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隔壁的簾子被拉開，一道高大的身影露了出來，是夏洛克祖母家的管家。他掀開簾子的時候羅伯特就認出了他的臉。

“您好，萊克特伯爵。”萊安管家首先說出了他的名字，臉上挂着得體的笑。

羅伯特很意外，他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他還以為是福爾摩斯老夫人病了在住院，結果發現只是一個幾歲的小孩子。

漢尼拔又削了一個梨，動作利索而且剩下的梨肉很完整。

夏洛克的祖父是世代鄉紳，在這一帶都很有名。羅伯特點頭回禮，“上次見你的時候還是上個月，似乎已經好久沒去拜訪了，真是失禮……請替我向老夫人問好。”

“您看起來最近都很忙，”萊安回答道，耳邊傳來夏洛克的咳嗽聲，管家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夏洛克少爺您需要點什麽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咳嗽聲。

羅伯特挑了幾個梨子遞了過去，“咳嗽的話吃梨子會好受一些。”

“太感謝您了！”萊安接過來，羅伯特又遞過來一把刀。

“不用客氣。”

聽着旁邊的咳嗽聲，米娅的喉嚨又産生了癢意，她跟着咳嗽了兩聲，漢尼拔給她擦了擦嘴。

今天并沒有太陽出來，外面的天氣看起來陰沉沉的，羅伯特和漢尼拔出門的時候還多穿了一些，順便給米娅帶了外套。

今天晚上比莉吉特要來守夜，漢尼拔也被米娅趕了回去，如果讓他守夜的話那他大概會盯着她一個晚上都不會睡覺了。

又是卡萊爾值夜班，米娅這回很清醒的看到了英俊溫和的卡倫醫生，他的外貌毫無瑕疵，笑起來的模樣讓比莉吉特都忘記了眨眼。

“今天感覺好一些了嗎，米娅。”他輕而易舉的說出她的名字，而且還用的立陶宛語。米娅盯着他金褐色眼睛看，她眨了眨眼，“我覺得好多了醫生。”

卡萊爾聽着帶着鼻塞的奶音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很喜歡孩子，給她檢查完後揉了揉她的發頂，米娅感受到一陣涼意。

“卡倫醫生可真年輕，”比莉吉特在他走之後壓低聲音在米娅身旁誇了一句，“醫術也很厲害……小鎮裏沒有不喜歡他的。”

“可惜就是已經結婚了，”比莉吉特嘆了口氣，她沒有結婚的打算，羅伯特似乎從來不說讓她結婚的事情，她的眼神裏好像藏着故事。比莉吉特又接着說，“埃斯梅夫人——也就是卡倫醫生的妻子，她也非常的美麗，卡倫一家人都是被上帝偏愛的人呢。”

“卡……倫？”米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反應這麽快，她想扭過頭來看着比莉吉特，但是女仆正在給她織辮子，便又把她的腦袋推了回去，“暫時別動小姐。”

米娅面對着躺在床上閉着眼的夏洛克，她覺得卡倫這個名字非常的耳熟，但是腦袋就像塊不通竅的木頭，總是想不出來到底在哪聽過。

“卡倫一家人是去年搬過來的，”比莉吉特把一片樹葉狀的複古發夾別在米娅的頭發上，這是昨天在市集裏買來的，她覺得很适合米娅，“米娅真好看……奧，我講到哪了？”

米娅甩了甩腿，忍着喉嚨的癢意回答她，“他們是去年搬過來的，比莉吉特，你說到這裏了。”

“對，對我剛剛講到這了，”比莉吉特吻了一下米娅的頭頂，“剛開始我們都認為來了隐世的貴族，他們的氣質容貌，還有待人的态度……當初和夫人去拜訪的時候，埃斯梅夫人朝着我笑了一下，您不知道我當時都傻了……這真是太難為情了，居然在主人家面前如此失禮。”

“但是他們一點都不介意，真的，就像個伯爵和夫人，我相信就算不給工資也會有很多人争着去卡倫醫生他們家做事的，”米娅覺得這個可能不太現實，但是沒有打斷她，“不過奇怪的是……”

比莉吉特突然降低聲音，“卡倫醫生他們的皮膚都偏涼，聽說是從南極那邊過來的體質有些特殊……而且呀，”比莉吉特突然意識到米娅只是個小孩子，她不應該和她講那麽多的，但是對一個藏在心底的疑惑沒有說完的女仆來說，這簡直太難熬了。

她一邊告誡着自己不能說這麽多給主人家的孩子聽，但又難以自控的一股腦說出來分享，挪動了一下身體，“而且卡倫家的幾個孩子特立獨行，從來都不和其他孩子說話，或者有任何交流。”

“也許是貴族也不定。”比莉吉特最後又加上一句自己的猜想。

米娅沒有說話，她在心裏暗暗地加一句，‘也許就是呢。’但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想起這個名字的由來。

實在是耳熟極了，但就是想不起來。

那就不想了吧，反正她也笨。

米娅又做夢了，這一回她回到了上輩子的時候。

破舊但是對于一個幾歲孩子完全跑不出去又不敢跑出去的孤兒院，她紮着自己編的辮子坐在對着院門的石階上，望着牆外的場景，但是牆對于她來說太高了，除了天上的雲還有比牆高的……牆。

但是她就像個小傻子一樣的坐在石階上看，因為她依稀記得送她站孤兒院門口的母親把系着繩子的紅氣球綁在了她的手上，“小茵啊，站在這裏等媽媽，氣球不能丢哦，不然的話媽媽會找不到你的。”

直到現在，氣球已經破碎變黑，她的母親也沒有回來找她。

她覺得過了很久很久，她眼睛都睜不開的時候，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只紅氣球，鼓鼓囊囊的在半空裏搖晃，她開心的不知道怎麽形容，看不清路也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就要推開門的時候摔了一跤，面前場景一變，突然掉下了懸崖。

真是一個充滿回憶又糅雜着驚悚的夢，米娅腳往前一踢清醒了過來。

比莉吉特已經睡着了，她看起來白天累的有些很以至于在米娅下床的時候呼吸保持的很平穩。

外面的蟋蟀還在慢節奏的叫着，也許躲在了醫院牆壁的草堆縫裏，找也找不到。

米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醫院的窗戶打開了一條縫，不是很大卻能夠讓外面的風吹進來，散一散裏面的病氣和污濁氣息。

她起來上了廁所，門上有一塊透明的可視的窗戶玻璃，米娅從廁所走了出來，還能看到外面走廊上反射牆面的光。

那是隔壁值班醫生的值班室，那位叫做卡萊爾卡倫的帥氣醫生。

米娅覺得卡倫醫生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人，但是腦袋裏總有一個聲音對他有些抗拒，不要太過靠近。

這大概是慫包能活到現在的唯一直覺了。

但是米娅睡不着想要和卡倫醫生說說話，她踮着腳打開那扇門走了出去。

在咳嗽折磨下的夏洛克翻了個身，看到了那扇并沒有關緊的門和掀開被單的隔壁床，他雙手将自己撐着坐了起來。

隔壁值班室的門似乎沒有關緊，米娅覺得應該敲個門再進去，但卡倫醫生可能在小憩的想法又冒了出來，小姑娘把眼睛湊到門邊去看，一張辦公的桌子上面堆砌了一切整理好的文件，但是座位上面沒有人。

她疑惑的又看向了另一部分，那是她能看到的最遠的位置，那是垂到地板上方一些的深紅錦緞窗簾，再往旁邊看就什麽也沒有了。

旁邊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好像從走廊旁邊有風吹了過來，比窗戶吹進來的要冷很多，米娅打了個冷戰，心底一陣發慫。

“——呲！”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米娅身上就像觸電了一樣抖了一下，她快速站起身不再保持趴在門邊的奇怪姿勢，還沒跑兩步就被抱了起來。

“可能是電閘壞了，”卡萊爾松開了一些力道，可能他覺得太緊了對于一個三歲的孩子來說，“不用怕，我是卡倫醫生，晚上給你測過溫度的，還記得嗎？”

他的聲音溫和極了，生怕吓壞了他。

米娅被抱着腰挂着，她覺得有些難受就用手撐在了卡萊爾摟住她的那只手上，就像冰塊，讓米娅打了個冷戰。

晚上看不見的時候，米娅就會自己一個人腦補很多東西，特別是這種淩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還沒有光源。

她不該出來的，米娅吓得都要抖起來了，她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就算聽到了如此柔和的聲音，她只記得自己看過的恐怖電影裏面只有鬼摸着的胳膊是這麽涼。

她因為害怕手都不敢縮回去，一直放在了卡萊爾的胳膊上，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掐了他一把，結果紋絲不動還讓自己掐的手指頭痛。

頭頂上方傳來了笑聲，卡萊爾擰開病房門，對上了站在門口的夏洛克。

小男孩的頭發還一卷一卷的，因為沒有整理而顯得篷炸篷炸的。

他盯着門口的高大身影和被他卡在胳膊下的小姑娘，在窗戶透過來的光下他隐隐還能看到叫做米娅的小女孩兒快要哭的表情。

“你在欺負小孩嗎先生。”他的聲音不大，卻沒有任何的害怕甚至還有些質問的意味。

“并沒有，”卡萊爾把米娅放了下來，他似乎嘆了口氣，“我去樓下看停電的原因，你們在房間好好待着好嗎？外面似乎沒有裏面安全。”

夏洛克上前兩步，他比米娅大了幾歲，同樣也高了很多。擋在了米娅的面前，他咳嗽了一聲，喉嚨都嘶啞着，“當然了卡倫醫生，我希望明天不需要再見到你了。”

卡倫清楚的看到了夏洛克臉上的表情，他活了這麽久當然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我也希望你能早點痊愈，夏洛克。”

這一個晚上卡倫沒有回來，倒是走廊上的燈亮了，米娅放下心來，翻了身對着似乎在眯眼睡覺的夏洛克。

“謝謝。”米娅用英語對他說了一句，夏洛克睜開眼，“乖孩子晚上是不會一個人跑出去的。”

米娅翻過身去，被怼的縮成小米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