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米娅重新縮了回去，低着頭的黑發女仆聽到聲音擡起頭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牆壁上還未燃盡的燭火不太明亮，洛芬絲消瘦的臉頰隐藏在黑暗裏看不清，米娅站的遠了一些，看着洛芬絲站了起來。

“小姐，過來一點。”她輕輕的喚了米娅一聲然後慢慢靠近，用着哄騙讨好的神情，陡然抓住她胳膊用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将米娅拖進了澡房，并關上了門。

就像怕獵物逃跑一般，洛芬絲的眼睛在昏暗的澡房裏亮的驚人，雙臂鉗住米娅的力道簡直不像一個女孩子。

“別怕別怕，小姐，”她一邊捂住米娅的嘴，撫慰着三歲的小姑娘，“洛芬絲只是有點小事情需要你幫忙，米娅小姐是個乖孩子會幫助可憐的洛芬絲對嗎？”

米娅被洛芬絲的行為吓得不輕，心跳加速的自己都能聽到，她仰着頭看着洛芬絲的下巴，眨了眨眼才點頭。

洛芬絲沒有松開捂住她嘴巴的手，“那米娅小姐千萬不要大聲說話，好嗎？”

米娅點了點頭，洛芬絲看了她好一會但因為時間緊急便松開了雙手，食指比在嘴邊噓了一聲“我們做個小游戲，洛芬絲問米娅，米娅不能撒謊哦。”

看來沒什麽危險，米娅也蹲下來望着洛芬絲，披在腦後的卷發調皮的又垂到臉側了。

洛芬絲替她勾在耳朵後面，不經意的問着，“昨天米娅在夫人房間裏找到了什麽？”

“玩偶，”米娅停頓了一下，有些心虛的玩着手指頭，然後又擡頭看了她一眼。“……還有亮晶晶的鏈子，米娅不是故意的撿的，米娅……米娅只是覺得很亮，米娅會放回去的，米娅是個乖孩子……”

“洛芬絲知道米娅是個乖孩子，”女仆揉了揉她的腦袋，米娅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洛芬絲垂下眼睛不去看她，把手裏握住的項鏈露出來給米娅看，“是這條嗎？米娅在哪裏撿的？”

“衣櫃……”

洛芬絲露出了笑容，但很快的珉了下去，“米娅小姐真的是一個乖孩子……這個游戲結束啦，但是按照規定米娅不能告訴別人，不然的話女巫會來懲罰米娅的，她有一個專門煮小孩子的鍋哦。”

“漢尼拔也不能說嗎？”米娅皺了下臉，洛芬絲聲音輕飄飄的，“當然不行的，這是我和米娅之間的小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米娅過了好一段時間沒有回房間，漢尼拔皺着眉放下了書走出去。

米娅在走廊另一頭看到他，立馬小跑了過來。

接住米娅，漢尼拔環視周圍并未發現莊園其他人的存在，帶着警惕的搜尋了一番才回到房間，反鎖。

洛芬絲的話他并不相信是空穴來風，夜晚不能出門這一點他堅決不能讓米娅涉險。但是不代表他會完全相信這個所謂的提醒。

他本來就準備在夜晚離開，但是在這之前需要自己去驗證一次。

外面的鐘響了十二聲，漢尼拔悄無聲息的爬下了床，光着腳走了出去。

走廊上靜悄悄，牆壁上托着的蠟燭已經燃燒殆盡，只留下化掉結塊的紅痂粘在托座上。

手掌在牆壁上蹭了一手的灰，兩指磨蹭着似乎還有令人惡心的粘膩感，漢尼拔厭惡的蹙着眉，但仍然貼着牆壁沿着走廊走。

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異常，漢尼拔在澡房清洗了手，又走下了樓。

莊園有多大，內裏的房間也數都數不清。莫莉在莊園待了相當長的時間，因此霸占了一樓較為偏的那間寬敞客房，在靜谧的客廳裏仔細聽還能聽到莫莉的鼾聲。

而來了一年不到的洛芬絲則在樓梯下面的那間狹窄不堪的雜物間栖息着，漢尼拔沒有聽到有關她的半點聲響。

任人欺侮也沒有半點反抗。

那扇厚重雕刻着花紋的大門牢牢的鎖住，每天晚上管家都會親自檢查一遍是否關好，而打開它的方法只有管家和奧斯曼夫人手裏的兩把鑰匙。

漢尼拔走到窗戶旁推了一把，卻也只有兩寸的空間露出來，別說是他了，就連米娅都鑽不出去。

周圍再也沒有出去的地方了，漢尼拔轉身，看到了已經熄火的壁爐。

他還沒有靠近查看，樓梯下的那扇小門從內打開，漢尼拔沒有回頭，洛芬絲披着外套沉默的盯着他，“壁爐上面被鐵絲固定住了。”

也就是說，壁爐這條選項完全可以排除在外了。

漢尼拔轉過身，洛芬絲走了出來望了一眼二樓的走廊，聲音輕的像風，“快回去吧，小姐一個人在樓上。”

“這裏……”洛芬絲摟着胳膊似乎是有些冷，“有可怕的東西。”

漢尼拔快速眤了他一眼，速度加快的走上了樓。期間他并未看到管家的存在。

也許在他自己的房間，或者他在某個地方幹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誰知道呢。

米娅仍然睡得很沉，可能因為關住了窗戶讓房間裏有些悶熱，她踢開了被子露出了腳丫子，一頭卷發被她蹭的像是一只小綿羊般的蓬松。

漢尼拔松了口氣，就着房間裏的碗狀洗臉池把自己清洗了一遍，一身清涼的才爬上了床。

他已經沒有了睡意，而旁邊像個小暖爐的米娅睡得很香。他挪動着自己的身體靠近，米娅也不等他有所動作就自己就着涼快蹭過來了。

她窩在漢尼拔的胳膊下，像只撒嬌的貓翻了個身，兩條小粗腿擺成任意的姿勢占了一半的床，甚至踢在了漢尼拔的肚子上。

從小接受紳士教育的漢尼拔給她蓋好被子，覺得米娅怎樣都可愛極了。

他閉上了眼，沒想到很快的睡着了。

在一片白光下，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站在二樓走廊上，脖子上被鎖了一條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被牢牢拴在了走廊上的木柱子上。

他彷徨無助的感覺到了某種令他絕望的事情會出現，但是等他往樓下看的時候什麽也看不清，但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努力往下看，卻只聽見一聲尖銳害怕的童聲再呼喚着他的名字，“漢尼拔！！”

像是猛地掉落，他全身痙攣了一陣才睜開了眼睛。他喘着粗氣望着天花板，過了兩秒米娅的臉就占滿了他的視線。

“漢尼拔，你夢見米娅了嗎？”米娅露出小米牙，笑得天真爛漫。

莫名的失落感被漢尼拔扔在腦後，奇怪的夢境沒過幾秒就被風刮的一滴不剩，他只記得他的妹妹叫做米莎，中間失去了一段記憶，後來……米莎沒了。

秋季适合外出野餐，奧斯曼夫人對此娛樂活動很是熱衷，她喜歡換上展露身材的長裙，披着毛衣小披肩踩着高跟鞋外出，這次也不例外。

米娅也難得的被帶着出了一次門，作為養女的身份，雖然年紀小卻不能讓其他的夫人們覺得磕碜，洛芬絲帶着奧斯曼夫人的口令特意的将她打扮了一番，長卷發整理好被紮在小布帽裏，可愛的小臉頰沒有半分遮掩的露出，白裏透紅，奶味十足。

秋天是個出門的好天氣，沒有太陽又夾雜着秋風的涼爽，還有不知道從哪來飄來的沁人花香。好不容易坐車到了目的地，米娅被幾位夫人摸了兩把臉，之後就被放養了。

漢尼拔坐在燒烤架旁控制着串好的肉不被燒焦，一邊還注意着穿着小紅披風外套的米娅撒丫子跑的路線，他的身邊是一位中老年蓄着胡子的矮個男子，笑眯眯的在一旁拍着風景。

聽說是一位富商，樂善好施又平易近人。

米娅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個野鴨蛋，在很遠的地方興奮地呼喚着漢尼拔的名字，“你看啊漢尼拔，我發現了一個蛋！”

漢尼拔望着她笑，這是一枚野鴨蛋但是米娅很明顯沒看出來，要知道在孤兒院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黑荷塘邊的米娅被野鴨吓得要命，如果她知道的話肯定……碰到不敢碰。

她蹲着身體又把蛋放回去了，還用草屑掩蓋了一下，這才又往別的地方蹦跳着觀察着。

米娅想起在上輩子在孤兒院學的一首兒歌，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時候記憶深刻，連調子都哼的有模有樣。

好不容易出來，米娅其實很想借此逃跑，但是福克斯先生對養狗也非常熱衷，幾條健壯的長腿獵犬就趴在了燒烤架旁，正在呲着口水。

跑不了多遠又會被追上來的，米娅失望的想。

福克斯先生的夫人也在奧斯曼夫人的沙龍會中侃侃而談，她看起來比福克斯先生還老一些，慈眉善目的，時不時就說着上帝兩個字。

她是猶太人，僅剩不多活下來的猶太人。

米娅跑了好一會有些累，她解開了領口散散熱氣，漢尼拔招招手讓她過來。

他從包裏拿出小毛巾給她擦了擦汗，喂了她喝了兩口水，米娅呼了一口氣覺得涼快了一些。

福克斯先生對她小紅帽的裝扮很感興趣，特意的讓她站在樹下拍了幾張，米娅小跑過去湊過腦袋去看，福克斯先生拍拍她的腦袋，笑的時候胡子遮蓋住都看不到嘴，“還沒有好呢米娅，還需要等幾天，到時候我會讓金利給你送過去的……放心，福克斯爺爺把米娅拍的好看極了。”

用兩人年紀來說，叫爺爺一點都不為過。

烤肉并不是很好吃，這裏的人熱衷甜食，在烤肉上刷了一層又一層的蜂蜜和甜醬，吃多了就膩得慌。

漢尼拔在烤肉，米娅剛吃完兩根肉串，嘴裏一股甜蜜的香氣，她偷偷地和漢尼拔咬着耳朵，“米娅要吃辣的，再放點孜然粉。”

米娅開了小竈，吃得心滿意足。

沒過兩天，在一場傾盆大雨中福克斯先生的管家金利親自送來了被包好的照片，奧斯曼夫人抽了兩張出來，其中一張是米娅站在樹下笑得開心的照片。

格外抽出來，奧斯曼夫人一手撐着下巴，“應該會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