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避而不見

但之後的幾天，唐岙的表現反常得讓林越都忍不住開始追問路吟白。

“我說，他怎麽了？簡直跟月經不調更年期提前的大媽似的。”林越拽着路吟白，鬼鬼祟祟地問道。

路吟白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就這麽清楚月經不調更年期提前的大媽的症狀？”

林越理直氣壯地說：“我媽就這樣啊。”

路吟白被他這想當然的回答噎了一下，替遠在晨星島的林媽媽點了個蠟。

林越看他默不作聲，皺眉說：“我認真問你呢，他現在一天裏有二十個小時見不着鬼影，偏偏大半夜出來吓唬人，上次我晚上起來上廁所，你猜他在幹啥？”

路吟白善解人意地問：“幹啥？”

林越睜大了眼，“他蹲在你床頭，癡癡地看着你你知道嗎？！诶喲媽呀，我站那兒就看了一眼，他就跟裝了雷達似的轉頭看我，大半夜的，你能想象嗎，一只鬼，幽幽地看你一眼，我吓得尿意都沒了！”

路吟白敷衍地說：“你都跟他吵了那麽多次，才想到他是個鬼？別鬧了，大概他就是月經不調更年期提前，你先管好自己再說吧。”

林越着急了，“诶，你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看見路吟白的神色，後頭的話便自動消音了，身為發小，他很明白路吟白這種表情意味着什麽，林越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算了，我不管你們了，管你們是欲求不滿還是月經不調，老子要去拍照了。”

路吟白安撫似的拍拍他的頭，“去吧，模特兒先生，晚上別回來吃飯了，家裏沒人燒。”

林越一面嘀咕着“像拍狗頭似的”一面收拾東西出去了。

門一關上，路吟白便覺得整間屋子都安靜了下來，他怔怔地注視着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打上的一小塊光斑，仿佛又回到了那兩年，他一個人回到家，面對整個空曠而寂靜的房間，冰冷的孤獨感如同海水，從腳底漸漸湧了上來，将他完全浸沒。

他知道唐岙在哪裏，在那塊斑駁滿是雜質的玉片中。自從那天與林越吵了兩句之後，從第二日起，白天就再也見不到唐岙的影子了，他躲在玉片中，如同林越所說的一樣，只有深更半夜路吟白已然熟睡了才會出來。

路吟白不是沒試過半夜堵他，但假如他不睡，唐岙就連晚上也不出來，路吟白清楚地意識到，唐岙在躲避他。

路吟白并不像林越，他自小就冷靜自持，即便只是小島出身，幼時父親的嚴厲管教和自身性情使他并不會感情用事。

他試圖分析唐岙驟然變化的原因，但無論如何只能得到一些模糊的線索，他想要和唐岙好好談談，對方卻一點機會都不給他，這讓路吟白煩躁不已，剛剛林越若是沒有識相地停止追問，恐怕會得到一大堆的毒舌嘲諷，路吟白并不想遷怒，因此林越放棄的時候，他很是松了口氣。

他明白，唐岙并不是不愛他了，這一點他無須患得患失，但是究竟問題出在哪裏。

路吟白的目光落到無名指上微微反光的戒指上，唐岙的變化十分突兀，就在那天給了他戒指之後，他回憶起那個熱烈得幾乎讓他窒息的吻，當時他眼前幾乎陣陣發黑，沒有注意到唐岙的神色，但之後唐岙就拒絕與他接觸……

他輕輕轉動了一下戒指，忽然笑了起來，“蠢貨。”

“老師。”路吟白坐姿端正，“我想來請教您一件事。”

路吟白雖然一向很尊重老師，但态度如此慎重卻很少見，蘇教授有些意外，他左右看了看，小聲說：“唐岙沒來？”

路吟白笑了笑，“他沒來，最近恐怕老師都見不到他了。”

蘇教授有些遺憾，“那麽你想問的事肯定跟他有關系了？”

路吟白點了點頭，“我想問問老師，您覺得這世上真的存在溝通陰陽，知曉三界之事的人嗎？”

蘇教授敲了敲桌子，“我上次就說了，對于鬼神之說，我不是全盤接受，我從二十多歲開始就研究民俗，這幾十年來，實地考察過不少地方，也遇到過許多用現在的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年輕時不肯接受，等年紀大了，再去細細推敲，才發覺這些東西的存在，不是否定科學，相反，它可能是科學發展的一種方向。”

蘇教授喝了口茶，“所以我也曾經試圖尋找研究這種科學的人，當然了，民間可不會當他們是科學家，大神、先知，什麽稱呼都有，大多數不過是打個幌子掙口飯吃而已，真正的研究者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但就像是某些醉心于自己領域的學者一樣，他們常常行跡不定，這也是他們研究對象的特質所決定的。我明白你是想找個專家好好問問唐岙的的情形該怎麽辦，但要一下子找到恐怕……”

路吟白嘆了口氣，“昨天我也去過青雲觀，但那裏的道士說不了幾句就開始向我推銷佛珠，我就不明白了，他們賣佛珠也不怕三清老祖揍他們。”

蘇教授哈哈地笑了起來，“诶呀，他們就是我說的混口飯吃。”他沉吟了片刻，“不過可能是混得有點過了。”

“好吧，不打擾老師了，那我先走了。”路吟白站起身。

“唉，等等。”蘇教授連忙喊住他，“你這孩子，平時還要更穩重些的。”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抽屜，開始翻找起來，“我也才想起來，有位先生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認識的，但是也有好些年沒有聯系了，雖然不過數面之緣，但我覺得這位先生應當可以幫到你，他當時曾給我留過名片，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還在不在……”

過了好一會兒，蘇教授才從抽屜裏頭的一個小名片盒裏翻到了這張名片，“喏，就是這個。”

路吟白接過名片，第一眼看到名片上的稱謂時，他幾乎以為老師在逗他玩，“漁家樂？”

蘇教授擺了擺手，“诶呀，跟你說了嘛，這樣的學者都有些乖僻的，他現在說不定在幹什麽呢，也不知名片還有沒有用，你姑且一試吧。”

路吟白只得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情，撥打了名片上的電話，他心裏其實并不抱什麽希望。

電話倒是通了，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請問羅生先生在嗎？”

女孩子“咦”了一聲，“你打錯電話了吧，我們這裏沒有叫羅生的。”

路吟白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雖然沒抱希望，但依舊有股難言的失落感，“好的，抱歉。”

他正要挂電話，那頭像是有誰跟女孩兒說了幾句，女孩兒忽然說：“哦，你是不是找這裏的前老板啊？”

路吟白怔了怔，連忙說：“是是是！”

女孩兒像是沒料到他這麽激動，停頓了片刻，才帶着笑意說：“他三年前就把這店賣給我爸啦，你找他的話，我爸可以給你他當時留的聯系方式，但是我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換號碼，因為店鋪交接完我們就沒聯系了。”

路吟白手忙腳亂地找來紙筆，“沒關系，謝謝，太感謝了。”

挂了電話，他長舒了一口氣，盯着紙上的電話號碼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手機。

“喂？”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路吟白差點沒握住手機，他清了清嗓子，問道：“是羅生先生嗎？”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蘇教授讓你聯系我的？”

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十分篤定，路吟白只覺頭腦一陣眩暈，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是的，我是蘇教授的學生，我叫路吟白。”

“恩，帶着應該帶的東西，明天下午到這裏來。”對方十分淡定地報了一個地址，接着便客氣地挂了電話。

路吟白全程除了那句自我介紹，別的話一句都沒能說出口，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聲，他都覺得一片恍惚。

“明明三觀都已經被那蠢貨重組過一次了。”路吟白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忽然哭笑不得地喃喃道。

那人給的地址是W市有名的古玩街，路吟白左思右想，覺得那人要他帶的東西應該只有唐岙栖身的那塊玉片了，于是就帶着玉片按照約定的時間，到縣前街26號赴約。

縣前街從早到晚，總是不缺人的。雙車道的街道兩邊擺了不少攤子，大咧咧地占用了大半車道，導致車輛常常無法通過，市政府曾經試圖整治，但成效不大，最後只得妥協，連公交都改道了。

好在這條街并不長，從頭走到尾也不過五百多米，兩邊擠擠挨挨地開了幾十家古玩店鋪，加上那些随便往地上鋪個墊子就開張的小販，這條街永遠都如此擁擠繁華。

縣前街26號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古玩鋪子，門口擺着發財樹，葉子蔫蔫的沒什麽精神，顯然主人并沒有用心打理。

店門大開，裏頭和一般的古玩鋪子一樣，光線暗淡，空氣裏浮着一種奇特的味道。

路吟白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一只貓坐在最裏頭的櫃臺上，扭頭看了他一眼，一雙鴛鴦眼在昏暗的室內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