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婉轉
蕭衡的手就是一頓,眸光深沉而狠厲,面色也如同罩了寒霜。
他唰一下轉過頭,臉色已經收斂了不少,卻仍舊咄咄逼人的盯着蕭徇,不無譏诮的問:“這你都知道?”
他派人跟蹤自己?
蕭徇情知他誤會了,忙道:“我是見蘇姑娘來過府上兩回,再二再三的想要見你,覺得她怕是有話同你說,又不得門路,所以交待門上小厮若你在府裏,便知會她一聲。”
蕭衡的神色松了一松,瞬時就懶洋洋的了,仍舊一副愛搭不理地模樣。
蕭徇問她:“蘇姑娘找你什麽事?”
什麽事要你管?
蕭衡道:“為了兩家的親事。”
“她怎麽說?”
“呵。”蕭衡不掩嘲弄的道:“她不嫁。”
蕭徇不由得皺眉,這還真讓金樽那小子的烏鴉嘴給說中了。蘇姑娘還真不願意啊?
他寬慰的看向蕭衡,道:“蘇姑娘年紀小,心性未定,不過是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等她嫁過來,對你有了大概齊的了解就不會這麽想了。”
蕭衡哈了一聲,不置可否。
了解?今天她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只怕她更不願意嫁了。
蕭徇又問蕭衡:“你對這門親事怎麽看?”
“不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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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徇有些歉然的道:“你別怨怪父王、母妃,他們也是為你的終身大事着想,你年紀不小,着實是該成家了。”
蕭衡無所謂,就像他對蘇绾說的,娶誰不是娶?他有什麽可怨怪的?
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誰讓梁王是他親爹呢?自然他有話語權,想怎麽擺布就怎麽擺布自己。
蕭徇頓了幾息,又問蕭衡:“你覺得蘇姑娘怎麽樣?”
蕭衡不明白蕭徇為什麽對蘇绾這麽關心,他不動聲色,漫不經心的道:“就那樣吧,世子爺是幾個意思?”
他要相中了蘇绾,那就拿去好了。
蕭徇反倒笑起來,滿臉的都是“老心甚慰”,對蕭衡道:“我雖沒見過蘇姑娘,但聽說她為人安靜文雅,和你倒是相得益彰,性情互補。”
他還伸手,做勢要拍蕭衡的肩。
蕭衡毫不客氣的躲了。
蕭徇也不尴尬,笑笑道:“行了,你歇着吧。”
他已經知道蕭衡對蘇绾是滿意的了。
盡管他沒明說,這孩子打小就是個牛心古怪的性子,越是喜歡什麽,越是瞪着眼睛口是心非的說“不喜歡”。
能讓他說出“就那樣”“還行吧”,已經殊為難得。
自己知道該怎麽做了。
蕭衡則一臉的莫名其妙:有病吧?又不是他要娶親,他幹嗎笑得這麽見牙不見眼?
………………………………
蘇绾一夜沒睡,收拾了一大包的衣裳,最終還是都扔了回去。她既然要逃離蘇府,為了安全考慮,就不能再以女裝示人。
還有,她需要現銀。
她的家私不多,這麽多年,滿打滿算也就幾十兩銀子。
公中打的首飾倒還有些,可這些東西有蘇家标記,又不能直接花用,還得去當鋪搗回手,太容易給人留下把柄,不能帶。
蘇绾和林檎一連趕了幾天,總算又趕出兩身男裝來。
趁着府裏松動,蘇绾偷溜出府。
她沒帶林檎。
蘇绾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真要逃不掉,被蘇家捉回來,頂好頂好是被禁足,一直關到出嫁。
再不就是被送到廟裏,一輩子青燈古佛。
頂壞頂壞也就是一碗藥灌下去,蘇家給她報一個急病暴斃。
她死就死了,橫豎就她孤零零一個,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她就是不想牽連林檎和她一家子。
蘇绾沒有路引,想了半天,天下雖大,卻無處可去,她只好琢磨着去投奔舅舅穆家。
穆家是距京城東邊一百五十裏的郎陵富戶,自從蘇二老爺夫妻過世後,已經多年不曾走動。蘇绾如今是病急亂投醫,她雇了輛車就走。
到了傍晚,天色漸暗,車夫道:“穆公子,前面是陽平鎮,咱們趁着天還亮,找個客棧歇歇,明天再趕路吧。”
蘇绾也知道一旦錯過了宿頭,她孤身一個女人更不安全,當下也就從善如流,由着這車夫趕着車去了他相熟的客棧。
蘇绾沒有出門的經驗,再怎麽做男人裝扮,可她皮膚白晰,身材纖細,耳垂上還有戴耳環打的孔,頸間又沒喉結,說話也細聲細氣,一開口就臉紅,很容易被人一眼瞧出是女人。
這車夫早就看破她的身份,見她生得細皮嫩肉,容貌俏麗,猜着肯定是哪家富戶逃出來的小妾或是小姐,一早就打下了要将她拐賣,好發一筆橫財的主意。
管她呢,橫豎是她自己送上門的,又不是他搶的。
是以投了客棧,蘇绾安頓下來,他不急着歇息,出門便找了個相熟的人牙子。
蘇绾累極,梳洗後用過晚飯,早早就歇了。
夜半門窗被人撬開,吹了一股迷煙進來。
蘇绾雖說有點兒擇席,睡得并不安生,但等她聞到一股嗆鼻子的香時,已經中招了。
跳進來兩個黑衣人,拿被子将蘇绾一卷,扛到肩上,再開窗直跳出去。
從來到走,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無聲無息,沒驚動任何人。
蘇家尚且沒察覺到蘇绾已經逃跑了。
林檎和山礬死守着這個消息,瞞着蘇大太太重新調派過來的丫鬟、婆子,但內心卻飽受煎熬,不知道蘇绾是否已經成功逃到郎陵穆家。
林檎都魔症了,不停的念叨:“都是我慫,我就應該跟着姑娘一起走的,哪怕是死呢,好歹在一處,也比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好。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怎麽樣了,姑娘怎麽不往回送個信兒呢?”
山礬被她念叨得腦仁疼,勸她:“你又說糊塗話了不是?姑娘不論到沒到地兒,也不可能給咱倆送信兒,那不是暴露了?你現在後悔也沒用,都已經這樣了……我也着急……”
林檎含着眼淚問她:“要是姑娘出了點兒差池可怎麽好?”
山礬黯然,道:“那怎麽辦?要不咱們托人悄悄去打聽姑娘的消息?”
“不行,姑娘好不容易才逃出府去,這要派人一打聽,不就什麽都暴露出來了?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蘇家還會留着姑娘的命嗎?”
山礬急道:“我也就是說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要我怎麽辦嗎?”
林檎絕望的道:“我不知道,不然,明天我去郎陵穆家問問?到底是咱們二太太的娘家,姑娘人生地不熟,除了穆家,她又能去哪兒?”
山礬道:“你可別吧,萬一猜錯了,你和姑娘走岔了呢?別姑娘沒找回來,再把你搭上。”
林檎有如困獸,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最後慘然望着山礬道:“要是三天後姑娘還沒信兒,我就去找老太太請罪吧?”
山礬也沒辦法,只好安慰她:“先等等再說,實在不行,我和你一起去請罪,是死是活,咱倆一塊兒擔。”
林檎稍得安慰,卻仍舊百爪撓心,一夜都沒睡好。
……………………………………
蕭衡的婚事落定,昌安伯世子林峻主動邀請蕭衡喝酒。
林老太太和梁王老太妃是嫡親姐妹,林峻算是蕭衡的表哥。
但蕭衡十二歲之前,是不受待見的庶子,林峻則打小就千嬌萬寵,難免自恃尊貴,對蕭衡待搭不理。
倒不是林峻故意疏遠蕭衡,而是他身邊從不缺讨好、逢迎他的擁趸。
蕭衡又豈是個會主動投靠的?兩人自然玩不到一處,是以他和蕭衡的情份沒那麽深厚。
這幾年蕭衡在梁王府搖身一變,成了梁王最有力的左膀右臂,他武力超群,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心狠手辣,很有幾分不要命的架勢,竟連梁王世子蕭徇的威風都給壓了下去。
林峻自然而然的便關注起了蕭衡。
兩府時有往來,林峻和蕭衡見面、共事的機會也多了起來。
蕭衡對外的形象和個殺人狂魔差不多。
前年秦王謀反,梁王帶着蕭衡抄家,因秦王抵死反抗,蕭衡一馬當先,大開殺戒,殺到最後,刀都卷刃了,秦王府的地面積血能有一寸厚。
随同去的人莫不頭皮發麻,雙腿發軟,惡心欲吐,蕭衡卻談笑風生,和個沒事人一樣。
連梁王私底下都同人說:“三郎鐵石心腸,殊可畏也。”
所以能和蕭衡親近的人不多,林峻自以為借着四公子林岷的事,能給蕭衡說門親事很是自傲,所以特地找機會請他喝酒。
他想得是,蕭衡是把快刀,用好了,對自己大有好處,自然能結交、親近的時候就好好拉攏,免得将來有事求他的時候還得費事。
蕭衡得了邀請,倒是笑了笑,他不急着回,撇了貼子叫了烏丸進來問話:“我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世子爺和蘇家沒什麽勾聯,倒是和昌安伯世子爺在登進樓酒樓吃了回飯。”
哦,怪不得林峻要請自己喝酒,說不得又是蕭徇的功勞。
得嘞,橫豎最近也沒什麽事,除了去宮裏當值,便是回府,既然林峻“受人之托”,非得邀請自己喝酒,那就答應他。
不去倒像是怕了他一樣。
蕭衡倒要看看林峻,不,是蕭徇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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