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一頂有顏色的帽子
淩晨。
夜深人靜的巷子裏堆積了各種雜物,偶爾有老鼠跑過的窸窣聲。
“呃,先生——別往死裏敲了!我馬上開門,等一等,我換個衣服——好好,我不換了,馬上!”伴随着醫生被半夜吵醒,新開業沒多久的小診所裏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以及對方撞到了東西的磕碰動靜和“嗷”得吃痛聲。
一分鐘後,診所的門打開了。
一名穿着粉色睡衣的醫生探出頭,小心謹慎,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面的人,便被蘭堂暴力擠開了門,半摟半抱着懷裏昏迷過去的人闖進來。
蘭堂語速極快道:“他被貓抓傷了臉,腹部另有嚴重的傷口,可能是我沒有處理好,如今傷口感染,白天低燒,晚上就變成了高燒,麻煩你幫他治療一下。”
醫生扯了扯自己令人尴尬的睡衣,視線掃過二人,重點落在了外國青年懷裏的黑發青年。對方裏面是一套寬松的居家服,外面披着遮風的外套,身材略矮于外國青年,面容蒼白中透露出不正常的潮紅,臉上三道細小的抓傷,如無意外,要打狂犬疫苗。
外國青年戴了保暖的手套,而這名發燒的黑發青年垂落的手上,有槍繭和常年用筆的痕跡,應該是一位職業特色的辦公室人員。
醫生斂去過于鋒銳的眼神,揚起笑容地走到前面帶路:“往這邊來吧。”
經過了一條走廊,醫生帶着兩人到了平時治療傷患的地方,牆壁上沒有什麽證書或者榮譽勳章之類的東西,貨架上的醫藥用品都沒有放滿,不少儀器以半拆開的狀态堆在角落裏,快遞箱疊得很高,是一個典型的有點家底、又剛開業的診所。
“把他放平,注意不要讓他的腹部用力。”
“你很冷嗎?我給你開空調好了,今年各個行業不景氣,電費都快交不起了。”
“欸?你們是從誰那裏知道我這裏開業啊,我的很多東西沒準備好,只能處理簡單的外傷和注射狂犬疫苗,要是患了其他病症,根本就沒有辦法治療……”
這名醫生手腳麻利地拆紗布,有一點活躍氣氛的意思。
蘭堂見到秋也嚴重幾分的傷口,心裏一揪,注意力轉到治療戀人的年輕醫生身上,不确定這名醫生的治療經驗和技術高不高明。
蘭堂回答道:“是秋也的崇拜的一名前輩,他把診所的地址給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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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樣啊。”醫生低語,看見麻生秋也的狙擊槍造成的槍傷後挑了挑眉,“這個貫穿性傷口……挺少見的,要殺他的人沒有用殺傷力強的子彈。”用上合适的槍支和子彈,足以在中短距離內把整個人打成兩半。
歷經了戰場,退役下來的醫生看出了許些貓膩,卻識趣的沒有說出來。
也許是暗殺者的任務不是殺人,是重創一個人?
可惜晶子不在呢。
在蘭堂的輔助下,醫生給傷患重新上藥,動作麻利,包紮好麻生秋也的傷口。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纖長,把紗布繞過麻生秋也的腰腹時,發現了一個疑似吻痕的痕跡,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穿戴得嚴嚴實實也掩蓋不住法國人風情的蘭堂。
醫生的嘴角翹起,紫色的瞳孔在診所的白熾燈下閃爍着某些意味。
“雖然不該說,但是受傷的人,最近還是禁欲比較好。”
“并沒有你想的那種事情。”
蘭堂冷淡地解釋一聲,不願秋也難受,又問道:“他怕疼,可以給他打鎮痛劑嗎?”
醫生說道:“我這就去拿藥。”
蘭堂彎腰觸碰病床上的麻生秋也的額頭,往日喜愛的熱度,小小地燙傷了他。
麻生秋也昏睡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安定。
“秋也,睡吧,不用再憂思了,我會守到你醒過來為止。”
房間的門口處。
醫生站在陰影的死角,看着裏面溫柔的法國人,手裏提着藥瓶和輸液管之類的東西。看了片刻,醫生才在蘭堂投來地冷漠視線下踏入,“抱歉啊,我看你們關系很好,不敢打擾你們,你們運氣很好,我這裏正好有消炎藥和鎮痛劑。”
蘭堂不在意醫生的小心思,害怕半夜的病人和家屬也好,想要自保也好,他只需要對方幫助秋也退燒和止痛,等到秋也醒過來就可以了。
醫生把一張椅子拖了過來,放到蘭堂的身邊,“站着也累啊。”
蘭堂道謝後坐下。
醫生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要回去休息了,“怎麽拔針,你應該懂的吧,每瓶藥水的吊水順序寫了數字,我去睡覺了,你有什麽事可以到隔壁喊我。”
蘭堂點了點頭,忽然喊住醫生:“我還是有一些冷,能把空調溫度調高嗎?”
醫生扭頭說道:“不能呢,不利于傷口。”
突然,兩個人就懂了傷口發炎的某一個直接原因。
醫生遲疑道:“你們在家開多高的空調?”
蘭堂的視線游離在秋也的身上,努力不心虛,“比你這裏要高一點點。”
醫生同情地說道:“傷口不能出汗。”
蘭堂愧疚起來。
他是真的不懂啊,沒人告訴他,港黑的醫生也沒特意囑咐過。
彼此沒有詢問過名字和來歷,醫生看見了蘭堂一身法國的名牌打扮,更不會去問診金方面的問題,這個人絕對有錢,就算對方缺錢,受傷的那個人也不會缺。
醫生返回自己睡覺的房間,若有若無地想道。
【我問的可是“在家”啊。】
推開卧室的門,醫生看着自己簡簡單單的小房間,把睡衣換掉,随時做好傷患的家屬喊起來的心理準備,“一對不同國籍的同性戀人?日本淪落為戰敗國後,還能有這種出身優越的法國人看得上日本人……挺少見的。”
幾個小時後,醫生滿臉憔悴,算是對傷患家屬的情緒太有先見之明了。
“那個……這種小事,不用找我啊。”
不就是疼了一聲嗎?
“你在說什麽?”
蘭堂用棉簽沾濕了麻生秋也幹燥的嘴唇,冷眼斜睨,“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在家被戀人捧在心尖上寵愛的蘭堂,性格要任性了許多。
他無需委屈自己,委屈秋也,有了異能力之後,他可以幫秋也做到更多的事情,讓秋也從工作的壓力下解脫出來,有空陪伴自己一起寫作。
醫生一臉無力,不修邊幅的臉上有幾根胡子渣,“你說的對,你說什麽都對,麻煩在藥水用完後再拔掉啊,剩下接近五分之一的藥水太浪費了,最近醫療物資也緊缺啊,好、我知道你是害怕看見你男朋友的血倒流回血管。”
說不過蘭堂,醫生灰溜溜地去整理雜物,不想再進行分段性睡眠了。
談戀愛的人根本不講道理!
天光大亮,陽光穿過巷子,自窗簾的縫隙中投射進來幾縷。蘭堂給麻生秋也拔完針後,趴在病床旁邊打瞌睡,長發落在潔白的病床邊緣,有的彎曲,有的被壓在他的手肘之下,在身體猛地坐直時,他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頭發。
麻生秋也已經無聲地睜開眼了一會兒,黑瞳注視着蘭堂,舍不得喚醒對方的瞌睡。
蘭堂答應了要保持清醒,卻因為在秋也身邊放松警惕而臉紅了。
“秋也,身體有感覺到好轉嗎?”
“沒那麽熱了。”
“下次……我開空調,你記得提醒我啊,我沒有那麽怕冷。”
“沒關系,問題不在這上面。”
有這麽一個美人睡在身邊,火熱無限,麻生秋也覺得不是空調的黑鍋。
麻生秋也想坐起身,蘭堂充當靠枕,讓他能躺在自己的身上。麻生秋也的後腦勺壓着蘭堂的圍巾,四處打量這間小小的診所,心中有着會見到某個人的預感,“蘭堂,你還是把我帶來了夏目先生提示的診所啊。”
蘭堂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認為夏目先生可靠,我便相信你的判斷。”
麻生秋也仰起頭,從這個角度去看蘭堂,依舊完美。
他的戀人沒有原著那麽憔悴。
“以後別為我熬夜了,小心長出黑眼圈,蘭堂發現自己醜了肯定會哭的。”麻生秋也恢複身體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蘭堂放松,調侃是他們日常的互動之一。
蘭堂不信地說道:“我的熬夜能力沒這麽差。”
每個小年輕都是這麽認為的,等你二十七八歲,再回頭看,後悔不疊。
麻生秋也哄道:“趴着睡一會兒吧,我們過一個小時再走。”
蘭堂搖頭,“我們回家睡吧。”
麻生秋也琢磨着“師兄弟”見面不急于一時,與醫生碰個面就走,以後再來也一樣。唯一不清楚的就是這家診所的主人是不是森鷗外,有無拜師夏目漱石。
“好,你去跟醫生結賬吧,出門有帶錢和卡嗎?”
“有帶呢。”
蘭堂找出錢包,在日常生活中培養出了遵紀守法的意識。
不付錢這種行為,他是不恥的。
蘭堂沒有讓秋也單獨待在病床上,走向門口,往外面喊了一聲:“醫生!”
這句話在淩晨已經喊過無數次了。
醫生馬上就過來,見蘭堂拿出錢包,了然道:“要結賬嗎?等下吧,我去詢問傷患醒來後的感覺,要根據他的情況再開一點藥。”
說着話,醫生往房間裏走來,很負責任去先去看病床上的傷患,麻生秋也在新奇地打量着出現的醫生,那目光仿佛是醫生的頭頂上長了一根角,或者是臉上有非同凡響的容貌,弄得穿了白大褂的年輕醫生不自在,摸着頭上。
沒有角,有的是他劉海處怎麽弄都撫不平的一根翹毛。
“請問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醫生試探。
“沒有。”麻生秋也的目光不再那麽灼灼發亮,在認識蘭堂之前,怎麽認識森鷗外就在他的計劃備案之上,而他發現計劃永遠與現實是不一樣的。
是的,這名會在淩晨開門救人,看上去像個無證黑醫的年輕人便是森鷗外。
麻生秋也二十二歲,森鷗外二十七歲,兩人相差五歲,等到文野第一季的時候,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初次登場便是四十歲了。
對方的年齡是比廣津柳浪更令人印象深刻的“道标”。
“你好,年輕的退役軍醫。”
“……”
醫生毛頭小子般的外在表現一僵,紫色的眼眸裏有東西沉澱下來。
歷經過大戰的人總是不一樣的。
“你怎麽知道的?”
“這種事情……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麻生秋也笑容洋溢,盜用了江戶川亂步的口頭禪。
初次見面。
他狠狠地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
欣賞一個人,就是要在對方最弱的時候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他是港黑的分析師,對方遲早會知道,與其等着對方用輕蔑的态度審視自己,不如提前經營好高智商的人設。
穩住人設的技巧——他有努力在夏目先生那裏學習哦。
蘭堂對感覺到醫生的氣場不太對,攔在了麻生秋也的身前,遞上現金。
“這些錢夠嗎?”
“夠。”
森鷗外弱氣地收下錢,破裂的面部表情被彌補好了痕跡。
他說出了身為無良醫生該有的話。
“歡迎下次再來。”
MMP,橫濱市有這樣的人嗎?果然要調查清楚了再營業才是對的。
是誰洩露了他的診所地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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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