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五叔來信
“回來啦,”唐岙從廚房裏探出頭,手上還拿着炒勺,“準備吃飯了。”
雖然對從羅生那兒拿來的手冊有點排斥,但唐岙為了不讓路吟白擔心,還是根據手冊內容進行修煉,沒想到還是挺有成效的,他現在的行動跟當時在晨星島上時別無兩樣,于是理直氣壯地重新回歸了狗皮膏藥的生活。
路吟白把從郵箱裏拿上來的一堆亂七八糟的信件雜志扔到茶幾上,洗了手,幫唐岙把廚房裏的菜端到桌子上,桌子的對面放着一個靈位,黝黑的木質,卻用朱砂筆寫着豔紅的名字,靈位是路吟白特意去店裏給唐岙定做的,手冊上說靈位相當于鬼魂的一個歸處,給鬼魂做了靈位之後有凝聚魂魄的功效,每日定時上供還能滋養魂魄,有了這個,唐岙就不會輕易魂飛魄散。
唐岙偶爾會在靈位裏休息,只是他總嫌不舒服,大多數時候還是硬要蹭着路吟白的單人床一起睡。
林越早坐在桌子前等着了,他動了動手中的筷子,嚷道:“快點快點,餓死我了。”
唐岙不高興地睨了他一眼,嫌棄地把飯碗擺到他面前,自己也在飯桌前坐下,他有一份獨立裝盤的飯菜,但他并不和以前一樣食用,對他來說,這些飯菜吃到嘴裏也沒什麽味道,他只是放着聞聞而已,這也算是一種吸收生氣的方式。
而這些被唐岙聞過的飯菜會變得冰冷且毫無味道,路吟白通常會拿去喂樓下的流浪貓狗。
林越看着唐岙的樣子抖了抖肩說:“以前每逢過年過節都要供奉先祖,一想到我在桌子上吃着飯,我的祖先就在我旁邊這麽吸食,我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路吟白想象了一下那副場景,有些搞笑,但看林越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樣,便挑眉說:“你先祖估計早投胎去了,在你旁邊的也不知道是誰呢。”
“對啊對啊,”唐岙壞笑着附和道:“也不知長什麽樣子,說不定是那些出了車禍的,一條胳膊還可能挂在你身上。”
林越聞言露出作嘔的表情,“你們倆這麽惡心人,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唐岙撇撇嘴,“你要是嫌棄就別吃,我拿去喂樓下的貓狗,它們還會舔舔我的手呢,喂你就跟喂條白眼兒狼似的,每天就會沖着我龇牙咧嘴。”
路吟白懶洋洋地說:“得了吧,要是你下去喂,下面連根狗毛都沒有,它們躲你還來不及。”
林越笑着向唐岙扔了個挑釁的眼神,路吟白頭也不擡,夾起一筷子青菜,繼續說:“林越你也是,白飯也不是你這麽吃的,你長得也不怎麽樣,別當自己是小白臉啊。”
林越撇了撇嘴,“我已經工作了,只不過工資還沒給而已。”
鬧鬧騰騰地吃完飯,照例是唐岙收拾桌子洗碗,路吟白坐在飯桌前沒動,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唐岙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他每天都要這麽看一會兒才覺得安心。
林越則到茶幾上翻着路吟白帶上來的雜志,“前兩天拍的封面照公司應該給寄過來了,讓你們看看我林越哥哥帥氣的樣……”
通常林越都會自吹自擂上幾千字,但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路吟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半段,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林越,林越背對着他一動不動地蹲着茶幾前,路吟白不知道他在搞什麽,于是站起來走到林越背後踢了踢他的屁股,“幹嘛這麽呆滞,攝影師把你的果照放在雜志上了嗎?”
林越以一種十分機械的動作轉頭,擡頭,呆滞地對上路吟白的目光,他讓出了一點空隙,路吟白可以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大大的路吟白收的字樣,可寄信人的名字卻寫的非常小,路吟白不得不彎下腰去看,當看清那個名字時,他也不禁一愣,寄信人那一欄上赫然寫着路鳴,最後一筆的末尾有濃墨暈開,看的出寫信人非常用力,甚至劃破了信封的表面。
路吟白很快就回過神來,路鳴沒有手機,以前路吟白都是跟他寫信聯系,所以他有路吟白的地址也很正常,但他為什麽要給自己寫信?路吟白從林越手裏取過信,猶豫了一下,還是撕開了信封。
路鳴算是晨星島除了他們兩個大學生之外最有學問的人,他的字也是出名的好看,所以路吟白一眼就認出這确實是路鳴的筆跡沒錯,只是這字跡又略有不同,很多筆畫到了末端都虛軟無力,還有多處塗改的痕跡,甚至紙面上還有些幹涸的褐色痕跡,看起來像血。
吟白:
五叔已經病入膏肓,恐怕不久就要離開人世,我這一生罪孽深重,死對我來說是個解脫。雖然我曾強調希望你離開晨星島,不要再攪入這趟渾水裏,但它越來越不受控制,胃口也越來越大,如果它徹底失去控制,對晨星島是滅頂之災,我不能成為這樣的罪人,我思前想後,也只能依靠你們了。
在你一把火燒了祭房甚至毀了大部分用具之後,路啓并沒有停止祭禮的舉行,他和族裏的幾個長輩以抽簽的方式選擇了獻給海神的祭品,祭禮順利完成。其實祭禮并沒有你想的複雜,不論在什麽情況下,也不論在什麽地方,都可以舉行,它并不會因為你燒毀了祭房而停止,它也會一直舉行下去,哪怕晨星島只剩最後一個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結束它,現在只能拜托你了,也算我這個将死之人最後的一個心願吧。
看完了信,大概是太過震驚,路吟白還維持着手拿信紙的姿勢怔怔地站着,唐岙掰開他僵硬的手指,把信掃了一眼就重新裝好,然後拽着路吟白坐到沙發上。現在恐怕只有唐岙是最冷靜的了,他捧着路吟白的臉頰,強迫路吟白與自己相視,低聲說:“這件事很危險,對我來說,我并不希望你去做,不過你要是想去做,我也會無條件支持。”
一旁林越慢慢舒了口氣,他的臉上難得露出嚴肅正經的神色,他下意識地捏緊拳頭,“我不管你們怎麽決定,反正我不會放任這件事繼續下去,我可不想帶着愧疚感過一輩子。”
路鳴這封信只言片語,說得沒頭沒尾不明不白,卻完全沒有給路吟白回絕的餘地,他是算準了路吟白不會也不能拒絕。路吟白漸漸平靜下來,他安撫地拍了拍唐岙的手背,“我曾經和導師說過,晨星島畢竟是我的故鄉,何況上面還有兩百多戶人,我無論如何也會找出解決的方法來的。”
林越在客廳裏轉了兩圈,煩躁地撓撓頭,“鳴叔也真是的,既然讓你去解決,也不多透露點內容,毫無頭緒的,叫人從何做起。”
路吟白拿出信又看了一遍,“恐怕五叔知道的,或者說能告訴我們的也不多,你先別急,我們把線索從頭梳理一遍,首先,我們可以确定五叔說的它就是海神,我們上次在走廊上見到……不,感受的那個東西,應該就是它了。”
唐岙點點頭,繼續說道:“我以前曾經和吟白說過,在晨星島上有一個怨氣沖天的家夥,現在可以肯定地說,就是海神了,因為除了它,我就沒有在晨星島上感受過別的強大存在。”
“等等等等,”林越急忙擺擺手,“你們說的我都糊塗了,海神可是神明,怎麽會怨氣沖天?”
路吟白沉吟了片刻,說:“這一點我們妄加猜測也沒有用,畢竟我們幾乎什麽都不知道,但既然唐岙這樣說了,那海神如今是不好的存在這一點已經不用懷疑了,林越你那時候也感覺到了吧?當時被吓得站不起來的不就是你麽?”
林越噎了一下,比起路吟白和唐岙,他與晨星島的聯系更緊密,甚至因為路吟白不願意學習祭祀的緣故,他十來歲就開始接觸祭祀相關的內容,因此不論是對晨星島,還是對晨星島每年最重要的祭禮,他的感情都十分深刻。
當他在島上被路家人關起來作為祭品時,其實心裏已經對祭禮産生了懷疑和動搖,然而對于海神,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那麽一個封閉的地方總是需要一個光明的信仰,如同所有生活在晨星島上的人一樣,他從沒有懷疑過保佑晨星島的海神,所以即便知道路吟白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林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說不定海神已經……”他喃喃了幾個字,最終還是無言地苦笑起來。
唐岙倒了杯熱水,塞到林越手裏,鬥嘴歸鬥嘴,他和林越從小到大的感情卻是貨真價實的,如今發小真的心情低落,他總不能視而不見。
林越恍惚地喝了口水,立即“噗”的一聲噴了出來,“我去,怎麽這麽燙!”
唐岙無辜地舉起手來,“不好意思哈,變成鬼了不太能掌握溫度。”
林越才不信他的鬼話,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情卻稍稍平穩了一些,“行了,你們繼續說吧,不用管我,我現在覺着我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了。”
“其實有可能也不像吟白說的那麽武斷,”唐岙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他倒并不是想安慰林越,只是實事求是,“也有可能初時的海神已經消弭殆盡,如今島上的就只是那個怨靈占據了海神的位置而已。”
路吟白無意識地摩挲着信紙,“這種可能也是有的,但是如今追究這一點沒有什麽意義,重要的是,這個它現在想要幹什麽,五叔在信裏說它要毀滅整個島,它要怎麽毀滅?為什麽要毀滅?它又是如何産生的?怎樣才能消滅它?這些才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他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明天我再去找羅生先生問問,畢竟對于這方面,他才是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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