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鐵石

蕭衡十分不以為然,他會怕?真是笑話。

他腳步有些踉跄,甩脫了林峻的手,撫額道:“別說,酒喝得有點兒多。”

林峻指着他哈哈大笑,道:“該,誰讓你自己一個人喝悶酒?來人,給你家蕭三爺準備醒酒湯。”

醒酒湯來得十分及時,蕭衡瞄了一眼,擺手傲然的道:“你真瞧不起人,我便是喝醉了,該做的事一樣也落不下。”

林峻不懷好意的道:“這會兒話說得滿,待會兒可別後悔。”

他帶着蕭衡上樓,一路走,一路喋喋不休的道:“也是你今兒趕得巧,正好這栉風樓新來了個絕色,還沒調理好呢,瞧着也是個禁折騰的,又不是那種小兔子似的懦弱性子,正合你的口味。”

蕭衡漫不經心的聽着,視線卻一直四下裏逡巡,聞言也只是不名所以的輕聲嗤笑。

他什麽口味他自己都不清楚,怎麽這林峻一副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模樣?

這種話,這種事,只有蕭徇說得出,做得出。

林峻帶着蕭衡去了樓上一處雅間,這裏倒是清淨,他左右看了一回,在一扇镂花門前停下,對蕭衡一揚下巴,道:“喏,人就在裏頭了。”

來都來了,蕭衡也不扭捏,拱了拱手道:“多謝費心,今天的帳記在我名下。”

林峻仔細的看着蕭衡的眼睛,辯別他并非虛應世故,神色極其真誠,不像反諷,這才放心。

雖說自己是為了他好,但向來好心沒好報,他可別把帳記自己頭上。

他若滿意還罷了,萬一記了仇,回頭和自己清算,自己可吃不消。

林峻一拱他肩膀,道:“得了吧,我差這幾兩銀子?既是說好了請你就是我請你,你要過意不去,下次回請我好了。”

蕭衡朝他笑了笑,也就是那麽個意思,笑意都沒達眼角,當下也不矯情,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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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峻體貼的在外頭替他關好門。

………………………………

屋裏是內外兩間,外頭只有一張圓桌,上頭擺着茶壺酒具,都是當世珍品。

只點着兩盞紅色的十二連枝錾金銅燈,既朦胧又昏暗,引人迷醉放縱,又給人以安全感。

四扇美人屏風後頭是一張雕花大床,床帳輕垂,隐約可見是個窈窕女子。

蕭衡向來是不怕事的,他伸手按了按腰劍,幾步上前,一把掀開床帳。

榻上的女子驚恐的看過來。

林峻說的沒錯,這女子身形窈窕,膚白貌美,五官明豔,蛾眉螓首,當真稱得上絕色。

她一臉蒼白,眼神中透着驚悸和害怕,卻又隐帶渴望和希望,既無剛進青樓的剛烈和絕決,又無久在青樓的認命和麻木,恰在兩者之間。

果然是未加調理、原汁原味的姑娘。

蕭衡怔了一瞬,擡手勾起女子的下巴,語氣沉冷的問:“怎麽是你?”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這就是蕭徇的目的?不過他成功了,這可真是紅果果的羞辱。自己的未婚妻,卻被弄進青樓裏當成了女表子。

蘇绾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蕭衡。

這一刻,她內心的感受十分複雜。

既羞恥又窘迫,卻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仁慈。

她委屈的噙淚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到了這兒,蕭三爺,能不能請你救我出去?”

如果說從前還是“與虎謀皮”,好歹這個“謀”字還能說明兩人的境遇就算不是平等的但起碼有談的底氣和資格,可這會兒一個“請”字,已經表明了蘇绾的态度卑微。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無盡的乞求和哀懇。

蕭衡笑了一聲,道:“這借口可真好,你不知道……難不成我知道?”他手一滑,直接掐住蘇绾纖細的脖頸,厲聲問道:“說,你和蕭徇有什麽勾結往來?目的是什麽?”

蘇绾呼吸不暢,被噎得面色通紅,她雙手使勁扒着蕭衡的手。

可惜他的手和鉗子似的,她那點兒力道就像蚍蜉撼動,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撥不動分毫。

這會兒蘇绾十分慫的自嘲:常常說“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可真到了要死的這一刻,她還是覺得害怕和痛苦,還是想活。

她撲簌簌落下淚來,卻還是抓住問題的關鍵,道:“我不知道誰是蕭徇。”

還裝。

“梁王府的世子爺嘛。”

蘇绾搖頭:“從無往來,他的确說過要見面,可我沒答應。”

蕭衡驀的松手。

蘇绾劫後餘生,劇烈的低頭彎腰咳嗽起來。

蕭衡冷眼瞅着她,道:“這倒是奇了,你好好的待在蘇家,難不成賊人會主動登門劫人?這可是天子腳下,哪兒的賊人這麽大膽子,又是和蘇家有怎樣深仇大恨的人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來?”

蘇绾羞憤咬唇,有些擡不起頭來。可蕭衡目光又冷又銳,像錐子一樣,她怎麽都避不開他灼灼的目光。

她只能忍辱含羞的道:“我本來想去郎陵舅家,不成想遇到歹人,這才……”

蕭衡沉默的聽蘇绾解釋。

他越沉默越安靜,蘇绾越覺得如芒刺在背,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下去。

多說多錯,他要問起來她為什麽非要去郎陵穆家,蘇家知不知情,都有誰和她做伴……她一個都答不上來。

難不成要她自己承認她是為了逃婚?

逃就逃了,偏偏沒逃成,還落到這樣污濁肮髒的地方,還正好撞到他手裏……他肯定更瞧不起她了。蘇绾真恨不得一頭撞死。

蕭衡就那麽看着羞憤不已、懊悔不已,難堪不已的蘇绾,直到打量夠了,才挑眉問:“蘇三姑娘,你是不是覺得天底下就你聰明,別人都很蠢啊?”

蘇绾搖頭,眼淚驀的湧上來,又羞恥又難堪的道:“我沒……沒這麽想。”

蕭衡嗤笑道:“不這麽想,你怎麽會逃婚?”

“我……”蕭衡一針見血,紮得蘇绾面皮發漲,她否認是沒用的了,承認又不甘,只能憤懑的道:“我也是走投無路,若不如此,我又能如何?這件事本來就與我無關,是大伯父大伯母欺負人。”

蘇绾不過是一時義憤,這才嚷嚷出來。

可對上蕭衡那冷漠的眼神,她又慫了。

她和他說不着。

他也沒那個耐心聽。總之就是眼前這麽個尴尬局面,她這個準未婚妻淪落到青樓,還被準未婚夫抓了個正着。

蘇绾一閉眼。

她就是這麽倒黴,除了認命,有什麽辦法?

蕭衡當真一句都聽不進去。

蘇绾所謂的委屈和辯解,那是蘇家的事,和蕭衡無關,他壓根不在乎要娶的人是誰。

這件事,是林家和梁王之間的默契,他不過是聽之任之。

他也沒那麽多的憐憫和仁慈。

蕭衡冷笑,不無諷刺的道:“嗯,不錯,你在蘇家過得好好的,不過為了一樁你不情願的婚事就作天作地,現在好了,一朝為伎,終身為妓,這就是你給自己挑的陽關大道?”

一個“妓”字,真的是刺得蘇绾鮮血淋漓,她像被燙着了似的,矢口否認:“不,不是這樣的,我……”

她面色慘白,慘然的搖了搖頭,眼淚像碎玉般的飛濺,她哽咽着道:“我并不知道會這樣……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絕對……”

真的,如果她知道會落到青樓,真的是寧可嫁給蕭衡,也不會逃出蘇家。

蕭衡毫不掩飾他的嘲笑:“呵呵,人們最愛說的就是‘早知道怎麽怎麽……就不會怎麽怎麽’,這世上什麽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

有的。蘇绾抓住他的袖子,懇求道:“我知道我錯了,蕭三爺,我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可以的,他完全可以把她救出去。

她知道經此一事,她臭名昭著,身敗名裂,再沒資格代表蘇家和蕭家聯姻,甚至只會落個青燈古佛,甚至是暴斃的下場。

可她認了,就算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不能死在這種地方啊。

蕭衡無動于衷,殘酷冰冷的道:“對于男人來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對于有權有勢的人來說,命都可以買,何況只是犯個錯?可對于某些人來說,比如……”

他目光裏微露痛苦的神色,卻也只是一瞬間的停頓,便繼續說下去:“比如你,就根本沒有犯錯的資格。只要行差踏錯,哪怕只是一星半點兒,便是萬劫不複。”

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深刻,仿佛一記重錘,叮叮當當的全敲進了蘇绾的腦仁和骨髓裏。

她眼裏的光芒徹底熄滅了。

他不肯施以援手。

也對,他這樣鐵石心腸,弑殺如命的人,豈會為了她這麽個只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就多費心力?

尤其她逃婚的舉動觸了他的逆鱗,打了他的臉,傷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只怕他比誰都樂見她不得好死。

蘇绾的手無力的垂下去,臉色越發慘白。她艱難的點頭,道:“我……受教了。”

呵,對于他的見死不救,冷血無情,她不但不能抱怨,還得心懷感激。

蕭衡毫不動容的道:“朝聞道,夕死可也,希望我的話沒白說。”

他欺身過來,大手輕輕一扯,蘇绾身上輕薄的衣衫就剩了半幅。

蘇绾咬唇,僵硬又驚悸的望着他:他要做什麽?

蕭衡用實際行動告訴她,這裏是什麽地方,她出現在這裏,就得承受什麽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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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冤家路窄》《表哥攻略》《卿本佳人》《拿什麽拯救你》《刁奴欺主》《一不小心遇上個渣》

求作收,求收藏,求評論,求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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