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逃離

路吟白本打算自己去通知蘇隐秀的,奈何林越死活要去,只得在房間裏舉着手機找着一個有信號的角落,給蘇隐秀發了條短信交代了一番。

等蘇隐秀回了消息,路吟白就把林越踹了出去,他和唐岙商量了一會兒,原本唐岙去是最好,但那裏畢竟是唐岙喪命的地方,路吟白至今對唐岙見到那把刀時的慘狀心有餘悸,于是命令他留在房間裏收拾東西,他自己一個人偷偷摸了出去。

興許是因為林越失蹤,雖說路家人心知肚明,但林家與當年的唐家有所不同,在村子裏地位較高,因此還是派出不少人繼續在海邊搜索,整個路宅除了路媽媽恐怕沒有幾個人了。

路吟白揣着打火機,一路順暢地走到祭房,祭房的鑰匙還沒有還給路鳴,他光明正大地打開門走進去。裏頭光線昏暗,只有偶爾閃過一道閃電才能稍稍看見房間裏的布置,整個房間都彌漫着一股陳年的濕腐氣息,令人作嘔。

因着即将舉行祭祀,祭房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即便如此,在路吟白的眼裏,這個房間依舊血跡斑斑,不知有多少人的生命在這裏消失。石床邊放着幾根蠟燭,應該是祭祀時用來照明的,這間房間并沒有通電。路吟白點了兩根蠟燭照明,把架子上的骨灰罐子搬了下來,擱在一邊,再把木頭架子都挪到一起,然後拿出從島外帶來的一小瓶醫用酒精仔細潑灑在木頭架上。

準備完一切,路吟白把燃着的蠟燭往木架上一抛,火焰蹭地一下竄起,路吟白站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直到火焰愈來愈大,眼看着是不會熄滅了,路吟白才放心地舉着另一支蠟燭掩上門出去了。

隔着門路吟白都能聽到裏頭燃燒的噼啪聲響,他的視線落到院子中,現在院子裏堆滿了祭祀用的東西,大部分是紙制品,村民們編制的紙人紙馬等等堆疊在一塊,都是祭祀時要燒掉的玩意兒。

“反正都要燒了,早一點送給海神吧。”路吟白喃喃道,這次也不用他費心布置,只需要一點火星子扔進去就行了,路吟白把蠟燭扔了進去,眼看着火越來越大,路吟白貓在一旁,直到聽見似乎有人來了,這才迅速回到房間。

唐岙正巧拉上行李包的拉鏈,他顯然把路吟白之前胡亂塞的行李重新整理過,只縮小到一個背包和一個手提包便于攜帶。路吟白之前一直過着養尊處優的少爺生活,身上自然有點少爺毛病,算半個生活殘疾,唐岙則不同,他的家境不好,農忙時還要跟着父母一塊兒下地,打小就點滿了生活技能,後來出島上學,也一直是唐岙在照顧路吟白,真不知道他失蹤的兩年,路吟白是怎麽過的。

木質結構的房子燃燒的很快,不多時就聽到有人喊着火的聲音,接着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嘈雜聲,顯然是有人拿盆準備去滅火,島上沒有消防設備,連基本的滅火器都有沒有,只能用最原始的端水救火,假如順利的話,等島上的人反應過來,恐怕祭房連着那一片兒房間早已被燒沒了。

路吟白走出房間,看着祭場方向升騰而起的煙霧和火光,心中的沉滞感卻沒有一絲減少,即便燒了這裏,這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陋習也不可能就此了結,他父親乃至路家以上的祖祖輩輩手裏有多少血腥他連想都不敢想。

唐岙跟他并肩站了一會兒,收回遠眺的目光,碰了碰他說:“該走了。”

路吟白拎着包和唐岙翻牆出去,石板小巷裏到處都是拿着盆趕來救火的村民,估計大多着急過頭,與他擦肩而過時連招呼都沒打。他們十分順利地一路跑到碼頭,林越的船靜靜地停在那裏,不過林越還沒來,路吟白便先跳進船艙躲了起來。

片刻之後,碼頭又響起一陣腳步聲,路吟白從船艙探出頭,看見林越背着倆包,一只手提着電腦,手肘裏還夾着一個小包,另一只手拉着蘇隐秀朝這邊快速地跑過來。

唐岙吹了個口哨,“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感覺怎樣?”

林越跑的差點背過氣去,聞言只想把手提電腦拍到唐岙那張欠扁的臉上,他一股腦把所有的包都扔到船上,扶着蘇隐秀上了船,解開綁在碼頭邊的船繩,上船,發動,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發動機噴出灰色煙霧,等船駛離了碼頭,林越這才坐到船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剛才走的時候,看見路啓黑着臉回去了,”林越接過蘇隐秀遞來的水狂飲一通,說:“他過後應該會知道是你放的火,幸好我躲的快,不然估計沒命活着。”

路吟白抓了抓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我幹的,不過他不出島就抓不到我,只有幹生氣的份。”

“唐岙學長……”另一頭蘇隐秀乖巧地跟唐岙打了個招呼。

唐岙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學妹你好。”

林越好容易才得着一個妹子,他眼看蘇隐秀像是與唐岙很是相熟,連忙擋在蘇隐秀身前,“你個死鬼邊兒去,已經有了阿白了能不能守點夫道?!”

唐岙不滿地啧了一聲,“我認識小學妹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快讓開讓我和妹子敘敘舊。”

“你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可是要遭天譴的!”

見兩人吵上了,蘇隐秀縮縮脖子,湊到路吟白身邊問道:“學長,唐岙學長竟然記得我,他的失憶症好了嗎?”

路吟白點點頭,“好是好了,就是智商反而降低了不少。”

路吟白靠着船艙坐着,眯着一雙鳳眼望着越來越遠的晨星島,蘇隐秀在逃跑的路上聽林越講過事情的大概,明白路吟白心裏肯定還在難過,也不再講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

随着船的前行,晨星島越來越小,海面卻驟然掀起狂風巨浪,夜幕已逐漸拉開,視野變得模糊不清,甲板上的白熾燈亮起,路吟白看了一下時間,離路鳴說的封閉海域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了,“林越,還能再開快點嗎?”路吟白喊道。

林越很快就反應過來,正要站起來,一個巨浪拍上來,他身形一晃,差點跌到海裏頭去,甲板上全是水,暴雨在此時傾瀉而下,林越摸了一把臉,也沖路吟白喊:“你們先到船艙裏去。”

唐岙一把把路吟白和蘇隐秀推到船艙裏去,關上艙門,自己則拿了一件救生衣甩到林越頭上,跟林越一起穩住船舵。

林越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風浪,他這條小船撐不過幾個大浪,他所能做的只有開足馬力沖出去,船只被海浪抛來抛去,異常颠簸,人都站不穩,不讓自己被甩出去都很困難,更別提操作船舵了。

唐岙浮在半空中,離了甲板才不至于被甩來甩去,他緊緊地抓着船舵,大雨穿透了他的身體,與林越的狼狽不同,他還維持着幹淨的模樣,“你指揮我來操作。”

“左滿舵——”林越抓着船板喊的聲嘶力竭。

唐岙對開船畢竟不熟悉,操作也比較緩慢,等他打完滿舵,堪堪避過一個打來的大浪,倒吓的林越差點得心髒病,“右邊,往右……”

兩人的配合還算默契,約摸過了半個小時,總算駛出了風浪區,海面驟然風平浪靜,天空上竟挂了一輪滿月,月光皎潔,不過一瞬間,就好像從地獄到天堂,走過了一個生死輪回,林越累攤在甲板上,望着頭頂的滿月,竟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直到路吟白從船艙裏出來,踹了踹他,“別這麽攤着,我們還沒到岸,你還不起來開船。”

林越坐起來,抹了把頭發上的水,“老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連休息都不讓啊!”

路吟白眯着眼,“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等徹底安全了,讓你睡死在床上都行。”

林越雖然抱怨,卻也明白他的話沒錯。又過了一個小時,路吟白憑借着甲板上的燈光看到了漁村的碼頭,林越放緩了發動機馬力,“這附近的漁村和晨星島以前來往密切,他們很尊重路啓和路鳴,甚至還有些人參與過祭禮,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和阿白在祭禮前夕離開晨星島,估計立馬就會被綁回去。”

船靜悄悄地駛入碼頭,一行人盡可能地放輕動作,林越在漁村另有間小屋子,四人就着月光摸到房子裏,也不敢開燈,房間裏只有一張床,當然就讓給蘇隐秀睡了,這姑娘剛才在海上颠簸地臉都白了,其餘幾人把背包一扔,就地坐着休息。

林越換下濕漉漉的衣服,燒了點姜湯給大家暖身子,“喝完姜湯都快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路吟白确實累了,他披着一塊薄毯靠在唐岙身上,很快就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唐岙是鬼,他可以不吃不睡,他摟着路吟白,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好像要把兩年沒見的份都補回來。

林越在一旁瞧見了,也不忍說什麽,裹了裹毯子,窩在角落裏睡了。

夏季的夜短,差不多四點半天就微亮了,唐岙把熟睡的幾人都喊了起來,路吟白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最早開往省城的班車是七點,我們先走一段路嗎?”反正不能留在村裏,不然被人發現的幾率就會增大。

林越頗有領導風範地一揮手,“不用,哥有車。”

要不是路吟白也同意,唐岙打死不會坐林越所謂的車,他就說林越這小子連娶媳婦兒的錢都沒攢好呢,哪有錢買車!

“你知道你為什麽找不到妹子嗎!哪會有妹子願意坐這種車!”唐岙氣急敗壞地喊。

林越開着他專屬的農用小三輪,一踩油門,排氣管裏噴出一管黑色煙霧,他聽着唐岙後面的咒罵聲,開心地吹起了口哨。

“不過這車倒符合你的氣質,要是哪天你開上豪車我才要吓一跳!”

他的諷刺被山風吹散了許多,到了林越耳朵裏跟蒼蠅叫似的,壓根不予理會,唐岙見他不理會自己,只得悻悻地重新在路吟白身邊坐下,他倒不是有意要跟林越過不去,只是怕路吟白坐的不舒服,另外就是天生的刻意找茬。

路吟白之前走訪過幾個小山村,都是坐的農用小三輪,倒也習慣,蘇隐秀大大咧咧的根本不知道計較兩個字怎麽寫,再加上睡不夠,此時正披着一件厚外套補眠。

“我的發型都快吹亂了。”唐岙委屈地說。

見路吟白不鳥他,唐岙又往他身邊蹭了蹭,“我的魂魄都要被吹散了。”

路吟白翻了個白眼,掀開蓋在身邊的薄毯,把唐岙摟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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