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願意

“你願意與這個男人組成新的家庭嗎?從今以後,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你都要支持他、愛護他、與他同甘共苦。愛他、忠誠于他,直到死亡将你們分開。”

短暫的停頓之後,楊霄說,“我願意。”

肅穆的教堂內,後方一排排的座位全部空無一人,只在最高的穹頂之下站着孤零零的三個人。一個牧師,一對立誓相伴終生的情侶。

牧師看起來并不是第一次主持同性的婚禮了,婚禮誓言念得平和流暢,聲音在空蕩中回響,敲擊着臺下兩人的心靈。

“你願意與這個男人組成新的家庭嗎?從今以後,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你都要支持他、愛護他、與他同甘共苦。愛他、忠誠于他,直到死亡将你們分開。”

同樣的一段話,卻迎來了一段更長久的沉默。

其實剛才那段話就是簡昊明該答的,只是因為簡昊明的停頓,才被楊霄接上。直到現在,簡昊明依舊沉默着,他在沉默中看着身旁的人,竟然回顧起了自己的一生。

那是怎樣可笑的一生啊……他想起自己幼年時對美滿的家庭的渴望,想起自己成年後對完美的愛情的渴望,想起曾經的每一段感情,想起那些自己曾經愛過但是早已連容貌都記不清楚了的人。

在這種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楊霄卻始終微笑地看着他,不顯焦急,毫不催促,只是牽着他的手,靜靜地等待着。

在這種信任的目光中,簡昊明一遍又一遍地将那段誓言刻在了心中。

“我願意。”然後他終于說。

牧師揚起了手,空蕩的教堂內想起樂聲。

簡昊明擡起楊霄的手,輕輕吻上之前剛剛被他戴上的戒指。

從這一刻起,他們真正屬于對方。直到死亡将他們分開。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回到了定好的酒店。沒有什麽複雜的程序,沒有熱熱鬧鬧的晚宴,沒有争相祝福的親朋好友,他們的婚禮就這麽簡簡單單,幹幹脆脆。

一進房間,簡昊明就解開了領帶,看到後頸處微濕的汗漬,想着自己剛才那不夠完美的表現,幹笑着說,“真是……太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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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緊張。”楊霄跟在他的身旁,同樣解開了領帶。

“是嗎?”簡昊明驚訝,“完全沒看出來啊。”

“因為我前些天已經緊張過了。”楊霄說。

簡昊明無奈。他以前倒是一點都沒緊張,直到走進機場之前都一點沒緊張,從最開始就一副一往無前的架勢……結果那些緊張竟然就全堆在最後關頭了。

還好他的表現只是不夠完美,沒有出大岔子。

“還是不甘心啊!”簡昊明卻顯得非常懊惱,“我怎麽會停那麽久呢,根本就不該停的。我們快點去下一站吧,快點開始下一場,我保證不會再出一點問題。”

楊霄哭笑不得,“急什麽,你還有整整十一次機會。”

對哦……這麽一想,簡昊明心中的懊惱總算消散了一些。

然後他看着楊霄脫下了外套——這是他們事先就定好的禮服,到底是沒有出任何問題,一下飛機就好好地拿到手裏了。

将外套放好之後,楊霄走到窗邊拉上了厚厚的窗簾,然後開始脫裏面的襯衣。

“霄霄?”簡昊明驚愕了。

楊霄脫掉襯衣,又解下了自己的腰帶,褪下褲子,露出自己的兩條細白長腿。

“霄霄!”簡昊明驚得直接跳了起來,條件反射就想沖過去阻止他。但是再仔細一想,他為什麽要阻止啊?

要知道他這幾天每晚都和楊霄同床共枕,但是更進一步的結合一次都沒有,簡昊明早就饑渴難耐了。這麽看來,楊霄以前之所以那麽抗拒,難道是因為要将最美妙的時刻留到現在嗎?簡昊明覺得這個推測十分靠譜,他一下子雀躍極了。

“本來是應該早點給你看的。”楊霄就這樣脫得清潔溜溜,然後吸了口氣,顯得十分遺憾,“但是藥效直到現在才過。”

嗯?這句話讓簡昊明發覺自己好像想岔了。

緊接着,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楊霄呼啦一下張開了自己的翅膀。

簡昊明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一下,再次定睛之後,眼前的對方就已經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模樣。身後是他曾經見過的藍色羽翼,耳朵尖上是他曾經見過的淡紅翎羽,當然還有他曾經見過藍發藍瞳。但在對方露出的肌膚上,還有更多他曾經沒有見過的。

從脖頸處一直連接到背後的藍色鱗片,纏繞着四肢的淡藍紋路,甚至他渾身的肌膚都白得偏了淡淡的藍。四肢上那些淡藍的紋路,在昏暗的室內發着淺淺的微光。

楊霄靜靜地站在那兒,任由對方的目光端詳過自己的每一寸皮膚。他有時候會不自覺地想要用雙手遮擋住自己的身體,但是始終強行忍住了。他很清楚自己與地球人是不同的,與簡昊明曾經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在這地球之上,他确實足矣被任何一個人當做怪物。

“這就是我。”面對簡昊明驚愕的目光,楊霄忍不住撇開了視線,“真正的我。”

簡昊明充滿贊嘆的聲音從身前傳來,“真漂亮。”

楊霄驚訝地視線移了回來,怔怔地看着他。

簡昊明走近幾步,拉起他的手,輕輕地摸索着手腕上的紋路。與普通人相比,楊霄現在的皮膚要更光滑一些,紋路覆蓋的地方更帶了些冰冷的觸感。但是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簡昊明擡起他的手指,附身一吻,再次輕輕落在婚戒上。

楊霄開始有些輕微的發顫。他分不清這究竟是震驚的顫,是感動的顫,還是情動。為了這一刻他已經準備了數天,他知道他必須讓簡昊明看到真正的自己,他原本想要趕在婚禮的誓言之前,但是最終還是沒能趕上。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是在婚禮的誓言之後,簡昊明如果是因此而反悔,他也不會埋怨。

但是簡昊明的反應又一次深深地打動了他。

從最初的最初,簡昊明就在一次次地打動着他,讓他輕易地越陷越深。是啊,因為簡昊明是他所愛的人。正因為是愛着的,當這段愛情曾經無可彌補的時候,他才會陷入那樣的痛楚。

但是哪怕在曾經最絕望的時候,楊霄也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人是值得他愛的。就算他們無緣在一起,就算恐懼着再度在一起,就算深信簡昊明無法相伴終生、不值得再次交往,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簡昊明是值得他去愛的。只恨有緣無份,只恨命運所開的玩笑,讓曾經的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捧着這份孤零零的愛,做出一副最不屑一顧的姿态,抗拒着簡昊明的靠近,只為了保住心靈深處那麽可憐的一點餘地。

此時此刻,簡昊明的吻卻從指尖一路往上,一直吻到了他的唇角。

楊霄伸手摟住他的脖頸,稍稍側過頭顱,兩人的唇便完完整整地重疊在了一起。

很快的,楊霄那過于薄弱的經驗又讓他敗下陣來,最後只能倚在對方身前不斷地急促地呼吸着。

“霄霄,”簡昊明摟着他,終于有空閑去問一些剛剛才産生的困惑,“什麽叫‘藥效直到現在才過’?”

“抑制的藥。”楊霄回答他,“服下之後就會讓我和你們一樣,頂多能有小小的局部變化。不再服用七天左右藥效才會褪,我才能徹底變成現在這樣。”

這個答案讓簡昊明很是愣了一會,然後忍不住緊皺眉頭,不知為何心裏發堵,“你一直都在服用這種藥?是你自己想服的,還是……有人要求你服的?”

“因為要和你們一起生存啊。”楊霄倒是沒有顯得很在意,服藥是他從出生之後就一直在做的事情,二十多年來早就習慣了,因此并沒覺得有太多不妥,“聽沙叔說,以前的手段會更激烈一些,直到我出生前不久才改成只用服藥。這是沙叔和他們協商後的結果。”

……他們?

這個字眼讓簡昊明在意,但是簡昊明也知道,這大概不是他能幹涉的事情。

“沙叔所服的藥,比我服的這種效果還要強一些。”楊霄又是一笑,“不過沙叔比我厲害,就算藥效更強,也不能完全限制住他。聽說那些人為了更好地限制沙叔已經研究了很久,但是目前為止都沒有太大的效果。”

簡昊明揉了揉他的頭發,“霄霄,還是讓我們來說些開心的事情吧。”

楊霄一愣,然後意識到原來自己剛才說的是“不開心的事情”。

“昊明……沒事的。”他猶豫了很久,最終又說,“不管是因為什麽,我能和你們一起生存了,這沒有什麽不好。”

簡昊明嘆了口氣。而後他又笑着在楊霄的耳朵尖上吻了一下,就看着那些翎羽狠狠地一顫,眼見着耳根就紅了。斯蓋星人的耳朵可不是順便能碰的,更何況還是在變回原形之後。哪怕對方是簡昊明,楊霄也忍不住想要退開。

結果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摟着走到了床邊,簡昊明輕輕松松就将他推倒了。

“霄霄,”簡昊明在他的上面居高臨下,撫摸着他壓在身後的羽毛,“我們剛剛完成我們的婚禮……所以我們接下來的話題,只應該是一件事。”

楊霄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簡昊明附身一吻,順勢公布答案,“洞房花燭夜。”

楊霄猛地反應過來,而後渾身都是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想要溜,卻被簡昊明牢牢抓住了。

他當然可以劇烈掙紮,但是他現在的力氣比平常更大,這注定他必須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投鼠忌器之下,楊霄自然而然就失了先機。

“霄霄,你到現在還要拒絕我,理由是什麽?”簡昊明捉住他的腳踝,深深地看着他。

楊霄答不上來。

簡昊明卻替他答了,“你害怕。”

是啊,過了這麽些夜,一夜又一夜地觀察着楊霄的反應,一次又一次地體會着他的抗拒,簡昊明終于找到了答案。因為楊霄在害怕。

這種事情他曾經和簡昊明做過一次,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一次。就在那一次之後,簡昊明向他提出了分手。所以楊霄害怕,直到現在都在害怕。

“霄霄……”簡昊明附身向前,撫摸着楊霄的臉頰,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雙眼,“在現在這個時候,你依舊害怕我嗎?”

楊霄愣了好一會,靜靜地躺在那兒。然後楊霄也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耳朵,微笑着說了一個字,“不。”

他們已經屬于彼此了,他們将用整整一生的時間來彼此扶持。無論是誰,都必須為了對方而走出曾經害怕的每一步。

“簡昊明先生。”情到濃時,楊霄在簡昊明的耳邊啞啞地說,“從今以後,我都會愛你,忠誠于你,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開。”

“我願意。”簡昊明親吻着他的額頭,深深進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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