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顆星星

1999年12月20日，澳門回歸。

全國人民都早早地守在電視機前看着具有重大意義的一件事。

北城城西有一片沒有拆遷的大院，所有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等着看直播。

偏偏這個時候，老舊的電視機出了點問題，一堆人圍着電視搗鼓着......

“行不行呀，要不把胡同裏的修理工老田叫過來，他肯定行。”

“等一下再等一下，快好了……”

一臺電視機前，圍着一大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生怕看不了電視。

就在這時，後面有人跑來，并大喊着，“老舒！快回家，你媳婦兒要生了！！！”

坐在最前面的男人回頭，皺眉，沒聽到後面的人喊什麽，大聲重複問了一遍：“什麽？！”

“你媳婦兒要生了，快回家！”

名叫老舒的男人并不老，剛剛結婚兩年，還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那個年代的同齡人，都喜歡這麽叫。

還有叫他舒同志。

舒同志聽到這個消息，撒腿就往家跑，電視也來不及修了。

還有什麽事比老婆生孩子重要，舒海第一次當爸爸，雖然心裏慌，但早在此之前就已經演練無數遍了，這次真刀實槍，倒也行動迅速。

在衆人的幫助下，舒海同志的媳婦兒許輕梅同志成功進入了産房。

産房外挂着一個電視機，上面還播放着澳門回歸的直播視頻。

舒海坐在産房外，看起了電視，完全忘了緊張。

直到兩個小時後，五星紅旗升起冉冉升起的那一刻，舒同志紅了眼睛。

此時，産房的門打開，護士抱着小小一團的孩子出來，“許輕梅的家人在嗎？”

舒海這才回神，老婆還在産房裏生孩子，于是趕緊跑過去，“在在在。”

護士看他眼圈都是紅的，以為是心疼老婆孩子，“不用緊張，母女平安，來看一下孩子。”

舒海笨拙的接過孩子，皺皺巴巴的，他皺了皺眉，“怎麽這麽醜？”

護士看了他一眼，“新生的小孩都這樣，但是多好看啊，這麽大的眼睛，雙眼皮。”

舒海憨憨地笑了，“長得白，像她媽媽。”

剛出生的小孩個子都很小，軟的跟小貓似的，舒海給她取名舒淼淼，諧音喵喵。

大院又多了一個人口。

舒淼淼的出生成了大院的喜事，出生的日子非常好，澳門回歸的當天。

她是院裏最小的一個孩子，這幾年大院沒有小孩子出生，所以舒淼淼的出生便備受歡迎，幾乎成了胡同大院的團寵。

她小小一團躺在床上，周圍圍着一圈大人，大人後頭，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邊上，想看又擠不進去。

牙牙學語那年，舒淼淼一歲半，每次看到周晉下學，就會指着他：“阿機得得（阿晉哥哥）。”

然後小碎步緊緊跟在周晉身後，追上他後，張開手要他抱。

……

舒淼淼五歲那年，大院忽然要拆遷了，為了配合上級的建設計劃，大院必須拆除。

大院的人被分到了一棟小區裏，有房有補貼，好多家為了争財産鬥個你死我活的時候，舒淼淼已經上幼兒園了。

家從大院搬到小區，環境好了很多，舒淼淼家在三樓，周晉家在二樓。

周爺爺年紀大了，考慮到腿腳問題，當時讓大家選樓層時都刻意把最低的一層留給了周爺爺。

他在大院活了大半輩子，是大院裏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伴去世多年，有一對兒女，都在國外，也是名副其實的孤寡老人，但還好有個孫子陪着他。

周晉是和爺爺一起長大的，父母都在國外，因為工作原因常年不能回家，周晉也是名副其實的留守兒童。

好再大院的人都和善心美，周晉不至于太可憐。

他的童年雖然缺少了父愛母愛，可是周圍總有別的愛來補上。

搬到小區後，他們家住在二樓，雖然不是一個大院裏，但是街坊鄰居并沒有因此疏遠。

舒淼淼上的幼兒園和小學是一體的，這樣，也省了舒海和許輕梅每天接送她上下學。

她家和周晉家上下樓，許楠楓是她舅舅家的表哥，在另一棟，也是同一個小區。

舒淼淼上幼兒園後，周晉和許楠楓就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上下學帶着舒淼淼。

每天早上，樓道裏都能響起舒淼淼下樓的聲音，咚咚咚，敲響了周爺爺的家門，“周爺爺，我來找阿晉哥哥上學。”

老人睡眠時間少，每天很早就起來了。

仿佛成了一種習慣，每天這個時間點，他就在門口徘徊，聽到淼淼的敲門聲，立刻走過去開門。

周爺爺笑呵呵的，裝作很驚喜的樣子，“喵喵又來啦？！”

舒淼淼聲音甜甜的：“周爺爺，阿晉哥哥起床了嗎？”

“沒呢，你去房間叫你阿晉哥哥。”

這個時候，舒淼淼就會跑到周晉房間把他叫起床，“阿晉哥哥，淼淼要上學了，去晚了就沒小紅花了，你怎麽還不起呀？”

周晉被她喊起來後，吃個飯，就和許楠楓一起帶着舒淼淼上學。

——

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個月，舒淼淼就病了。

到了換季的時候，小孩子容易生病，舒淼淼這一病，就是一星期。

許輕梅請了一周的假在家照顧她。

貼着退熱貼的舒淼淼，看起來像一只剛被撿回家的流浪貓，“媽媽，我什麽時候能和阿晉哥哥一起去上學啊？”

許輕梅笑道：“怎麽只想着找阿晉哥哥，不找楓哥哥？”

五歲的舒淼淼嘟起嘴：“他叫我六水，我不喜歡。”

六水是許楠楓給她起的外號，名字由六個“水”組成，所以叫六水。

……

這天下午，下學時間，許輕梅端着一盤草莓出來，“淼淼，你去把這盤草莓，送給周爺爺和阿晉哥哥去。”

淼淼接過：“好。”

“快去快回啊！”

她端着一盤草莓，小心翼翼地下樓。

生怕草莓掉了，周晉就吃不到了。

但是看着這麽粉嫩欲滴的草莓，好想嘗一顆呀。

心裏這麽想，舒淼淼偷偷拿了邊上的一個塞進了嘴裏。

她敲響了周晉的家門，依舊是周爺爺過來開門，“周爺爺，我來給你和阿晉哥哥送草莓。”

周爺爺笑起來，滿臉的皺紋，面露慈祥：“喵喵這麽棒啊，去吧，你阿晉哥哥在房間裏。”

舒淼淼推開周晉的房門，看到周晉坐在地上正在玩機器人。

她好奇的走過去，蹲在一旁，把果盤放在周晉面前，“阿晉哥哥，吃草莓。”

周晉低着頭，沒功夫擡頭看她，“你先吃。”

“我剛剛在家吃過了，你先吃吧。”

周晉好奇，一般有好吃的，她不都吵着要吃嗎，這次怎麽反倒這麽反常。

他擡起頭，看到舒淼淼嘴邊剛剛偷吃過的，還沒擦掉的草莓果粒，立刻懂了。

原來是偷吃了心虛呀。

舒淼淼身體恢複後，繼續回學校上學，許輕梅和舒海還是有些不放心，開始親自接送舒淼淼。

這天下午，幼兒園手工課，舒淼淼一個人坐在一旁的桌子前捏泥人。

她年紀比大多數小朋友都小一歲，平時和她一起玩的小朋友沒有來，舒淼淼就一個人坐在那裏玩，整個人都有些悶悶不樂。

下課後，小朋友們都出去玩了，舒淼淼仍然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坐在那裏。

門口有一個小男孩探探頭往屋裏看，“舒淼淼，你怎麽不出去玩？”

舒淼淼：“我不想去玩。”

“那我陪你玩吧。”

舒淼淼擡頭看他，眼裏立刻有了笑意，終于有一個小朋友願意和她玩了。

“那我陪你玩你以後就要當我老婆，我媽媽說不能牽別的女孩子的手的。”

舒淼淼：“......我不要，我長大是要嫁給阿晉哥哥的。”

她們小區的是叔叔阿姨都說，她這麽黏周晉，長大後嫁給周晉好了。

她也是這樣想的。

放學後，舒淼淼背着書包站在幼兒園門口，等着爸爸媽媽來接她回家。

卻沒想到，沒等來爸爸媽媽，下午找她玩的那個男生又過來了，他帶着幾個“好兄弟”截住了舒淼淼，佯裝老大的小男孩指着舒淼淼對着自己的好兄弟說道，“她以後就是我老婆了，你們要叫嫂子”

舒淼淼一邊張望看爸爸媽媽來了沒有，一邊往後退，“我才不是。”

男生：“我媽媽說男生只能牽老婆的手，我爸爸也說除了我媽媽，他不和別的女生玩，所以你就是我老婆了。”

……

爸爸媽媽還沒來，舒淼淼都快吓哭了，粉嫩的小臉緊繃繃的。

這時，周晉和許楠楓走來了，“淼淼，你怎麽在這呢？叔叔阿姨呢？”

許楠楓注意到舒淼淼含在眼眶的淚水，問道：“六水，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到底是比舒淼淼大幾歲，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在堵淼淼。

舒淼淼還沒來得及點頭，男孩的“好兄弟”就供出來了，“我們沒有欺負他，是丁耀要我們來的。”

丁耀就是男孩的名字，在此之前，舒淼淼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男孩的“好兄弟”指着丁耀，趕緊甩鍋。

丁耀繼續狡辯，“我才沒有，我就是想和她一起玩。”

許楠楓一身社會大哥的姿态：“想玩，那為什麽我們六水都快哭了？你肯定欺負她了。”

丁耀低下頭，咬咬唇，嘟着嘴，“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小孩子，周晉和許楠楓也不過是上小學，但是幼兒園的孩子看見他們，總覺得他們就是大孩子。

周晉蹲下，“淼淼，跟阿晉哥哥說，他們跟你說什麽了？要你零食了？”

舒淼淼搖頭。

“那給你要錢了？”

舒淼淼依然搖頭。

“他們怎麽你了？”

剛剛他和許楠楓走過來的時候，淼淼明明是快哭了，肯定是被吓到了。

舒淼淼擡起頭，說得振振有詞：“他說要我做他老婆，我說我想嫁給阿晉哥哥，他不讓。”

“......”

“......”

這種話周晉聽的太多，都免疫了。

可是，舒淼淼還是個小孩子，從小時候就跟着周晉和許楠楓一起玩。

周圍的鄰居都打趣她說，以後嫁給你周晉哥哥算了。

舒淼淼當了真，整天嘴裏吵着說要嫁給周晉。

但周晉是個大孩子了，知道羞，他站起來，看看低着頭的丁耀，“算了，趕緊回家吧。”

還好沒有惹哭舒淼淼，不然場面就不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