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迎親
蘇繡坐到繡墩上,以帕子當扇,呼啦呼啦的扇着風,對蘇绾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妹妹,你是沒看着,新姑爺好大的威風?”
蘇绾不答。
蘇繡也沒指望她答,她不無幸災樂禍的把前面的事形容了一遍。
從來姑爺登門迎親,都是要受到刁難的,蕭衡又何能例外?
雖然是他的親事,可府裏外頭有長史操辦,內裏有梁王妃,他一個大男人,于情于理都不适合親自過問。
問得多了,倒像他對這親事有多熱衷,對嫡母有多大意見似的。
梁王妃恨透了梁王後院的小妖精們,對這個風頭正勁,壓過自己長子的庶子更是恨之入骨,能給他下絆子自然不會手軟,是以派過來迎親的全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刺頭。
蕭六郎蕭微就是其中之一。
蘇家倒是規規矩矩,花轎一到,便命人持紅燭和菱鏡“搜轎”,再請蕭衡做催妝詩。
蕭衡不耐煩這個,便請一同來迎親的郎君們代做。
可惜你推我,我推你,竟冷了場。
林峻看不是事兒,臨時勉強湊了一首。
蘇家不肯,務必要讓蕭衡再做兩首。
蕭微便嚷嚷道:“我說差不多得了吧,別這麽興頭頭的,小心抻得過了,反丢了面子。這也就是娶親的是我三哥,否則你們蘇家就是把姑娘送到我們梁王府做奴做婢,我們還得好好挑一挑呢。”
這話蘇家人可不愛聽了。
低頭娶婦,擡頭嫁女,向來迎親的時候,都是男方禮敬女方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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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梁王府是王府,蘇家地位差的遠呢,可大喜的日子,鬧得這麽僵,實在是不應該。
不管這親事是為着什麽結的,總之是結了,大家就是為着面上好看,也應該遮掩遮掩,好歹把這事熱熱鬧鬧的辦守。
不想被蕭微這麽冷丁嚷出來,蕭衡沒臉,蘇家也沒面子。
蘇绾一個堂兄,叫做蘇經的便不憤的道:“這叫什麽話?結親結的是兩家之好,這還沒成親呢,你們就這麽驕狂,要是我家三妹妹嫁過去了,還不得讓蕭家欺負煞?”
蕭微便嚷道:“怎麽着,你們還不想嫁啊?不嫁正好,我們蕭家還不想娶呢。走走走,花轎不也才落地嗎?都跟着小爺回去。”
這就是故意挑事了。
蕭家人辦事不地道,還不讓蘇家人抱怨了?這才抱怨兩聲,就誣蔑說蘇家不想嫁,也太能颠倒黑白了。
可話趕話說到這,蘇家便有些下不來臺。再想解釋不是,未免太慫。
有蕭微在這成心搗亂,誰也受不住。
蘇家人也惱了,有人附和着蘇經把話往回兜,道:“縱然是梁王府,也該守規矩,講道理,哪有這麽不負責任,說娶便娶,說不娶就不娶的?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群情激昂,自然吵起來沒好話,你一言我一語,兩方便推搡起來。
主子們都打起來了,底下仆從們也就跟着起哄架秧子,你罵我一句,我啐你一口,你打我一巴掌,我踢你一腿。
兩幫人攪和到一塊,打的難分難解。
林峻偷眼看面無表情的蕭衡,心道:這都什麽事啊?
迎親的時候被女方家為難,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大不了說幾句好話,多給些紅封,好歹也就混過去了。
哪兒有蕭微這樣說話的?不是典型的找罵嗎?
蘇家要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倒讓人笑話骨頭軟。
他們倒是有血性了,可這婚事成了鬧劇,最終打的還是蕭衡的臉。
他東抓一個,西扯一個,喝斥了半天,沒一個聽他的。
正難分解的時候,蕭衡不耐,抽出佩劍,先把身邊兩個蘇家和蕭家的仆婢砍翻,大喝一聲道:“都住手。”
一看見了血,膽小的雞貓子狗叫,倒的确起到了殺雞儆猴的目的,這回終于人人都老實了。
蕭家人倒罷了,不過是縮了縮脖子。
蘇家人哪兒見過這種場面,先是呆若木雞,随即便扯着嗓子尖叫起來,因為太害怕,聲兒都劈了。
蘇家人吓得潮水一般退到了院裏,膽戰心驚,哆哆嗦嗦的盯着蕭衡:這是人還是煞?一個不順心就殺人,和傳說中真是一模一樣。
蘇家那幾位爺也都吓傻了,有的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頸子,很懷疑自己的頭還能保住多長時間。
蕭微還在那兒嫌熱鬧不大,嚣張地喊道:“蘇家人就是欠收拾,嫁個姑娘,還當嫁的是公主呢?不說好好把人送出來,裝什麽大瓣蒜?識時務的就趕緊讓開,不長眼的可別怪你蕭六爺心狠手辣。”
蕭衡忍他半天了,不是他嘴欠,有這麽多麻煩?
一等收拾了底下人,他擡腿一腳給蕭微也踹了個趔趄,罵道:“不會說話你就把嘴閉嚴實點兒,再得吧得吧得,我把你舌頭割下來喂狗。”
蕭微老實了。
蕭衡只身便往蘇家院裏闖。
蘇家人忙不疊的要關門,可哪裏擋得住蕭衡?
看他鐵青着臉,跟個兇神惡煞似的靠近,守門的小厮吓得撒腿就往裏跑。
蘇繡等人混在女眷當中,并不曾親見,只是聽人喊蕭衡殺人了,便吓得作鳥獸散。她特意跑來給蘇绾送信兒,卻不為的好心,而是故意看她笑話。
至于蕭衡到底殺了多少人,她一概不知,總之在她嘴裏,蕭衡殺進蘇府,如入無人之境,地上血都流成河了。
蘇繡幸災樂禍的對蘇绾道:“這親事鬧成這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順利進行,不過三妹妹你也別憂心,說不定壞事能變好事呢。”
蘇绾輕呵了一聲,道:“二姐姐倒是給我分說分說,什麽是好事,什麽是壞事?難不成結親是壞事?要是我嫁不成了,就是好事了?二哥可還沒放出來呢。”
她在這兒臭得意什麽?
一句話就把蘇繡噎住了,她惱羞成怒的道:“三妹妹,你別不識好人心,我也是為你好。這蕭三郎瞧着倒是人模人樣的,可這脾氣也太大了些。大喜的日子,他便什麽顧忌都沒有,你這還是新娘子呢,他就不給你面子,将來你若嫁過去,稍不順心,他會怎麽待你?”
還真不勞她提醒,蘇绾早就領教過了。
見蘇绾不說話,蘇繡又洋洋得意的道:“不過男人心狠不是什麽壞事,起碼将來沒人敢欺負你,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越說越不像話了。
誰是狗?如果蘇绾是狗,那同樣姓蘇,這滿屋子,甚至阖府的人又都成什麽了?
蘇绾也不逞口舌之争,但其他人已經像是看傻瓜一樣看着蘇繡了。
她尚且洋洋得意,毫不自知。
林檎氣憤地正要說話,外頭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蘇繡下意識地住了嘴,往外看時,先見闖進來一個身着紅衣的男人。
呃,這不是迎親的新郎倌又是誰?也只有他今天一身大紅。
蘇繡呆呆的看他走近,一面驚嘆于“這男人怎麽生得這麽好看”,一面又威懾于他的殺氣,他劍上還帶着血呢。
蘇绫幾個吓得花容失色,驚叫着四下奔逃,年紀小的蘇缱和蘇蜷幹脆鑽進了桌子底下。
哪兒還有平日裏千金閨秀的作派?狼奔豕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蘇繡離蕭衡最近,怕到極致,反倒渾身僵硬,明明心裏清楚這會兒該逃命,可雙腿灌鉛,如何也動不了,眼睜睜的看着蕭衡從她身邊經過。
偏他又停了,如鐵一樣又寒又硬地視線就落在蘇繡臉上。
蘇繡感受到了陰冷的死亡氣息,她生怕蕭衡會認錯,嗫喏着道:“三妹……”
想叫一聲“三妹夫”,到底一輩子的腦子全用在了此刻,知道這一聲“三妹夫”叫出來,怕是今日真就成了自己的死期,她一伸手指,指向坐在床上的蘇绾,道:“三妹,妹,在那兒。”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娶的是她,可千萬別盯着我。
蕭衡意味不明的輕哼一聲。
蘇繡沒出息的腿一軟,兩眼一翻,徑直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
蘇绾能感覺到蕭衡的陰冷氣息,即使不看他的臉,她也能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從蓋頭下,能看見他的大紅喜袍。
他紋絲不動,那喜袍也就凝固不動,以至于蘇绾能看見袍角幾滴不太鮮明的血點兒。
真是……蘇绾發現她的耐受力比從前強多了,她既沒吓暈,也沒驚叫,甚至連坐姿都沒改。人人都能跑,獨她不能。
她不言不動,就只默默的等着他開口。
蕭衡沉默了幾息,對蘇绾道:“我問過令伯父了,他說這親事始終要做數的。”
這在蘇绾意料之中,只怕就算她死,也得擡到蕭家之後再埋。
因此她不置可否。
蕭衡又道:“不過沒人敢送你上轎,說不得只好我親自來接。”
這是委婉的說法,真實的情況就是,所有蘇家人都作鳥獸散,看他就像羊群裏闖進來的狼,蘇陪也就一切程序全都省略,把路一指,讓他自便。
“……”蘇绾哭笑不得。
迎親之禮,他連人都敢殺,還有什麽規矩能框得住他?
随便吧。
橫豎她也不在乎什麽拜別雙親,也不在乎有沒有兄長背她上轎,更不在乎什麽吉與不吉。
蘇绾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蕭衡的說法。
蕭衡這才收了佩劍,微一蹲身,攔腰将蘇绾扛上肩頭,徑直出了門。
蘇绾:“……”
知道他行事乖張,可他也太與衆不同了?就不能背着,抱着?非得這麽扛着?
呃,她的胃。
得虧她一早沒吃沒喝,不然她可真不敢保證不吐到他身上。
(第一卷 完)
# 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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