廳裏就他們兩人。
陳一瀾給她買了一桶爆米花,三步并兩步過來,坐在她身邊,還随手把倆人椅子之間的扶手擡起來。
“我聽進去了。”
“什麽聽進去了?”
溫初檸坐在椅子上,抓了一粒爆米花吃。
心情也說不出為什麽,怪低落的。
是因為溫紹輝的對不起?
還是因為溫紹輝說的那些話?
總覺得好像發生了點什麽,可是溫初檸也覺得,大人之間的事情,她根本無法插手解決。
“你爸爸不是說,對你好點,”陳一瀾也伸手拿了一粒爆米花,指尖相觸,陳一瀾轉眸看着她,影廳裏光線很暗,陳一瀾的五官深刻立體,眼型本來就很好看,這回一彎,眼底噙着點笑,“聽着,還挺像負責的意思。”
溫初檸翻了個白眼。
電影開始,狗血檔的狗血青春電影,電影的男女主角十年長跑,從校園到社會。窮苦的男主角致力于給女主角更好的未來。
不過女主角一直等着男主角“給她更好的生活”。
結果後面與女主門當戶對的有錢男二出現,倆人be收場。
溫初檸吃着爆米花,轉頭看了陳一瀾一眼。
影影綽綽的光,溫初檸這會心情稍稍的好了一點。
也因為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她因為溫紹輝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麽安慰的話都顯得有些蒼白,他只用着他的方式來哄她——陪在她身邊。
“陳一瀾,”溫初檸叫了他一聲。
反正影廳裏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嗯?”陳一瀾又伸手,拿了一粒爆米花,聽她好一會沒說話,他轉頭過去。
“你是不是也這麽狗血,覺得以後得給我更好的生活?”
她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因為屏幕上,男主角跟女主角分開的時候,就是因為這麽一個狗血的原因。
“我其實還挺不想你這樣想的,”溫初檸慢慢說,“我也會努力的,我不想單方面讓你給我更好的生活,這是你的職業生涯,你要好好走好它,我會在這等你的,就像你來找我一樣。”
陳一瀾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溫初檸這麽說。
他的視線落在溫初檸臉上,她眼神堅定,認真,一如很多年前一樣。
“真這麽想?”
“我又不是沒有能力責任的成年人。”
“溫初檸。”
“嗯?”
“你是不是修了一門文學課?”
“對啊,怎麽了?”
“你說的還挺有文化,”陳一瀾慢悠悠說,“不像我。”
“你怎麽了?”
“我想來想去,”陳一瀾看着她的眼睛,“就能給你說一句話。”
“什麽呀?”
“你等我比完賽,我對你負責。”
“……”
“我認真的。”
陳一瀾說着,騰出一只手來拿起她的手。
貼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薄薄的T恤下,是他炙熱的體溫,還有她掌心下劇烈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清晰而隆重。
“聽見沒?”陳一瀾攥着她的手腕,語調低昧,明明滅滅的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這是不是叫其心可鑒?”
“……”
溫初檸臉頰發燙,想抽回手。
影廳裏的光亮起來了,電影結束了。
結束的畫面上,映出一段段話。
有一道低醇好聽的女聲在唱着片尾曲——
“這世界有那麽多人,多幸運,我有個我們。”
陳一瀾攥着她的手腕,眼底有碎光,那點不正經,一絲絲褪去了,變成了一種,她可以感受到的堅定。
“晚風中閃過,幾幀從前啊,遠光中走來,你一身清朗……”
溫初檸抱着爆米花桶,眼眶酸酸,但還是慢慢笑了。
他說,“笑一個。”
溫初檸笑了笑。
陳一瀾捏起她的臉頰,低低補一句,“聽見了沒?”
“聽見了。”溫初檸小聲答應。
“這世界有那麽個人,活在我飛揚的青春。”
最後一句歌詞結束,大屏幕空白了下去。
陳一瀾拉起了溫初檸的手,“走了。”
“好。”
溫初檸跟着陳一瀾出去,手裏的爆米花沒吃完,也沒舍得扔掉。
他倆順着馬路走回去。
淮川的夜景真的很漂亮,歐式的建築亮着暖盈盈的光,雄偉宏大。
粼粼江水,靜靜地映着世間萬物。
人來人往,時間一晃而過就是很多年。
溫初檸抱着爆米花跟在他身後,就這麽想到,很多年前陳一瀾帶她來淮川。
他們許諾一起到淮川。
已經有五年了。
陳一瀾拉着她的手腕對她說,兩年後對她負責。
身旁那麽多人,多幸運,我有個我們。
兩人走在路上已經有點晚了,但也偏偏這種時候,是淮川夜景最美麗的時候。
某個國際大飯店的門口,有一對情侶在拍旅拍的婚紗。
女孩子穿了一條白色的絲質吊帶長裙,及腰的長發,頭上戴着頭紗。
她身邊的男人拉着她的手。
兩人在車流中相視而笑。
溫初檸正好被陳一瀾拉着走過去,她回頭看着那對拍婚紗照的情侶。
電影中的男女主角分開,現實中的情侶仍然長相厮守。
溫初檸擡起視線看着陳一瀾的背影,在心裏也算計了一下,她剛跟在他身後的時候是六歲,她今年二十歲。
十四年了。
他還在她身邊。
溫初檸輕輕地攥着他的掌心,陳一瀾好像有所察覺,更緊的攥住了她的手。
她擡起頭來看他,陳一瀾還挺若無其事。
溫初檸終于笑了,沒事逗逗他,“陳一瀾,你臉紅了?”
“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
“想看我臉紅,”陳一瀾說,”倒不如你直接親一下看看。”
“……”
這不就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溫初檸抽回自己的手,不讓他牽了。
陳一瀾不讓她如意,攥着就是不松手。
“你還說對我好點。”
“那句話就對你不好了?”陳一瀾氣定神閑,“我們溫初檸同學,還停留在談戀愛只牽手的觀念上啊?”
“……”
“兩年時間你慢慢做好準備呗,”陳一瀾放慢腳步,眼神落在她臉上,“你可以等兩年後試試看,我是不是只跟你拉個小手。”
“陳一瀾!”
這語調,聽着就像一大尾巴狼。
溫初檸臉頰徹底漲紅了。
陳一瀾笑她,他的肩膀微微晃動,唇角上揚,眼神中,有種暗藏的低昧,卻也有着最坦蕩、熱烈的無畏。
我多幸運,有一個我們。
在這樣一個無人的黑夜,你的身影依舊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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