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漢尼拔在門口停住腳步，米娅邁着小短腿有些生氣地上了樓，側臉看着鼓囊囊的。

穿戴整齊的少年對着坐在客廳的米謝莉斯夫人和奧斯曼夫人行着标準的禮節，這一點讓奧斯曼夫人在來客面前顯得頗為驕傲。

米謝莉斯夫人贊賞的點頭，“果然個其他孩子相比，乖巧又聽話。”

漢尼拔的眼睛一直往樓上瞟，似乎對氣呼呼的米娅格外的擔憂。奧斯曼夫人揮揮手讓他離開，米謝莉斯夫人也收回了目光，他們的周圍沒有管家和女仆的存在，似乎在談論一些隐秘的事情。

背過身的漢尼拔走了兩步，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本就深刻的面孔顯得無情難以靠近。

一直和漢尼拔在同一個房間裏睡，米娅生悶氣的關上房門，趴到床上的時候才想起了隔壁那間屬于自己的房間。

板着臉把衣櫃裏屬于自己的衣服薅在懷裏準備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大腦裏那根名叫理智的弦突然繃緊，昨晚的夢讓她心底發慫的把衣服踮着腳尖放了回去，盡量擺成了原來的模樣。

有人在門上敲了兩下，沉默了兩秒又敲了兩下。

米娅趕緊關好衣櫃，想着門外敲門的應該是漢尼拔，剛準備去開門又想起了自己正在生悶氣，盡管這個悶氣來的毫無征兆，除了作為一個小孩她沒有任何底氣。

猶豫了兩秒，門已經從外面打開，漢尼拔背着光朝着她笑了一下，心底發虛的米娅立馬板着臉。

漢尼拔不會說話，米娅也不說話，兩個人耗了一段時間，終于米娅在他的眼神下發虛的輕輕哼了一聲轉過了臉。

關好門，漢尼拔朝着她走近，米娅倔強的望着窗外，剛偷偷的準備瞄他，身子一輕，漢尼拔已經把她抱了起來。

他帶着些許讨好的意味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漢尼拔！”米娅瞪大眼睛望着他，觸碰到他眼底的柔軟時又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般對自己靠近漢尼拔的行為産生後悔的情緒，他将自己當做替身，而她也只是為了活着才靠近。

各取所需，沒有問題。

但靠太近的話，總會産生不好的後果。

他需要一個妹妹的角色伴着他成長，但他總會長大，總會有一天清醒過來。

他付出了，但是米娅不敢回應，一旦對角色的扮演完全陷了進去，以後漢尼拔抽出了身，而這個世界就再次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得到後再失去，那種感覺無法形容。

但是……

米娅看着漢尼拔的目光，這種時候她真的想要一個可以相互依靠的哥哥，不用再提心吊膽。

膽小又自私的米娅不想受到傷害，但是她又很猶豫。

兩人對視良久，米娅抱着他的臉，“漢尼拔呀……”

少年眼尾都帶着笑意，輕輕的說出她的名字，親密又情深意切，“米娅……”我的妹妹。

米娅建起的高大城牆再次裂開了一道縫，她想，漢尼拔真的是很好的哥哥。

莫名重歸于好的兩人玩起了抛高高的游戲，米娅前世在孤兒院長大，重生成小孩子後第一次玩心四起，在半空中笑得像只小黃鹂。

站在門口的管家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悄無聲息的離開。

玩累的米娅被托在漢尼拔懷裏，“真好玩，漢尼拔。”

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肚子，果然癟了一些。

客廳裏的兩個人還在談論着，漢尼拔抱着米娅去廚房路過，等到漢尼拔背過身後奧斯曼夫人眼底帶着火熱望着過來。

“還要再等等。”奧斯曼夫人張了張唇。

靠在漢尼拔肩膀上的米娅被看的發毛，直到進入廚房才小聲地和他咬着耳朵，“奧斯曼夫人剛剛像要吃掉我一樣，眼睛像狼一樣大。”

漢尼拔眯起眼睛，從刀具架上取了一把不怎麽用的剔骨刀，拿了一塊布巾包好塞進懷裏。

“漢尼拔少爺，你在廚房幹什麽呢？”莫莉的聲音有些粗啞，米娅回過頭看她，臃腫的女仆正笑眯眯的站在門口朝着他們笑。

漢尼拔不會說話，米娅年紀又小，莫莉也只是随口一問，并不期待有什麽回答。

“米娅餓了。”她回答了一句，漢尼拔指了指櫥櫃，他盡管不會說話但莫莉還是懂了他的意思。

作為一個仆人她的動作相當的懶散敷衍了，她從漢尼拔身邊擠了過去，只打開一邊的櫥櫃門，那裏只有一些做菜時用的調料了，“好像沒有什麽點心呢。”但是米娅伸長了脖子看到了裏面放的一個完整的草莓蛋糕。

她的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起來了，但是似乎從莫莉的态度上似乎吃不到的樣子，于是轉口，“也不是太餓。”

漢尼拔的嘴唇已經抿成一條線，米娅腰間被堅硬的刀柄硌得慌。他走了兩步上前，莫莉擋住了櫥櫃裏隐藏着的蛋糕，肥胖的身軀在這種時候發生了很大的作用，一絲縫隙也不給她們留。

他不笑的時候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溫和，下巴微擡臉側那一天流暢的弧度顯示着他這個人本來的性格，頑固又尖銳。

莫莉被唬了一下，但态度并沒有什麽變化，“真的沒有點心，漢尼拔少爺。”

一反常态，漢尼拔退後了一步并對着莫莉露出一個笑容。

米娅一直在擔心漢尼拔懷裏的刀會被發現，直到漢尼拔走出廚房沒有任何動作以後才松了一口氣。

在沒人的地方，米娅把刀柄挪動了一下，低聲和漢尼拔說話，“我真的不餓漢尼拔……你能把刀挪一下嗎，它硌着我了。”

少年把刀拿出來，米娅吓了一跳生怕周圍會有人看見，漢尼拔動作很快的又把刀卡在了腰間，突出的一塊行為漢尼拔腰上并沒有什麽肉而不怎麽突兀，再加上外套的遮掩下根本看不出什麽來。

米娅這才放心了下來，這個時候肚子又很沒眼色的叫了一聲。

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走廊邊上，目不斜視的朝着他們點了下頭，“請稍等。”

相比之下，管家的态度簡直好的太多，這讓米娅不得不懷疑這個莊園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才能形成這樣的兩極分化。

端到房間的并不是草莓蛋糕，而是兩碗甜津津的蛋羹，再加上一杯熱牛奶。

米娅盡管不挑剔，但還是對這個國家對調味的熱衷度表示驚嘆，不過還挺好吃的，米娅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裏。

牛奶是為了米娅準備的，漢尼拔的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他不加糖不加牛奶，喝的很惬意。

午飯時間的時候，米娅對面前的食物并沒有什麽食欲。本來小孩子的胃就不大，在一個小時前還吃了一碗蛋羹的情況下，是如何都對午餐打不起興趣的。

那個草莓蛋糕放在了米謝莉斯夫人和奧斯曼夫人面前，莫莉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條縫了。

她擦了擦手才切着蛋糕，分給了兩位夫人便沒有什麽動作了。

“夫人特意讓我給您準備的蛋糕，請享用。”她退後兩步，擡着眼睛去看米謝莉斯夫人的反應。

蛋糕的外相很不錯，米謝莉斯夫人嘗了一口笑着朝着莫莉露出笑容。

臃腫的女仆笑容大了一些，洛芬絲依舊沉默寡言的站在莫莉的身後，執行一個下手應該有的行為舉止。

本來應該算是一場賓至如歸的午餐，最終因為奧斯曼夫人用叉子叉起一顆草莓發現有一只死蟑螂而截止。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奧斯曼夫人直接沉下臉對着莫莉一頓訓斥，表示在今晚之前都不想看到她。

米娅很慶幸自己沒有被分了一塊蛋糕，如果吃到一半看到蟑螂大概會對蛋糕産生陰影一輩子了。

米娅偷偷地朝着漢尼拔笑，眼睛彎的像小月牙。

漢尼拔搓了搓手指，回了米娅一個笑容，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去碰蟑螂了。

今晚大概不是一個平安的夜晚，莊園裏的電不知道怎麽就斷了，在晚霞布滿整個天空的時候，偌大的莊園裏陷入了突然的灰暗。

也不是很黑，就是本來亮堂的房間黑下來之後，眼睛就下意識的覺得很黑。适應了一段時間後，拉開厚重的窗簾，房子裏的布置大概就看得很清楚了。

漢尼拔剛開始還在窗臺旁看着書架上的書，後來天實在有些黑就點着蠟燭在那裏看。

米娅湊乎腦袋去看，除了書頁上畫的幾個人體結構圖之外一個字也不認得。

這具身體本來就不認得字，米娅除了簡單的英語單詞，其他國家的字詞全都看不懂。

更何況他們現在不在英國，書上的字更是令她一頭霧水。

漢尼拔揉了揉她的頭頂，讓她自己在房間裏玩。身體裏住着一個二十歲青年的米娅表示對玩偶不太感興趣，正巧這個時候洛芬絲端茶上來了。

管家被奧斯曼夫人命令去送米謝莉斯夫人回她的住所，而她正在後花園裏小憩。

沒什麽游戲玩兒的米娅拉着洛芬絲在莊園裏玩着玩偶藏匿的游戲，盡管聽起來很幼稚，但耐不住米娅的突如其想和想體驗一番童年的沖動。

石頭剪刀布輸了的米娅雙臂遮住眼睛靠在牆面上數着數。

“30！”數到最後一個數字的米娅小跑出房間，洛芬絲靠在奧斯曼夫人的門邊，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沉默寡言的走了過來。

“藏好了嗎？洛芬絲，我要開始找了哦。”她興沖沖的蹦蹦跳跳的跑過去，洛芬絲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走廊上已經點了蠟燭用于照明，洛芬絲讓開了路，示意她去找。

奧斯曼夫人還在花園吹風，米娅跑到夫人的房間門口觀察了好一會，又扭過頭去看洛芬絲的神色。

洛芬絲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

奧斯曼夫人漂亮美麗，似乎是非常心軟好相處的人。但是從相處的點點滴滴來看，她不僅詭異渾身還充滿了謎。

米娅害怕這裏，害怕時不時變臉的奧斯曼夫人，畢竟她現在連一只雞都打不過，成年人制住她不需要花多少力氣。

但是她又對這裏充滿了好奇，莫名出現的但又消失的血掌印，規矩但行蹤詭異的管家，享受主義的奧斯曼夫人……

這裏的一切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她玩這個游戲的目的就是想要有充足的理由進入奧斯曼夫人的房間，她相信裏面肯定有她想要知道的秘密。

就算洛芬絲不在夫人門口站着，她也會假裝找玩偶的理由進去看一看，給自己一點底，而不是到目前為止都被蒙在鼓中最後任人魚肉的結果。

這也其實不過是她突然冒出的勇氣支撐她去做這件事，一旦恢複慫包的性格便會怕得要死。

膽小怕事的米娅，卻很想活下去。

她踮着腳尖擰開門，門縫裏發出吱嘎的聲音，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還拉住了更是把周圍遮掩的黑乎乎一片。

米娅很怕黑，她跑過去拉開一點窗簾，但又想到奧斯曼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又心裏急躁。

她稍微掩着門，開始在桌子的抽屜裏翻動着。第一個抽屜裏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件，米娅直接放棄打開了第二個抽屜，裏面滿滿的都是照片。

是個陌生的少年黑白照片，他一頭幹淨的短發穿着小西裝坐在高椅子上，嘴角帶着笑，眼神望着鏡頭的方向帶着莫名的愛戀。

米娅又翻了好幾張，都是在後花園拍的照片，她看到了熟悉的圍牆和花園栅欄，只不過開的花和現在完全不同，米娅并不認得花的品種，但能看得出來不是現在這個季節。

後面的照片用一個文件袋裝着，米娅看了看門口，才提着膽子打開來查看。

看了一眼她就很快的把照片重新塞了回去，這種果體照對她現在所處的年紀來說沖擊力有些大了，紅撲撲着小臉蛋，米娅把文件夾放好，按照原來的擺放順序放着，關上抽屜開始找別的地方。

她鑽進了床底，除了一層厚厚的灰什麽也沒有發現。

嘆了口氣爬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她該按照游戲規則去找藏匿的玩偶了。

房間裏其實并沒有多少東西，一眼能全都入底。

白色油漆刷的衣櫃是最後能夠放有她一半大的玩偶，她打開衣櫃門，蹲下身體在裏面看了兩眼，果然玩偶被放在了衣櫃裏的角落裏。

米娅走進去才發現這個普通的衣櫃很大，幾乎可以容納兩個成年人随意在裏面伸展手腳的大小。

衣櫃裏放置的衣服不多，米娅撥開礙事的衣裙，抓住了玩偶的腳拉了過來。

突然靠近的腳步聲讓本就心驚膽戰的米娅吓得趕緊關上衣櫃門，抱着玩偶透過那一絲縫隙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意識到自己并不需要躲藏起來的米娅怔了一下，奧斯曼夫人婉轉動聽的嗓音傳了過來，“我有點事情想要和你說，漢尼拔。”

米娅又把要推開櫃子門的手縮了回去，她覺得現在推開門有點尴尬，黑暗裏她蹲在裏面，腦海裏突然出現文件夾裏果體少年的照片，眨了眨眼，她發現自己的智商似乎突然靈光了一些，比如奧斯曼夫人現在想要幹的事情。

是被發現的好還是拯救漢尼拔的選擇實在是有些難以抉擇，但是米娅覺得漢尼拔應該不會有事，再加上奧斯曼夫人并不一定會做些什麽。

她貼着衣櫃，聽着關上門的聲音和兩道腳步聲，接着是衣服窸窸窣窣脫掉的聲音，米娅咽着口水，有些發怵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坐這裏呀，漢尼拔，不要拘束。”奧斯曼夫人拍了拍綿軟的被子，自己也坐到了一邊望着有些拘束不安的少年，眼底閃過興味。

米娅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手貼在牆面上移動着，接着摸到了一個類似抽屜上的提手的東西，她愣了一下，拉了開來。

大概是沒有想到真的會打開，米娅自己都愣了一下。

有風吹過來的涼氣，還有隐約的亮光。

米娅眯着眼望着成年人可進入的洞口，伸出頭望了一下，只覺得眼前有個東西在閃爍，帶着銀光。

于是她悄悄的爬了進去，沒有走多久她把反光的東西撿了起來，是一條項鏈，帶着鏽跡和暗色的痕跡。

似乎剛剛就看到過，米娅把東西揣在口袋裏又靜靜的爬了出去，她回頭看了一眼很長的洞口，一眼看不到盡頭。

關好小門，米娅抱着自己的玩偶聽着房間裏的動靜，她覺得自己出去的話還是能幫助漢尼拔的。

門上響起敲門聲，房間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出現，奧斯曼夫人喊了一聲，“什麽事？”

是洛芬絲，她開口，“米娅小姐剛剛在玩游戲，似乎還在夫人的房間裏沒有出來。”

房間裏突然靜默了一刻，接着是腳步聲靠近衣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