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五頂有顏色的帽子

日本的新年。

橫濱市的外國人一時間少了起來。

犯罪率下降,市警們不用每天忙碌得恨不得分成多份了。

待的時間一長，不耐寒的卡特琳·波茲小姐凍得受不了，要跑去南半球的國家過冬天,預計不會再回到這個遠東小國。臨時之前，她特意約了蘭堂一趟，詢問自己在日本認識的法國同胞有沒有興趣旅游。

蘭堂拒絕了，理由是自己已經在日本找到了工作。

卡特琳遺憾萬分,“除了亞裔美人多，海鮮刺身味道不錯，大部分人的脾氣一般比較有禮貌，我沒有在日本發現值得留下來的東西了。”

說完，她瞅了瞅蘭堂戴着的全套保暖物品，比自己準備得充分多了。

這個男人怕冷到了極點。

“理由有千萬個，我确實很想去國外度假，卻不是在這個時候。我會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度過這個寒冬。”蘭堂在法國餐廳裏見卡特琳最後一面，舉杯示意,手指白皙得接近透明,似乎有冰晶會在指尖凝結。

她認識蘭堂越久，越能發現蘭堂由內而外的氣質,非一般人能夠擁有。

卡特琳與他幹杯，不去想了，“祝你幸福。”

蘭堂擡眸，憂郁的神情之中舒展開溫柔的笑容，平時仿佛什麽也入不了眼的人,竟是被小小的一句祝福給讨好到了。

卡特琳被他的笑容驚豔。

“蘭堂先生的家鄉在哪裏？有沒有要我帶回去的口信？”

“家鄉……”

蘭堂的眼神悵然,能撿回過去的名字便是僥幸,再貪圖更多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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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額頭，“我失去過一些記憶，記不清楚了。”他站起身，拾起自己的圓氈帽，“同胞，祝你遠行順利，如果可以，請不要說出我的事情。”

卡特琳做出淑女的回禮，懂得了對方的苦衷。

“嗯，我明白。”

不再有利益糾葛和其他聯系，她自然不會再去調查對方，到此為止。

她只需要知道——

自己在遠東的小國認識了一個優雅高貴的先生。

這個人是她的同胞，是願意不問緣由，把她從巷子裏救下的人。

蘭堂走出餐廳寬敞的大門，頭微微低下，長發被風雪吹到了腦後，又被黑色的帽子壓住了部分發絲，把雪花擋在了外面。空調帶來的暖意很快消失，他的身影宛如一片落在日本的法國梧桐葉，蕭瑟發抖，被寒風浸透了身體。

看見他的路人，情不自禁有幾分憐惜。

一輛本地牌照的轎車開車過來，停靠在他的身邊，接走了這位法國美人。

“新年快樂。”

在蘭堂上車後，麻生秋也把一顆港口黑手黨發的糖果放到了搓手心的戀人手裏。

“是這個啊，我在本部有收到。”

蘭堂剝開彩色的糖紙，把糖放入口中，含着吮吸。

而後，蘭堂沒系安全帶地折過身，上半身覆蓋在麻生秋也的身上，與他接吻，分享冬日裏的溫馨，橘子味的糖果在唇齒之間滾動，絲絲甜意彌漫開來。麻生秋也摘去了蘭堂的帽子，手指穿插入烏木般的長卷發裏，托住了他的後頸，雪花在法國美人的發間融化，有一點冰涼，還有一點體溫的溫暖。

在這個最孤獨的季節，感情反而最濃郁。

蘭堂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抱起秋也準備給他的熱水袋，熱呼呼的。

“我們放假了，回家嗎？”

“再買一點食材吧，過年的晚餐會多加幾個人。”

“誰啊。”

“總歸不會是外人。”

擂缽街，中原中也見到了一個意外的女性，迷糊地被亂步推上前一步。

“工藤阿姨，交給你啦！”

“什麽阿姨啊，喊姐姐！我可沒有那麽老！”

工藤有希子用天使的笑容回答，背後有魔鬼的猙獰氣息。

“好吧，生了孩子的女人也要當姐姐。”江戶川亂步一不留神說出真心話，好在他的小動物神經發揮作用，及時改變稱呼，“姐姐，中也就拜托你啦，我帶新一出去逛一逛擂缽街，這裏可是橫濱市的特殊區域！”

工藤有希子揮手道：“玩得開心啊，一個小時後回來，別把新一給中途丢了。”

工藤新一早就跟着“偶像”跑掉了。

中原中也仍然茫然地坐在凳子上，焦躁起來，“工藤夫人……？”

工藤有希子把一大包化妝用品打開，鋪在了桌子上，引來羊組織裏孤兒們隔三差五的驚嘆聲，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化妝品！

在擂缽街，認識工藤有希子的孤兒太少了，能知道她長相的皆是成年人。

“小家夥的五官長得很好看啊。”工藤有希子觀察中原中也的長相，混血兒最容易出現優質美人，尤其是這種綜合了“父母”雙方特點的歐亞混血。“亂步拜托我來見你的原因，想必你還不知道，他希望我為你化妝，微調一下容貌，降低五官的立體性，讓你更像是一個純正的日本人。”

中原中也猛然擡頭，去看這位被他忽略了的女性，對方能做到嗎？

工藤有希子驕傲地說道：“我可是師從……咳咳，有長年化妝經驗的明星啊。”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卻激動地知道自己有希望見蘭堂了！

“感謝您的幫助！”

“不用謝，化妝之前，我多問你一句，有沒有希望參照的對象？我指的是你想要和誰長得像一點，我可以盡可能地幫你調整一下。”

沒有察覺她這句話有多牛逼的中原中也，果斷打開了手機，把照片調出來！

“哦哦，是這個外國先生？”

“不是！是他旁邊的日本人！秋也先生！”

“……你想長得像他？”

工藤有希子認為畫風不太匹配，中原中也的五官精致，小小年紀突顯帥氣，長大後會有一股咄咄逼人的鋒銳感，而麻生秋也的五官溫潤如玉，皮膚細膩，似像非像的丹鳳眼上挑，瞳孔一點漆，增添了發眸色的純粹性，同樣是不會讓人一眼忘記的男性美男，很适合坐在辦公室，捧着一杯茶待一整天。

單指外貌，中原中也有混跡娛樂圈的潛力，麻生秋也不适合臺前，适合搞一些幕後的管理和文學創作，不經意間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

“放心吧，我會成全你的！”

工藤有希子在心中勾畫出一個草圖，開始動工，改造這張臉。

外面，工藤新一把擂缽街當迷宮來玩了，對這裏的地理構造嘆為觀止，他就像是江戶川亂步屁股後面的小尾巴，嘴巴裏能蹦出十萬個為什麽。

“亂步哥哥，政府怎麽不管理這裏的人？我看見好多孤兒？”

“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你真啰嗦。”

江戶川亂步算是擂缽街的半個熟人，以前送過信，問過路，跟哪個人說話都能迅速攀得上關系——前提是他不去戳別人的雷區。

兩人來到了一處發糖果的地方，許多孩子們在排隊，領到糖果後歡呼。

“黑西裝……黑墨鏡的大叔發糖果？”工藤新一感受到強烈的違和感。

他有點納悶。

現在發糖果的人都不穿得可愛一點，比如套個熊娃娃之類的嗎？

“走，我們去領！”江戶川亂步抱起工藤新一，發現對方有點重，便心安理得地走幾步放下來，“新一，你是個大孩子了，替我去排隊。”

工藤新一雖然小，但是不傻，“亂步哥哥，你體力太差了吧。”

江戶川亂步引以為豪：“我是腦力派！”

伴随着戰亂和經濟的不穩定，橫濱市的貧富差距極大，不僅是擂缽街，老舊的貧民窟內也發生着同樣的領糖果畫面。自稱是港口黑手黨成員的西裝大漢們開着貨車，手持□□，腰佩□□，便這麽來到了貧民窟，開始維持秩序，發放新年的糖果，說是本地的黑道龍頭發給大家的新年禮物。

當然，只有港口黑手黨內部的人知道，這是麻生先生的善心和功勞。

這位“分析師”能說動首領發福利！

一對年幼的兄妹躲在附近，哥哥護着妹妹，妹妹小聲道：“我想吃糖。”

哥哥如警惕的小狗崽：“銀，這些人看上去不是好人。”

妹妹抱住哥哥的手，看着其他人手裏的糖果，滿眼渴望。兄妹兩人的家庭在戰争期間支離破碎，流落貧民窟，已經許久沒有吃過零食了。

“你站在這裏，我去幫你拿，我不吃，我的給你。”

“哥哥最好了！”

芥川銀對芥川龍之介甜甜地笑道。

脫離了兄長，她身體凍得有一些哆嗦，躲在牆角後用稀少的布料捂住自己。

在發糖果的港口黑手黨成員看着面前瘦弱單薄的小男孩，對自己的幾個同僚交頭接耳一陣子，“麻生先生好像說了吧？”“對，是有這個要求。”“他說給貧民窟裏不滿十歲、又穿得特別少的孩子送衣服，當作是為了來年積德行善，換取福運。”

這樣不用自己掏錢，讓組織贈送物資、他們負責行善的舉動得到了一致好評。

看似滿臉兇惡的黑西裝大叔們，在墨鏡下的眼神都和善許多，不再用看慣了黑暗和殘忍的目光看那些可憐兮兮的孤兒。他們有的單身，有的有家人、孩子，要是能夠為自己和親人們消除一些罪孽，他們舉雙手贊同。

幾分鐘後，回到妹妹身邊的芥川龍之介咳嗽幾聲，感冒尚未康複，他把領取到的衣服裹住了幼小的妹妹，衣服的口袋裏塞滿了糖果。

芥川銀驚喜地摸着衣服，又看見哥哥身上沒有，飛快地掙開哥哥。

“哥哥，我去幫你領取！”

“銀！”

芥川龍之介只能追過去，在港口黑手黨成員的目光下糾結地與妹妹領到第二份物資，他是不想這麽做的，過去良好的家庭教育告訴他：這是乞讨。

可是芥川銀不這麽認為。

她把小臉裹在寬大的衣服裏，噙着淚水，和哥哥說道。

“哥哥，不要生病好不好。”

她的父母生過病，然後死去。

如今，哥哥也生病了，在咳嗽，他們沒有藥，只能自己熬過去。這便是貧民窟兒童們的生活，死亡率極高，比擂缽街的孤兒們還要不如。

芥川龍之介感覺自己好了一點，小臉發白，對妹妹點頭。

他不能死，要保護好銀。

經過黑西裝大漢們的反差行為後，橫濱市的居民對港口黑手黨的感官微妙提升，從這些人不能靠近，到這些人也挺有趣的，居然會給路人和孤兒發糖和發物資。本地組織有這樣施舍的行為，足以令他們覺得秒殺了外地不入流的幫派。

所謂的“善”，有時也是一種大組織的底氣。

這一般是政府才會做的事！

一時間，港口黑手黨的口碑淩駕于其他組織之上，把處處活躍的“高濑會”壓制到了二流。走在外面的港口黑手黨成員，莫名其妙的底氣強了起來。

看！

他們也不是什麽糟糕的混混！

對于這座城市，他們盡了微薄之力，并非一味的争鬥和厮殺。

“分析師”麻生秋也的名聲又一次突顯出來，在港口黑手黨內部得到了許多老人和新人們的贊賞，他們皆說這個人有心胸，是适合做大事的人。

三花貓蹲在城市的角落裏，望着行走在人群裏的黑手黨們，歪了歪腦袋。

“喵~。”

有一種隐約的想法自夏目漱石的心中升起。

光明與黑暗，黃昏夾雜其中，若主宰這座城市的勢力首領齊心協力，公私分明，不一味的争奪利益，何愁和平的那一天無法到來？

不得不說，分析師看得遠。

三花貓突然地跳開，遠離了要過來逗貓的一名港口黑手黨西裝大漢。

——有的人，外表再兇悍，內心也有一顆渴望小貓咪的心。

晚上。

麻生家的年夜飯非比尋常。

福澤谕吉來了，坐在江戶川亂步的身邊，刻板緊張，遵守着大家族的禮節。

他是被麻生秋也請過來聚餐的，說是感謝他對亂步的照顧，不忍心他一個人在外面過年。另外，還有一個人比福澤谕吉更加緊張十倍！

中原中也手腳僵硬地坐在麻生秋也的身邊，被江戶川亂步看笑話。

“蘭堂，這是我在擂缽街照顧的孩子！他和亂步是朋友，經常照顧亂步，這次我就一并邀請過來了，晚上在亂步的房間裏住一夜吧。”

麻生秋也的手掌壓在男孩的橘發上，愉快地介紹給蘭堂，事先就知道家裏會多出幾個人來聚餐的蘭堂沒有意外，別有深意地掃過中原中也的臉。

“這孩子……挺像你的。”

今天晚上的中原中也嬌小玲珑，橘發綠眼，容顏秀氣極了。

換句話來說，男孩在削弱了混血兒五官的基礎上，很像年幼的麻生秋也。

頂級易容術.jpg

麻生秋也乍一見中原中也，差點笑噴了。

化妝化過頭了啊！

要不是有一頭顯眼的橘毛，自己都認不出自家的小崽子了！！！

麻生秋也頂着蘭堂狐疑的目光，在內心感謝工藤有希子小姐的鬼斧神工之手，至少對方幫了他的忙，讓中原中也能夠走進家裏的門。

文野裏，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從始至終沒有家人。

他不是神明。

他是渴望變成人類的重力使。

“我覺得他更像是你。”麻生秋也無視這些問題，灑脫地說道，“相信我的眼光吧，蘭堂，比起皮囊上的相似，你沒有感覺到靈魂之中的親近嗎？”

蘭堂本來要收回視線，一聽就又看了幾眼乖巧安靜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綠眼睛明亮且水潤潤的。

不像自己。

“沒有。”

一句話，當媽的否認了自己的崽。

中原中也倍受打擊，求助于秋也，麻生秋也說道：“小時候不明顯嘛，長大後就會展現出來的，我覺得中也有着像蘭堂那樣熱烈的靈魂。”

未來的中原中也，有着魏爾倫那般出色的外表，與蘭波的執拗性格。

上門做客就全部收斂了起來。

輕描淡寫地解開尴尬，麻生秋也放開中原中也，給兩個孩子倒飲料，大人們喝酒聊天。

晚餐的料理非常豐盛，有日式、中式、法式和一道畫風神奇的英國菜。

——青花魚仰望星空派。

不過鑒于麻生秋也下廚時候的熱情，吃菜時候的嫌棄，最後菜品充當了擺設，沒有一個人表示對這道英國菜有好奇之處，哪怕是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表示：“我才不想吃這道奇奇怪怪的菜！”

中原中也默默支持。

蘭堂捂嘴笑道：“秋也，我就說你不要做英國菜。”

福澤谕吉耿直地說道：“有一點浪費食物，不符合正常人的口味。”

麻生秋也滿不在乎地回答；“一年就浪費一次！”

在麻生秋也的熱情招待之下，這個新年大餐，快樂又充滿了紀念意義。客廳裏，壁爐裏的炭火燃燒着，發出啵吱的聲音，增添出家庭的氛圍。

跨越了原著冰冷的殺意，法國大貓和橘色小貓一起吃飯了！

他在桌子下捏了捏中原中也的小軟手，又感受到蘭堂貼着的修長腿部。

啊，母子組，貓貓全家桶！

幸福~。

……

與此同時，在警察局的看守所裏，織田作之助吃完了自己的新年大餐。

特別版——甜辣味咖喱飯。

殺人的念頭消失。

紅發少年四大皆空，佛系了起來。

只要有咖喱飯，一切都好說，生活還能勉強維持下去。

外面。

過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