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架空民國文03你的廠很好,現在是我…… (1)

趙老太爺死得很不體面,所以趙老太太因此氣到中風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這是易申剛聽到消息時候的想法。

然而随後她得知了一點細節。

趙老太爺三孫子滿月,對趙家以後枝繁葉茂充滿暢想,于是宿在玉姨娘屋裏,試圖老樹開花,讓玉姨娘也開個枝散個葉。然而老骥伏枥雖然志在千裏,但身體狀況實在不佳。

于是在玉姨娘反對無效的情況下,趙老太爺吃了點不該吃的藥,然後……死了。

趙老太爺去了之後,玉姨娘把外衣一穿,不知和白姨娘、喬姨娘說了什麽。她在屋裏給老太爺的屍身整理遺容,另外兩位姨娘連夜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聞言大驚,一邊讓叫大夫來看是不是能搶救一下,一邊不顧身體老邁,沖進玉姨娘的卧房準備找她算賬。

後面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大夫來了之後,斷定趙老太爺死于馬上風,趙老太太則是大喜大悲之下中風,以後只能歪着嘴麻着半邊身子吃飯了。

靈堂當天就搭了起來,不過只有趙執安和幾位老姨娘披麻戴孝跪着守靈。老太太癱着半邊身子,當然沒辦法守靈。易申剛出月子,每天過去走一趟便好。

趙家大爺趙執平剛和趙老太爺吵過架,接到死訊的時候以為家人在開玩笑,差點當場把報信的人打死。

後來好說歹說他倒是回來了,不過沒帶妻女,只他一個人。

趙執平剛到趙家門口,就被驚到了。他拉住門口披着麻衣的下人:“怎麽回事?我爹真沒了?”

去請他的下人都快哭了:“大爺,奴才怎麽敢騙您?”

趙執平顧不上和他争辯,接過下人手裏的粗麻衣披在身上,快步走進門,看到滿府挂的白布,心下越來越驚。等到了靈堂,看到裏面擺着棺椁,趙老太爺的黑白畫像就挂在當中,不禁愣住了。

趙執安在外面人“大爺”的叫聲中回過神,轉身看過去。

Advertisement

趙執平快步走過去,一疊聲地問“到底怎麽回事,為何不早告訴我?——母親呢,母親為何不在這裏?”

趙執安哭得有點頭暈,下意識地推他:“大哥,別晃,我頭暈。”

LJ

趙老太太身邊的汪嬷嬷低聲把事情對趙執平說了。趙執平愣了好一陣:“母親……中風了?”

趙執安擦擦眼淚:“娘現在說話不清楚,咱們還得商量商量……”他看看後面跪的三個姨娘,覺得在靈堂裏說這事不妥,便起身拉趙執平出去。

“大哥,”到靈堂外頭,趙執安才又說道,“爹之前就想把幾個姨奶奶打發出去的,你知道的,她們是被封建制度壓迫的苦難人,讓她們出去自食其力,她們才能成為自主的人。不過後來三郎出生,這事就耽擱了。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得商量商量,怎麽安排幾位姨娘。”

趙執平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神情:“讓她們出去自食其力?你在逗我?”

趙執安滿頭霧水:“怎麽可能?這話不對嗎?”

趙執平一直知道自家老爹和弟弟腦子都有毛病,但他不知道居然病得這麽重。

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掰扯,因為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事不可能掰扯清楚。

他換了個更重要的話題:“怎麽安排父親的姨娘,這只是小事。父親沒了,商會會長的位子你能擔起來嗎?工廠廠長的位子你能擔起來嗎?”

趙執安:“……”他還真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應該不能的吧?”趙執安不确定地說,“這兩年那些老家夥連爹都不怎麽服氣,我怎麽可能——”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擡頭看趙執平:“哥,不是還有你嗎?爹活着的時候你不能承歡膝下,孝順他老人家,現在爹走了,你難道不應該擔起重任?”

趙執平:????你他娘的可真會說話,要是換一個對權力有點興趣的哥,非得被你這話感動得哭出來不可。

然而他不是。

趙執平忍着不耐煩說:“我就差被父親開出家譜了,我回來處理生意?那也要別人服氣才行啊!”

趙執安便有些喪氣。他含混道:“先去拜拜爹,你回來還沒拜過吧,你剛進門就被我拉出來了。”

兩人再次進了靈堂,趙執安看着趙勝業的背影,對趙執平感慨道:“哥你應該趕緊生個兒子了,不然你死的時候只能讓勝業摔盆了。”

趙執平:????

趙執平敢打賭,如果換一個人,這時候肯定會把趙執安打死,不管他是不是親弟弟。不過他是個好哥哥,就當沒聽見好了。

趙執平是長子,趙老太爺出殡的時候是要給摔盆的。然而他只守了三天的靈,便說有事要出遠門,讓趙執安去摔。

趙執安有點傻眼。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趙執安:“哥,這種事情也能讓弟弟代辦的?你是爹的長子啊!”

趙執平耐心解釋:“你看,你有兒子,我沒有兒子,所以如果我給爹摔盆,不是在咒趙家嗎?你已經有三個兒子了,你去正合适。”

趙執安覺得哪裏不對,但是他這些年和趙執平拌嘴他就從來沒贏過,便下意識地去看他娘——然而他娘已經說不清楚話了,于是他又看易申。

易申這些天借着趙三郎太重,她月子沒坐好的理由,一直在偷懶,今天好不容易決定在靈堂待上一個時辰做做樣子,就遇上了這種事。

她問趙執安:“大伯遠行所為何事?”

趙執平皺着眉:“總歸是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趙執安不服氣:“送死者以當大事,還有比爹出殡更重要的事?”

趙執平略猶豫:“我看過別人家的棉田,畝産都能上三十斤的,咱們家卻不到二十斤,我打聽過了,用化肥可以增産,但是西洋人的化肥太貴,我聽津城的雲叔說奉天建了座化肥廠,我想看看能不能買些來。一來一回至少要幾個月,我現在不去,難道等開春了去?那時候棉籽都種下了,用什麽肥都是白搭。”

趙執安聽了這話,依舊說寒冬臘月去北方難道是為了吃雪,東瀛人哪是那麽好相與的;易申卻是心裏微動。

“大伯要去奉天?”她試探道,“那邊現在可不太平。”

“東瀛人占了,确實不太平,”趙執平說,“不過東瀛人有罪,他們的肥料能用卻也可以用用的。”

易申便對趙執安說:“大伯去辦的也是正事,為了趙家的生意的。”

趙執安沒想到易申根本不幫他說話,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無計可施,便試圖讓趙老太太點頭搖頭表露點意思。

但趙老太太本就偏疼小兒子,更何況小兒子生了她的大孫子,她就更偏疼些了。雖然大兒子不摔盆對他以後有些影響,但她遲疑一會兒,還是答應讓趙執平去了。

趙執安連大哥都拗不過,更加拗不過趙老太太。

“大哥你要是有兒子就好了。”他舊話重提,“摔盆這事就該長子來的。”

趙執平得了趙老太太準許,不想和趙執安廢話,便怼他說:“你還是進步青年呢,摔盆都是封建制度留下來的糟粕,你跟我說這個?”

趙執安終于悻悻作罷。

奉天去年九月剛剛被東瀛人占去,現在亂得很。趙執平自然不會帶着妻女同去,便将她們送回趙家,拜托易申照顧——現在趙家內宅是易申在管理,趙老太太已經癱了自然不能再掌家,趙大奶奶始終在外面,掌家難以服衆。

他當着趙執安的面将半年的用度交給易申。趙執安便不滿道:“大哥這是做什麽?你是趙府的大爺,難道府上還能讓大嫂喝西北風?”

趙執平執意讓易申收下:“這些年我賺的錢也沒送回府上,這是我該拿的。”

易申就忍不住看趙執安一眼:這麽些年,趙執安也沒往回拿過一文錢。

他連出去留學都是花的原身的嫁妝!

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

不過她還是想試探趙執平幾句,和趙大奶奶、趙大丫一起送他到二門的時候,易申問道:“大伯要去奉天,我聽說那邊挨着——有個叫蘇什麽的外國是不是?就是那個蘇維埃共和國?”

趙執平的腳步一頓:“你還知道這個?”

易申微笑:“隐約聽人提起過,名字挺特殊的,就記住了。”

趙執平也笑笑:“蘇維埃共和國是在咱們華國的,瑞金那邊建起來的,不過和北邊的蘇國也有關系,但是是兩個地方。”

易申“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都是一個地方呢。那大伯去奉天,會路過瑞金嗎?”

趙執平的眼神飄了飄:“不會,不順路。”

易申不再多說。她站在一邊,看他們夫妻說了幾句道別的話,趙執平便出了門。

趙執平的妻子叫賀書蘭,一聽爹媽就很有文化的樣子。事實也是如此,賀書蘭是念中學的時候與趙執平認識的。

這年頭能念得起中學的人家,其實也算不得窮人,只是比不上趙老太太給趙執平找的那家而已。她和趙執平的女兒叫趙維維,不過趙老太太不承認這個名字,因為這名字是趙執平自己取的,沒經過他們老兩口的允許。

她甚至不想承認賀書蘭作為趙執平妻子的地位。但是她現在說不出話,便只能看着賀書蘭和趙維維每天在她眼前轉悠,還美其名曰孝順老人。

不過賀書蘭明顯更喜歡和易申待在一起。她還時不時地暗示易申,讓她千萬要看好趙二丫的腳,千萬別讓老太太找人給裹上了。

賀書蘭對易申的小腳非常同情:“雖然這樣說已故去的長輩不好,但是當年的事确實驚到我了。”她總是這樣對易申說,“就算是遺老遺少,也沒有女孩子九歲還逼着人裹腳的,你能活到現在,真是福大命大。”

易申深以為然:“可不是嗎。”

賀書蘭手裏捧着書,慢慢翻過去一頁:“維維四歲的時候老太太還叫人去告訴我,說給維維裹了腳她就認我這個兒媳婦。”

易申聽得好笑,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麽罵她的?”

賀書蘭道:“我哪能罵老人家呢?我只對她說這話去對你兒子說——然後你猜怎麽着?”

易申滿臉同情:“她兒子親自去罵她了?”

賀書蘭便笑了起來:“可不是!”

趙維維已經八歲,白天是去上初小的,不在家;現在房間裏除了她們兩人,便只有趙二丫和奶娘在。

易申見奶娘滿臉不認同卻又不敢開口的模樣,便把她打發出去。

“她是老太太的人吧?”賀書蘭嗤笑一聲,“趙家人是真的言行不一。”

“誰說不是呢?”易申跟着嘆氣,“趙執安一會兒說我的腳沒纏好,比老太太的大五分,一會兒又說我這腳是封建糟粕,但我說去放了他又不肯,真是好生奇怪。”

賀書蘭又翻過一頁書。易申見她書上都是一排排的字母,忍不住問:“你看的是什麽書?”

賀書蘭将書合上。書皮外面包着的是個雜志封面,是一個旗袍女郎。她小心地将封皮打開,易申看到封面上的字:

Manifest der Kommunistischen Partei

易申倒吸一口冷氣。

賀書蘭見她神色不對,問道:“你能看懂?”

易申這時候搖頭就有點晚了。她遲疑片刻,只能點頭:“趙執安留過學嘛,拿回來的書我也看過的。”

賀書蘭笑得意味深長:“他的書裏可沒有講蘇維埃共和國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書皮包回去,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不應該把這書拿出來的,我更不應該給你看的,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見你,便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易申心說大概是我身上的資産階級好感度光環的作用吧。

她知道賀書蘭應該和這本書沒什麽關系。兩黨合作已經在四五年前破裂,現在這書都可以算作反書。她若真是這本書的執行者,大概是不會堂而皇之地把它拿在手裏的,那些人沒這麽不靠譜。

易申估計,她是個在經歷過皇帝退位、複辟,大總統上位、複辟失敗,新的大總統上位卻對東瀛人占領奉天不置一詞種種事情之後,對民族的前程充滿迷惘,試圖尋找正确出路的資産階級知識分子。

真要是那本書的執行者,易申的[君主立憲]稱號對她是不可能有用的。

賀書蘭将包好雜志封面的德版《赤色宣言》塞進懷裏,換了一本沒有忌諱的時尚雜志出來。

“趙執安不讓你去放足?”賀書蘭把話題也換成安全的,“我知道一個很有經驗的西醫,你要他的電話嗎?他在聖安德醫院,幫好幾個裹足的女子放過腳了。”

易申便拿出張紙,把電話記下來。

“現在做手術風險很大,”賀書蘭說,“不過科爾斯特醫生醫術很高明,他用的麻醉藥都和旁人不同,聽說他那裏沒有因為麻醉而死的病人。”

易申先是對這個“沒有因為麻醉而死”所以“藝術很高明”的邏輯感到震驚,随後她覺得哪裏不對。

“什麽醫生?”易申問道。

“科爾斯特醫生。”賀書蘭不明所以,重複了一遍。

易申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是這個名字實在太普及,還是快穿局的世界真的都成了篩子,哪兒哪兒都能遇到同一個人?

鑒于她想到這裏,系統居然還沒有跳出來反駁“我們快穿局的工作不可能有這種纰漏,我們的世界絕不是篩子”,易申的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

她把記着“聖安德醫院”和科爾斯特的名字還有電話號碼的紙條收起來,和賀書蘭一起去靈堂。

雖然她聲稱産後體虛、賀書蘭不受趙老太太承認,所以兩人都不用全天守着,但是她們還是要一天三次過去燒紙的。

何況趙老爺子快要出殡了,那邊的客人越來越多,女客自然也有。趙老太太如今這模樣,讓她接待女客,估計女客們都不樂意,易申無論如何也得出面。

誰知今天她還沒到靈堂,在抄手游廊上便聽到二門外面,趙執安和趙氏紡織廠的副廠長争執。

“罷工罷工,他們都是跟誰學的?”趙執安低聲咒罵,“都是被赤黨帶壞了——難道趙家沒給他們發工錢?一個月初工五角銀元,熟工四塊銀元,比別的廠子多得多了,還不扣儲蓄金,讓他們加些工時有什麽不樂意的?”

副廠長說:“陳家的廠子建了公會,工人要自己管理工廠,咱們家的工人和他們一起罷工三天了,再不上工機器都要閑壞了。”

趙執安急得團團轉:“一群白眼狼!趙家白養他們這麽多年!——他們都要什麽?”

副廠長回答:“要求增加酬金,減少工作時長,并建立工會。”

趙執安恨恨地說:“就應該像六年前那樣——讓巡捕房打死幾個,他們就老實了!”

副廠長無奈:“二爺,現在不一樣了,經過那一次,現在那些工人豈是好應對的?就算巡捕房把他們都抓起來,咱們的廠子也運作不下去了啊?再培養熟工,哪是一天兩天能搞好的事情?”

趙執安反問:“那難道就他們要什麽給什麽?那他們以後還不獅子大開口,對我們予取予求?”

副廠長便低頭不語。他要是知道怎麽做,就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趙執安問計了。

難道他不知道趙老爺子還在靈堂上擺着,趙家忙得不可開交?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無計可施了啊!

趙執安想了想道:“你去問問陳家想怎麽做,問到了回來告訴我。”

副廠長只得離開。

趙執安走進二門,看到易申和賀書蘭,勉強擠出一個笑:“嫂子也在啊——維維呢?還沒下學嗎?”

賀書蘭道:“三點放學——剛才來的是廠裏的管事?”

趙執安點頭:“是副廠長,那群白眼狼又開始作妖了。”

賀書蘭随口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到靈堂給老太爺燒紙的時候,她低聲說道:“這叫什麽——壓榨工人的剩餘價值嗎?”

易申也低聲說:“你還有《資本論》?”

賀書蘭看她一眼:“我的書多着呢,過些天你閑了,可以去我那看看。”

易申又笑了笑。

趙老太爺出殡那天,趙執平果然沒回來,是趙執安摔的盆。來客們雖然訝異,但這是趙家的私事,他們也只在竊竊私語了一陣,沒有拿着個問到趙家人面前的。

出殡已畢,趙家又擺了兩天喪席,到這時候趙老太爺去世的事務才算告一段落,趙執安也終于有時間去紡織廠裏查看情況。

無論在哪個年代,工人的力量無疑都是十分強大的。此次海城不只有趙氏一個工廠的工人罷工——若真如此,副廠長自己就能做主請巡捕房過來鎮壓。

海城包括趙家和趙執安提過的陳家,共有七家本地工廠,外加十餘家洋人工廠的工人集體罷工。

巡捕房倒是想像五六年前那樣,直接派人過來威懾一下。

但是五六年前那次,雖然工人死了不少,但最後是廠主做出妥協才告終的。此次廠主們都覺得若是重蹈覆轍,到最後不單要答應工人的訴求,如果死的人太多了,他們還得費心費力重新培養熟工。

雖然童工和初工的工資比熟工少得多,但若是廠子裏一個熟工都沒有,那也就快倒閉了。

所以等到趙執安過去的時候,副廠長已經和海城其他二十幾家的廠主一起,答應了工人的部分請求。

工會可以建,工資也可以加一點點,但是工時不可以縮短,他們要保證工廠的産出。

雙方對這個結果都不甚滿意,不過好歹工人已經複工了,趙執安去廠子裏見到如常運轉的機器,不禁松了口氣。

副廠長卻悄悄告訴他,形勢似乎有點不對,因為根據他的暗中觀察,帶頭鬧事的那幾個人,似乎下工之後,偶爾會去同一個地方見面。

至于為什麽用“似乎”呢?因為他派去跟蹤的人,往往跟到一半就跟丢了。只是從幾人休假的時間還有回家的時間,隐約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聯系。

“這有什麽的?”趙執安不以為意:“他們能成什麽氣候不成?眼裏面只有那點小錢,只要工資漲一點,他們不就不再鬧了?”

副廠長還試圖解釋,趙執安卻懶得聽了:紡織廠都複工了,産量也基本恢複了正常運轉的時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依他看來副廠長就是杞人憂天嘛!

其實副廠長還想對他說洋人最近也不大對勁,西洋人和東洋人都不對勁。

但見趙執安一副不耐煩,大有他再說廢話就扣他工錢的架勢,副廠長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決定改日再談。

驚蟄前後的時候,趙執平回來了,帶回來了兩千斤化肥,雖然只夠用幾十畝地,對趙家的上千畝棉田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不過這次搞來兩千斤,或許以後可以搞來更多嘛!

所以也沒人嫌少。

只要能增加産量,就算是幾十畝,那對趙家也是一筆進益不是?

不過他上門來接賀書蘭母女回家的時候,易申覺得他走路的姿勢不大對。

盡管刻意遮掩,但還是有點瘸,顯然腿上有傷。

易申便把賀書蘭拉到一邊,低聲提醒她注意些,實在不行找個靠譜的醫生看看。

賀書蘭也低聲告訴她:“這不算什麽,他經常這裏傷一點那裏傷一點的,我都習慣了。”

易申:“……”趙大爺真是……

就算這是個亂世吧,但是不管怎麽亂,朱門裏也是歌舞升平的。

趙家在海城是能排的上號的人家,不管世道怎麽亂,怎麽看趙大爺總也不該是三天兩頭受傷的人啊!

易申把這份懷疑記在心裏。

畢竟這是趙執平家裏的事,與她無關。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接管趙氏紡織廠。

而且她已經快要做到了。

因為趙執安似乎只從趙老太爺那裏繼承了反複無常,卻忘了繼承他爹做生意的本事。

雖然紡織廠的宮人恢複工作,但還是三天兩頭的有各種雜事要他處理。現在過了驚蟄,再過半個月棉田也要開始播種,而今年雨水不行,又要引河渠的水灌溉。但河渠又不是趙家一家的,上下游還有其他人家的天也要灌,趙執安每天都焦頭爛額,恨不得變出十個八個分|身替他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就這還沒完呢。

去年趙老太爺終于決定買進了一套染布的機器,決定生産深藍色的棉布。但是白棉布生産出來了,答應供給他們染料的那家染料廠卻變卦了。

大概是看趙老太爺身故,趙家群龍無首,趙執安又是個擔不起事的性子,染料廠獅子大張口,已經談好的價格不作數了,要翻倍。

趙執安當然不想答應。這就是欺負人嘛!

但是染料廠的廠長和趙老爺子有舊交,只是口頭訂了協議,沒等簽書面的契約,趙老爺子就蹬了腿。

染料廠的廠長當即便不認賬了。

現在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趙老太爺雖然沒來得及簽書面契約,但也沒付過定金。不然趙家這次就虧大了。

即便如此,這次這事也不好辦。

畢竟現在華國的染料廠就那麽一家成規模的,趙執安不向他們購買,就得向洋人購買。

就洋人開的價格,比翻了倍之後還貴呢!

趙執安真想就此作罷,反正趙家以前只生産白棉布白棉紗,不也過得好好的嗎,但是副廠長把趙老太爺買染布機器的契約一拿出來,趙執安就啞火了。

這機器真他娘的貴!

趙執安愁得滿嘴起泡,都沒空出去陪他養在外面的女學生了。

易申本就有心打聽趙氏紡織廠的事,這時候自然也大概知道趙執安在愁什麽。

她狀似無意地說:“津城染料廠要漲價,洋人的染料太貴,咱們自己做不就行了?”

趙執安大為惱火:“你以為我不想?可是那玩意兒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嗎?我留洋學的是紡織業,不是化工業,我哪裏會做染料?”

易申不以為意:“你買回來的那些書上,就有寫如何做染料的,只是你不看而已。”

趙執安覺得他被老婆鄙視不學無術了,更加火大:“你行你上啊!”

易申看着他,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

她是真的行。

在讓趙執安買回來一些原料之後,易申用她嫁妝裏的各種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搭了一套臨時能用的器皿,沒過幾天,就做出了苯胺紫。

她将苯胺紫放在琉璃瓶裏,溶在烈酒之中,晃着瓶子給趙執安看:“你那書上說,洋人其實多年前就會做這東西了,你看怎麽樣?”

趙執安:!!!

他有些傻眼地看着瓶子裏豔麗的紫色溶液,小心翼翼地去碰琉璃瓶的外壁,卻在手還沒碰到的時候縮了回來。

——我老婆不是被封建糟粕壓迫了的可憐女性嗎?她為什麽會做這種東西?!她是神仙嗎??

不過易申還是有點遺憾:“這個東西只能染羊毛和蠶絲,染不了棉布。”

趙執安不信:“這有什麽不一樣的?”他當場翻出一塊綢緞、一團白毛線,又讓管事去找塊紡織廠産的白棉布過來。

科學是不能不信的,實踐也确實能夠檢驗真理。

趙執安看着洗洗便褪色退個幹淨的棉布,大為疑惑:“這是為什麽呢?”

易申不想給他科普,只是問道:“有這個,咱們自己也能建染料廠,我記得趙家下面也有織戶,咱們還可以自己建毛紡廠和絲織廠,有了這,”她晃了晃瓶子,“這些都可以有。”

趙執安擔心成本的問題:“這個貴嗎?”

易申看他一眼:“比買洋人的便宜——而且我能做這個,就能做其他的出來。”

趙執安不得不相信。

易申還提議道:“這不是小事,我們可以找督查,讓他撥一部分款。海城還沒有染料廠,能建的起來也是一項功績的。而且原料咱們不可能只靠自己到處去買,如果有督查幫忙協調,會容易得多。”

這話趙執安可以理解。

不過他有點頭大:“到時候他問我怎麽做的,我如何回答?說少了他又不信,說不定會懷疑咱們是從外面買來一點騙他的,說多了他把事情交給旁人怎麽辦?”

易申正好接下來:“你若不想去,交給我好了。”

趙執安在“把權力交給老婆她以後會不會心野了”和“這事我真的辦不成只能指望老婆能幹”之間猶豫了五秒鐘。

随即他說服自己:我是進步青年!怎麽能有“老婆心野了”這樣的想法?

然後就拜托易申去做了。

易申和督查談了什麽,趙執安不知道,他只知道易申拿到了兩千大洋的批條。

趙執安看了那批條好幾眼。

他不是沒見過錢,趙家每年賺的錢遠不止這些,過手的錢就更多了。

但是他是真的沒見過有人能從督查手裏得到這個錢。

然而這還沒完。

拿到督查的批款和建廠準許之後,易申拿着染成深紫色、上面還繡了花紋的蠶絲圍巾,去海城大酒店轉了一圈。

然後就見到了伊比利亞駐華總督的女兒。

她對這個紫色的圍巾非常喜愛,還對易申吐槽:“撒羅米,你是不知道,前些年他們剛有紫色染料的時候,我是買過一條羊毛圍巾的,但是羊毛圍巾用了幾年已經舊了,可他們的染料廠居然又不産染料,新的紫色圍巾非常昂貴,真的不劃算——這是我這輩子第二條紫色圍巾,真的不容易。”

易申和她交流沒有什麽阻礙,也笑着說:“我也是偶然做出來的。”

西方人本就對東方的絲綢充滿向往,而且他們幾百年來對紫色也是非常喜歡,這麽一條紫色的蠶絲圍巾,對她的吸引力簡直是翻了幾番。她撫摸着光滑的綢緞,贊不絕口:“這真是太美麗了!——科爾斯特醫生最初對我說,有個華國的夫人自己做出了紫色染料的時候,我以為他在耍我。誰知道,天吶,撒羅米,你真是太厲害了!”

易申微笑着收下了她的贊許。

伊比利亞的總督姓羅馬諾,他的女兒離婚之後改回了父姓。羅馬諾女士好不容易把手和目光都從圍巾上收起來,對易申說:“撒羅米,我記得,我是說我好像聽說過,那些染料廠在改産別的東西之前,還會生産很多顏色的染料,各種紅色、綠色、藍色都有,你會做這些嗎?”

易申攤手:“我搞不到原料,你知道的,好多東西他們根本不會賣給華國人。”

羅馬諾女士不以為意:“這有什麽,你的廠子讓科爾斯特挂個名,他是醫生,在我們當地也是個很有名的醫生,他想做什麽實業,會有很多人給他面子的——我父親那裏你不用擔心,只要能賺錢,他不會拒絕的。只是你将來可不要做到一半就不做了,我想要每年都有新的。”

易申心說我就算想做,也不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把染料廠改成別的,那目标也太大了。她點點頭:“這是自然,如果染料廠能建起來,我會一起建兩座毛紡廠和絲織廠,無論有什麽新品,我都會第一時間請你欣賞的。”

羅馬諾女士非常開心。

易申也很開心——如果科爾斯特不要總是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她會更開心的。

她走出海城大酒店,科爾斯特的汽車在外面,科爾斯特也在車外面站着等她。

“我的天,你的丈夫可真是野蠻人!”科爾斯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開車去選好的染料廠廠址時,忍不住再次感嘆,“他們居然将你的腳弄成這種畸形!當時你一定非常痛苦!”

易申:“我差不多忘了。”原身的記憶再清晰,也仿佛是隔着一層霧。真正的痛苦都是原身受的,易申現在不過是走路的時候有點痛,哪裏比得上原身生生把腳趾折斷、腳弓折斷時候受的苦?

不過——科爾斯特你還知道我現在有丈夫嗎?

上輩子只有個道侶婚約,科爾斯特多看她兩眼她就忍了。現在她都有丈夫了,科爾斯特就不能管管他那雙眼睛?

科爾斯特覺察到她的不善,非常哀怨:“你說過給我一次機會,我都再遇你兩次了,你卻一次機會都沒給過!”

易申敷衍道:“下次一定。”

科爾斯特:“……”

廠址選好,錢款到位,染料廠沒過多久就建了起來。第一批染料生産出來的時候,督查和伊比利亞的總督甚至都派他們的第一秘書過來參觀了一下。

随後易申又找人去建紡織廠。

這時候趙執安有了異議:“咱們明明有紡織廠的,為什麽要建新的?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建一下不就可以了?”

易申沒想到居然有這種好事,當即就應了下來。

染料廠的廠址其實距離趙氏紡織廠也不遠。這個時候遠沒到後世那樣,城區裏面寸土寸金,一分地都擠不出來。

再說他們的廠子又不在城中心,旁邊的空地還是有的。

趙氏紡織廠的毛紡和絲織分廠很快也建了起來。

這時候已經到了趙家棉田收獲的季節。

去年雨水不夠,不過今年入夏之後雨水還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