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晉江獨發】 “我應該,是有……
溫初檸臨走那天, 又是一個夏末晴朗。
這回周夢早早給她打電話,一路上叮囑着她千萬別落下證件,說英國這幾天風大, 随身帶個薄外套。
“媽媽給你租好一個房子了, 就在你學校附近, 媽最近在出差,你過來跟我住估計咱們也見不到面……你來了之後好好學習,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溫初檸回了幾句,坐在候機大廳, 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的界面, 耳朵裏塞着耳機,手指停在屏幕上。
她跟陳一瀾的消息對話停留在幾個月之前。
那天好像是陳一瀾來接她,她說,我馬上到了。
陳一瀾回了一句:等你。
眼眶有點泛酸。
她跟他的聊天背景, 還是那天在雍和宮的門前拍的相片, 一張拍立得的照片, 好像蒙着一層朦胧的光。
少年一襲黑色的沖鋒衣夾克, 清爽幹淨的少年氣,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她正好舉着一支糖葫蘆湊過去。
他臉上還帶着一絲笑意。
“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 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忘掉天地, 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溫初檸忍着眼淚, 給陳一瀾發了一條消息。
【我等你,陳一瀾,一年之後我在燕京等你。】
這一年, 陳一瀾沒有參與任何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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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檸偶爾會看看體育頻道,其實有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是都落空了。
她的研究生在倫敦讀的,一年為期,臨近回去的時候,謝宴霖來倫敦出差,他知道溫初檸的學校,發了條微信,說在她學校外的咖啡館。
那天溫初檸正好早早下課,從圖書館裏借了幾本書準備帶回家看,正好路過那家咖啡館,出于禮貌,溫初檸走進去了。
那在牛津街,各處複古的建築,謝宴霖在三十出頭的年紀仍舊未婚,他言行舉止都有一種成熟的韻味。
其實溫初檸最早見到謝宴霖那年也是才十七,謝宴霖那會也剛大學畢業不久,二十出頭,這兜兜轉轉,已經五年過去了。
男人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長款毛呢風衣,皮鞋長褲,以前二十來歲的單純早就褪去了,多了些沉穩和淡漠。
背景是店裏咖色的裝潢風格,和他還挺搭。
溫初檸過去坐下,叫了一句,“謝老師。”
“哈哈,你還是叫謝總吧,我最近也很久沒去淮外了,”謝宴霖淡笑了下,問她,“怎麽樣,畢業之後還打算回高林嗎?有一說一,你走了之後,再招的那實習生翻譯,做事兒沒你熨帖。連項目部的主管都有意見了。”
溫初檸只當他是客套,想了想,說,“不了吧,高林的總部不是在淮川嗎?我打算去燕京了。”
謝宴霖喝了口咖啡,笑說,“高林國際那麽大一公司,燕京有分部,正好對接海外項目,你回來嗎?”
“謝總,”溫初檸抱着書狐疑,“你不能是專程為了讓我回去,特意跑過來的吧?”
“那你是想多了,”謝宴霖放下咖啡杯,“就是過來開會,想起你林老師說來着,說溫初檸跑到倫敦這個大學來讀研了……她還以為,你當時會留在淮外讀研呢。”
溫初檸有些尴尬,其實這麽說她确實有點心動,一個是她到時候去燕京,人生地不熟,找工作确實難,在那麽個大城市裏,碩士研究生雙一流的遍地走,尤其是燕京人那兒還有燕京外國語,燕京二外,她這履歷就算是中規中矩。
高林國際也是國內比較出名的外企,能留在這肯定發展空間更大。
但溫初檸也不太想欠他個面子,就有點心虛的說,“那我再想想。”
“還想什麽,你做事我也放心,為了避免別的公司把你挖走,我得先想想把你留下。”謝宴霖喝完了咖啡站起來,“答應了就等你畢業,直接來報道算了。”
“謝總,這算走後門嗎?”
“這算什麽走後門,”謝宴霖像被她逗樂了,“你不是在高林呆過一年,考核滿分。”
溫初檸尴尬一笑。
溫初檸順利地在二十三歲這年從心儀的學校讀完了研究生,畢業之後就收拾了東西買了機票回去。
其實是知道,陳一瀾在國外的訓練基地訓練兩年,這才過去了一年。
她就一人在燕京先打拼着。
周夢給了她那張銀行卡,溫初檸當時去查了一次額度,查完之後吓一跳。
這筆錢都夠在淮川買套房了。
溫初檸當時提心吊膽說,“媽,這也太多了,你沒事吧?”
周夢還挺無語,讓她安心拿着花。
也是她畢業這年,周夢在那家公司晉升到了副總,給溫初檸的零花錢又翻了一倍。
所以溫初檸就在燕京租了個小套間,距離上班的高林國際通勤地鐵二十分鐘,還算是可以。
溫初檸天天盼着兩年什麽時候到。
手機上設了個倒數日,沒到的日子是藍色的,已經過去的日子變成黃色的。
距離兩年,已經過去有半個月了。
溫初檸從床上爬起來,盯着手機看了好半天。
最終也沒看出個花來。
她爬起來,說起也是,她已經二十四歲了。
溫初檸去洗了個澡,又站在鏡子前畫了個淡妝,就像所有已經步入社會的年輕女孩一樣,她早上九點上班,早上七點的時候她的主管就開始給她私發工作進程。
溫初檸點開語音,繼續化着妝。
“今天下午四點半開會,開完會後要跟對方一起在國際酒店吃頓飯,會議內容的提綱我給你發過去了,你路上看看,聽說對方合作人挺喜歡聊文學的,吃飯的時候你可以跟他聊聊。”
溫初檸化完妝才回了一個收到。
高林國際在燕京有一個項目分部,在市中心一大樓的十幾層。
溫初檸每天早上都要擠地鐵,然後趕進大樓的電梯裏擠上去,她一定是卡着8:30分進電梯,因為再晚了,下一趟電梯不知道要等多久。
早上上班的白領都在這棟樓上,擠來擠去,真是漫長的一個早上。
溫初檸端着一杯咖啡上去,是大開間,他們的組長也都在這,美其名曰沒有距離感,免不了被別的員工吐槽,說是為了督工。
項目部有兩個翻譯,一個是溫初檸,負責會議的同聲傳譯,就是口譯,另一個負責對接文件的翻譯,是筆譯。
因為今天開會的緣故,溫初檸穿的稍微正式了一些的通勤裝,裏面搭了一件雪紡的白襯衫,收腰的黑色半裙,外面搭了一件小西裝。
那天她匆匆出門,腳踝被高跟鞋磨的有點疼。
她走路有點瘸,旁邊的筆譯看她,“小檸,你貼個創可貼吧,要不然這一天還早着呢。”
“啊,行,我等會去買。”
溫初檸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翻了翻包,結果翻出來一包很久很久前的創可貼。
還是粉色的,卡通圖案的。
溫初檸捏着這一包創可貼,一下就想起來,是很久前,她大三那會,去高林面試。
碰到了陳一瀾,他彎腰蹲在她的面前,跟她說,以後要是非得穿高跟鞋,就備着創可貼。
其實這些年溫初檸幾乎不怎麽穿高跟鞋。
這個包,還是她幾年前背的那個。
溫初檸出神了幾秒,自己去了洗手間貼上創可貼。
下午的會議進行的挺順暢,來的人是高林國際的外資方,四十多歲的一英國人,瘦高,有點禿頂,那筆譯也是個小姑娘,當時拽着溫初檸打趣說,“怎麽這麽像威廉王子……我聽見他那一口英腔,我就想起來英國那個段子。”
說着,還拖腔帶調學着,“cup of water……”
溫初檸被她逗笑了。
晚上是在國際酒店訂的包間,溫初檸坐在組長旁邊。
組長看着很年輕,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強人,叫鄧思君,瓜子臉,及肩的中短發,萬年通勤都市麗人的西裝配高跟鞋,雖然挺愛笑,說話也和氣,但是做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溫初檸起初也挺佩服她的,一開始以為她今年也就三十歲,後來一次飯局後才知道,鄧思君今年已經四十歲了,離異帶着倆女兒。
溫初檸對她更肅然起敬了。
那天飯局吃的時間有點晚了,她喝了一杯葡萄酒後就有點困,鄧思君還在旁邊笑着跟外資方聊天,講到電影。
然後騰手碰了碰溫初檸。
溫初檸的酒量還是一如既往地差,她逼着自己清醒過來。
“在聊電影。”鄧思君很小聲的跟她說。
因為這麽一個很小的停頓,桌上幾個人都看向她。
幾個西裝革履的外國人,謝宴霖也來了,跟外資方的部長挨着。
“哦,我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叫怦然心動,好像挺老了……我好久沒去看電影了。”
一杯葡萄酒,溫初檸的腦子都開始發虛。
桌上幾個人面面相觑,顯然有些沒想到她這麽說。
鄧思君知道她喝不了酒,把這話圓過去了。
溫初檸當時還在想着,怦然心動,陳一瀾。
Flipped這個詞,她只能想到陳一瀾。
後面,鄧思君給溫初檸叫了輛車,低聲說,“你先回去睡吧,明天可以晚點來。”
溫初檸點點頭,臉頰有點發紅。
謝宴霖正好去了趟洗手間,看見鄧思君跟溫初檸出來。
“要走了?”
“是小檸狀态不太好,我讓她早點回去休息。”
“那正好我準備走了,我送她吧。”
“也行,”鄧思君跟溫初檸說,“小檸,讓謝總送你吧,我也放心點。”
“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謝宴霖看她這樣,折返回包間拿了車鑰匙,同房間裏的人客氣道別,還客套了幾句。
鄧思君就先回去了。
溫初檸只是困,拎着自己的手拎包出來的時候,外面夜風一吹,人的神經都繃緊了。
“走了,我把車開過來。”
謝宴霖已經換了一輛勞斯萊斯,黑色的,他把車開過來,讓溫初檸坐後面。
“上車。”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你知道這是哪兒?”
溫初檸擡起視線環了一圈,國際酒店在哪條路上來着……
“上車吧,我就是單純送你回去。”
謝宴霖又說了一句。
溫初檸慢吞吞上去,坐在後座。
謝宴霖鎖了車門,車窗開着,灌進來一些冷風,溫初檸吹了一會,倆人有些沒話說。
謝宴霖仿佛是為了調節氣氛,播了一首歌,是周傑倫的晴天。
消失的下雨天,我好像再淋一遍。
沒想到失去的勇氣我還留着。
刮風這天,我試過握過你的手。
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
溫初檸心口難受,兩年都過去半個月了。
夜晚的燕京仍然繁華,車來車往,長長的燈,像一條銀河。
“你家還在那?”謝宴霖只知道個大體位置。
“我應該是有男朋友。”
溫初檸沒頭沒尾的說一句。
“我應該是有的。”
她又重複了一句。
像在劃明什麽朦胧不清的界線。
謝宴霖沒接話,調了gps,依稀記得小區的名字。
“謝總,我能麻煩你件事嗎?”溫初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吧。”
“你能把我送到,送到,”溫初檸擡起手抹了一把眼睛,翻出微信,找到了張文博的朋友圈,往下一直劃,滑到了張文博以前發過的一條帶定位的朋友圈,燕京水上訓練基地宿舍。
溫初檸把手機舉過去。
謝宴霖在一個紅燈路口看了一眼,只說了句“好”。
溫初檸一路上盯着陳一瀾的微信看,等待兩年的勇氣,好像都要在今晚找到一個發-洩-口。
外面的燈光明明滅滅,從市區拐到略遠一些的水上訓練基地。
謝宴霖在前視鏡裏看了一眼,溫初檸坐在靠門的位置,及胸的長發,二十四歲的小姑娘還是年輕的,安靜,溫婉動人,做事熨帖。
也有着一股韌勁。
比如這種韌勁。
她氣質很好,前一陣子聽說別的組有個剛畢業的男生對她有好感來着,她硬生生直接拒了。
當時那個男生還在茶水間問,沒見溫初檸有男朋友啊。
謝宴霖當時只是笑笑,說,“你怎麽知道人家心裏沒個人?”
她不說,朋友圈也很少發。
她心裏有個人。
她只是在等他回來。
這種一往無畏的堅定的勇氣,讓他總能回回對她刮目相看。
他也不免回想到自己唯一一段失敗的戀情,從校園到社會,才沒多久就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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