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晉江獨發】 “我在這呢

這句話有點啞, 說的很平,卻好像是藏着很多種情緒。

溫初檸抱着毯子翻了個身看着他。

薄薄的暖光,很淡的鍍在他的臉上, 輪廓更深刻, 卻也有一種淡淡的落寞。

溫初檸趴在他身邊, 披着毯子。

她有這麽幾分鐘沒說話,陳一瀾轉頭看向她。

溫初檸的長發都攏在左肩,露出來一張秀氣白皙的臉,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清澈異常,像是思維遲鈍了一秒, 在思考怎麽回?

陳一瀾心情其實還挺複雜的。

那年出了那事兒,他想了很多。

火氣和憋屈肯定是有的,耿教練死死摁着他不讓他去出頭,一切交給他和姜平去處理。

耿教練也是為了他好。

所以這事兒出了, 除了對不起教練, 明明有望參加奧運會卻被禁賽, 再就是, 愧對于她。

更甚至是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沒有金牌, 沒有兌現的承諾。

白白讓她等待的日子。

她已經為此等了很久。

未來的迷茫——游泳運動員的退役年齡是真的早,這也意味着, 要參與下一次的奧運, 這是他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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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行呢?他也迷茫, 也不确定。

他不想讓她的等待等成一場空。

分隔開的日子裏, 不是沒有關注過她的生活。

只是那會他被送到了洛杉矶的封閉訓練基地,因為禁賽只是不能參加比賽,但是仍然必須要跟隊訓練, 枯燥的訓練比以往更為嚴格。

他知道溫初檸去了英國讀研,那天他反複地看着她發來的那條微信,失眠了很久很久。

怎麽不想聯系啊。

怕她耽誤了學業。

怕打擾她休息,洛杉矶跟倫敦的時差差的真是一個白天一個夜裏,就怕她沖動,況且封閉訓練,沒有什麽外出的機會。

那會陳一瀾也是真的迷茫。

溫初檸在越來越好,他有想啊,他的溫初檸那麽優秀,被別人喜歡上了呢,但是這想法轉念就沒了,溫初檸說的等,一定是等的。

可他也是真的覺得,萬一呢,萬一自己真的一事無成呢,站在她身邊,他自己都覺得過不去。

而且那會,陳一瀾知道,謝宴霖是高林的副總,有去過英國幾次。

這種微妙的感覺在于——有另一個男人,在似是而非的對她有一種,男人的好感,盡管謝宴霖确實沒有表露過分毫,但他能一眼察覺到。

他确實有些因此而悶燥。

正這麽想着,突然一道身影壓過來,直挺挺地趴在他身上,兩只手捧着他的臉親下來。

她不會接吻,就這麽莽莽撞撞親過來,柔軟的唇壓在他的唇上,兩只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的。

這算哪門子接吻。

陳一瀾兩手搭在她腰上,只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服,在淡光下,溫初檸的身影柔而真實。

朦胧的潮濕,還有很淺很淺的酒味。

“我不管,陳一瀾,我等的又不是金牌,我等的是你,”溫初檸的臉頰滾燙,也不顧着形象,急匆匆又執着地說,“重要的一直是你,你如果不想要金牌,沒關系,我跟你去哪兒都行……我都工作一年了,我能……”

養你倆字還沒說出來,陳一瀾慢慢開口,“別說傻話。”

溫初檸也不下去,就非得賴在他身上,她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眼眶發酸。

黑夜裏太安靜了,這裏又僻靜,安靜到連呼吸都分外清楚。

溫初檸擡手抹了一把眼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的睫毛濕成了一簇一簇,眼睛這麽直勾勾地看着他,像很久很久以前,什麽情緒都藏不住。

“不行,我就要!”溫初檸固執地說,“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留在燕京也好,回臨江也好,去淮川也好……我跟着你。”

“讓你養我算什麽本事。”陳一瀾也擡眼看着她,說出來的話在黑夜裏顯得很清晰。

溫初檸不說話,抿了抿唇,好像在想着怎麽回。

陳一瀾就這麽看着她,兩年多不見,她一直是那個堅定地在原地等她的人。

她确實變了點,褪去了以前的稚嫩。

坦白說,陳一瀾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從小時候,五六歲那樣,溫初檸還是一張小圓臉,有點嬰兒肥,動辄就嘴巴一扁開始哭,那會家屬院別的男生都貪玩,她一哭,大家都跑了。

就陳一瀾折回來,坐在她旁邊陪着她,然後溫初檸回回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那會究其原因呢,是倆人住的最近,倆人媽媽關系好,于情于理陳一瀾都默許了這個小跟班。

再後來呢,也是看着溫初檸跟個小豆芽菜似的,跑起來帶風,一聽見他回來,一陣旋風一樣從樓上跑下來,一邊跑一邊喊,“陳一瀾你回來啦……”

她頭回看他比賽的時候,那還是個小型的市級比賽,掉了幾顆牙,說話漏風,跟着一群小孩,在欄杆外探着半截身子,聲嘶力竭地喊陳一瀾,只可惜牙漏風,喊了半天,岑一瀾,岑一瀾……

當時旁邊的孫嘉曜都快笑抽了。

再往後面想想,小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大了,看他的眼神有點閃躲,動不動就臉紅,那會也是遲鈍,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當着別人面問了一句,“你看見我臉紅什麽?”

那會溫初檸惱羞成怒跑了。

事後孫嘉曜跟他擠眉弄眼,說,“你是游泳游傻了,就看不出來……嗯?”

陳一瀾還挺莫名其妙,這種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萌生的呢,他也說不清楚。

只是一想到她的名字,就先想到那張笑臉,還有泛着光的,發亮的眼睛,讓他莫名開始心跳加速,甚至也多了些別扭。

十七歲那年,這種感覺愈發的清晰,甚至有了點,坦蕩的堅定的苗頭。

在別人都只關注他成績的時候,她是唯一一個為他加油,只關心他累不累的那個人。

從始至終。

從六七歲,到十七,到二十四過半。

時間是個殘酷無情的漏網,像浪中淘金,有些人,僅僅是遇見,已經是千載難逢。

陳一瀾的眼睛看着她,溫初檸在憋着眼淚,結果還是沒控制住,一滴淚滾下來,砸在他的下巴上,溫熱的水痕碎開。

就繃着的那根弦,斷了。

陳一瀾伸手抱住了她。

“哭什麽,”他嗓音有些啞,手搭在她的背上,“我在這呢。”

“陳一瀾,你別這樣,我一點都不在乎你拿不拿金牌,我只在乎你回不回來……”

溫初檸把臉埋在他脖頸處,眼裏稀裏嘩啦的。

陳一瀾的手搭在她背上,很慢,很沉的問了一句,“委屈嗎?”

溫初檸不知道這個“委屈”指的是什麽,她搖搖頭,“我想你,我見不到你,我挺委屈的,但我知道你會回來,我就不委屈了。”

陳一瀾靜默了幾秒,像是在想什麽。

溫初檸八爪魚似的摟着他。

“溫初檸,你這幾年都耗我這兒,你後悔嗎?”

溫初檸擡起頭來,已經不哭了,她的眼睛有一種水洗了似的清亮,堅定地看着他,“陳一瀾,我考淮外,是為了想離你近一點,以前我的成績根本考不上它的,是你跟我說的,這是咱倆的約定,我也做到了,我又不是什麽戀愛腦,我只是想跟你說,你在很久很久以來,都是我去努力的動力,我一點都沒後悔過。”

陳一瀾拍了她後腰一下,“起來。”

“不起。”

“出事了你打算今天負責?”

“……”

溫初檸起先還沒明白這個出事兒是什麽,還轉念想了一下,我不就坐在你腰上了?

……!

溫初檸趕緊從他身上下來,麻溜躺在他身邊,臉頰燙的不像話。

她在床上滾了一圈,又滾回來,湊近了他身邊,“負責也不是不行。”

陳一瀾終于彎唇笑了她一下,終于看到他笑了,盡管很淡。

陳一瀾慢慢說,“溫初檸,我還只有一次機會了。”

“我知道,”溫初檸趴在他身邊,“我不耽誤你訓練,但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陳一瀾轉頭看她。

小姑娘就趴在他身邊,兩條白皙的腿晃了晃,細細的一截手腕托着下巴看着他。

“我不要你一定拿金牌,你已經很好了,你以前拿到過那麽多次金牌,”溫初檸吸了口氣,像是做什麽決定,她仔細回想,那天陳一瀾對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來着,她當時慌裏慌張,都不太看跟他對視。

她想不到了,薄薄的臉皮很燙,視線垂了垂,又落在他眼睛上。

“你退役前,嗯,對我負個責,過分嗎?”

這句話是這麽說嗎?

——你二十六歲前不許談戀愛,過分嗎?

陳一瀾微愣了半秒,像是也想起了什麽,他低低一笑,“不過分。”

“就是委屈你了。”他又說了一句。

“這有什麽好委屈的,你又不是普通人,我們談個輕輕松松的小戀愛就好了,你可是陳一瀾,是十七歲就能參加那麽多比賽的陳一瀾,是十七歲就能進國家隊的陳一瀾,”溫初檸看他的時候眼睛熠熠生輝,“我這算什麽犧牲,陳一瀾,翻譯我做了,我在這等着你。”

從某種方面,她的感情确實有些“偉大”,因為他的榮譽,因為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在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像別的情侶似的牽着手去旅游去看電影去吃很多她喜歡的東西,溫初檸一開始确實也覺得挺委屈,但是轉念一想,這是陳一瀾啊,陳一瀾又不是普普通通的陳一瀾。

她願意。

她願意等着他。

他不只是陳一瀾,她是她漫長難捱的青春裏,最特別,最特殊的陳一瀾。

是她夢想的動力。

“以後不會讓你委屈的。”

陳一瀾轉頭看着她,已經不再是少年眼神中的清冽,更像是一種,男人的穩重和堅定。

溫初檸笑了,湊過去親了他一口,對他伸出手指,“拉鈎啊。”

“拉鈎。”

陳一瀾的小指勾住她的,結果牽住之後,不松手了。

溫初檸也挺願意,順勢躺在他身邊。

陳一瀾迷茫了快要兩年,在看到她的時候,撥雲開霧,好像終于見到了天明。

他想起了她以前站在臺上說的那一句話——

唯有熱愛抵萬難。

他的熱愛,是泳池,更是她。

唯有熱愛抵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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