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現象級藝人

光穿過交疊的樹枝，落在教室旁貼着白瓷磚的牆上，滲透入青灰色的門框縫隙間。倪歲肩上背着書包，食指和拇指捏住酸奶盒的邊緣，将教室的門推開。

寬大的校服袖口向下滑，陽光下是一截骨肉勻稱的手腕，少女的皮膚在陽光下細膩又白皙。

就是表情有點不好。

此時正是每天早自習前的裝逼大會，是整個學校最不形式主義，內容最豐富的活動了。

“哎喲我昨天可是煩死了，我本來準備自己嘗試一下坐地鐵回家的。”此時正是裝逼代表楊哲，他頂着一頭浮誇的錫紙燙，正翹着二郎腿，嗓門大得像是要去唱戲，“但是吧……我媽剛換車，偏要來接我，勸不住啊。”

“哎可能你們都不懂我的苦惱。”

“我媽那蘭博基尼就往學校大門口一停，弄得我……”

聽到這話，旁邊的人都默默翻了個白眼。

“哇——”倪歲從教室門口走了過來，打破了這尴尬的沉默“你太厲害了——”

還沒等倪歲把話說完，楊哲就驕傲地揚起了下巴，剛準備說話——

“你竟然也有媽啊？”倪歲彎了唇角，“一*大早開什麽玩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倪歲話音剛落，此時在班的所有同學都笑了起來。

其實大家早就聽膩了這位哥每天早上的拙劣吹逼，就算當樂子也有聽膩的一天，就差個人治治他。

“你——！”楊哲一下子嗓門提得更高，想要争辯。

“你幹什麽？”倪歲瞪着她那雙看着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一副真誠提醒的樣子柔聲道，“你聲音再大點兒，隔壁班也知道你有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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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一下子爆發出了分貝更高的笑聲。

楊同學看着倪歲，憋紅了臉半天也蹦不出一個字來。

吹胡子瞪眼外加一套臉色九曲十八彎，他也不敢再付出什麽行動。

怎麽着也是要在學校混完三年，他可不敢跟學校扛把子的表妹做什麽。

畢竟，就在昨天他還看到扛把子笑嘻嘻地過來送水送吃的，吓得他一身冷汗。

因為這一波，班上安靜了不少，很快大家都開始做各自的事情。

倪歲在笑聲中臉不紅心不跳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扔，熟練地把酸奶盒打開，仰頭喝了一口，黃桃和酸奶的味道在舌尖轉了個圈兒。

“诶。”坐在倪歲後面的崔安安湊了過來。

“嗯？”倪歲向後傾。

“你一大早跟我們班大富豪放什麽炮？”崔安安憋着笑，又好奇地問道，“我看你剛剛進班跟墳被掘了一樣，誰惹你了姑奶奶？”

“數不清。”倪歲含着酸奶，語調随性。

“說說。”崔安安打破砂鍋問到底，腦子裏卻突然蹦出了一個可能性，試探地問道，“不會又是……霍朝？”

倪歲轉過頭，眼睛一下子都亮了，兩只手抓着崔安安的桌子。

霍朝這倆字就是倪歲的死穴，死得透透的。

“快說說，快說說！是哪家十八線小糊逼又來碰瓷？捆綁還是拉踩？”

“雜志。”倪歲說道，“霍朝昨晚單人雜志封面銷量比別人差了一萬。”

“啊？霍朝差別人一萬？”崔安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霍朝什麽人啊？

曾經的偶像三人組合GRA流量top，靠自己一個人養活了一整個公司。後來組合解散，單飛解約開了個人工作室，各類資源好到爆，演唱會全球到處開，常年微博超話榜第一。

去年霍朝開始進軍影視，電影處女作就以文藝片打頭——一個表面鄰家男孩實則偏執嗜血的幕後操手，被感化後死在了冬雪裏。他渾身是血又笑又哭的長鏡頭，奠定了他從偶像轉型的第一步。

霍朝，現象級的藝人。

“對家十二人的團，加起來才高一萬。”倪歲繼續說道。

“這也能比較？”

“而且他們那雜志都出快半年了，霍朝的封面當時才出——”倪歲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微微晃了晃。

“——兩小時？”

“二十分鐘。”

“……”

“不過現在已經超五十多萬了。”倪歲補道，“刷新這個雜志的銷量記錄了*。”

“這你還擔心個屁啊！哎，搞頂流就是爽啊。”崔安安感嘆道，這不比她心都操碎了還不出圈的小糊逼快樂多了！

崔安安又道：“對了，這記錄裏面多少是你貢獻的，我們牛逼的知名大粉？”

崔安安和倪歲從初中就玩在一起，當時霍朝才剛組合出道，微博粉絲不超過十萬，她便看着倪歲一頭紮進去——如今霍朝的粉絲早就破了五千萬，像倪歲這樣的老粉也成了霍粉圈的名人。

“我自己就買了五十本。”倪歲道，“電子刊不算太貴。”

倪歲是醫學世家的獨女，家境雖比不過那些商場大佬，卻也是家底殷實。

“別跟我謙虛啊！你那一呼百應的能力不比出錢還重要？”

“別別別，說得像我能上天入地似的。”倪歲擺手。

“切，差不多好吧。”

的确如崔安安所說，倪歲的微博號召力非同小可，她單純轉發一個關于霍朝的微博，銷量就能漲不少。

比起那些抱團撕逼挑事的大粉，倪歲不爬牆不接機，不追私人行程，專注自家穩定産出，立刻成了各個論壇的追星榜樣。

。

以至于每次有什麽高素質粉絲讨論帖，她都要被提出來溜一圈

就在兩個人聊天的時候，陸陸續續有更多的同學進了教室。

“不說了不說了，一級戒備。”倪歲把書包一提，開始假裝找東西。

她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誰家的粉。

免得在學校放嘴炮的時候，拉仇恨拉到自家身上了。

最後一節是數學課，倪歲的數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聽得意興闌珊。在文科班這個得數學者得天下的環境裏，盡管她其他科目都一般般，但總分依舊很靠前。

望向窗外，紅旗在陽光下飄蕩，像少女的紅裙。

景市一中。

是她的學校。

也是霍朝的學校。

可她從沒見霍朝上過學。

神游天外，過了會兒倪歲才發覺，自己在數學卷子上寫下了“霍朝”這兩個字。

她下意識拿起橡皮擦去擦，手卻停在了空中，停滞片刻，只是橡皮壓在了字上。

倪歲手指一彈，橡皮滾到了桌邊，而那兩個字，始終還在紙上。

……

“媽呀！怎麽還在講啊！”下課鈴打了，崔安安一下子就急了起來，她望向外面，“我靠，今天食堂的飯是別想吃到了！我去，三班的哥哥姐姐要不要這麽拼啊！這沖刺水平，目測一個國家冠軍——”

“在搶飯這事兒上，國家冠軍都要給你崔安安求饒。”倪歲連忙說道。

“老子吃飯第一名好吧！我這好勝心真的要壓抑不住了！”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老師終于結束了。

班上立刻亂做一團，一群人帶着抱怨聲走出教室。

“靠！講這麽久！什麽孤兒行為！食堂洗劫一空了都！”

“這叫吃飯？這他媽是瓜分狂潮吧！”

“算了算了，校外走起。”

“安安，咱也出去吃吧。”倪歲不急不慢地說道。

“好！”

兩個人決定去吃學校後*門的咖喱飯。

走出了學校，崔安安自然而然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習慣性地将社交軟件都看了一遍，最後點開了微博熱搜榜。

“歲歲！！！”

“？”

“霍朝熱一了！”

“什麽！”

倪歲一把拿過手機，崔安安被倪歲這架勢吓得差點手機直接掉地上。就在大馬路上，倪歲整個人都快要鑽進手機屏幕裏，當她的眼神接觸到屏幕上的時候，整個人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咋了？”崔安安湊過去看。

#霍朝耍大牌#

娛樂扒祖V：據相關工作人員報道，原本預定與早上十一點的活動，因霍朝及其團隊未準時到場，延遲兩個小時，引起場內部分失控。粗略計算，這應該是霍朝這個月第三次被指活動遲到了吧？

底下，粉絲的控評都已經蓋不住路人的平價。

【一個月三次？基本的自覺呢？】

【哎，這種重量級遲到也沒法說什麽吧。】

【再作下去，實力和皮囊遲早被埋沒。】

誰都知道。

爆紅和非議總是如影随形。

自從GRA解散後，霍朝原本的性子愈發被放大，各種矛頭指向他，路人緣也一點一點被敗掉了……

想到當年霍朝那件事情。

崔安安不敢提。

那是倪歲閉口不談的東西。

而此時，評論點贊量最高的一條竟然是——

【一個未成年天天跑活動真的好嗎？霍同學應該也是高中生吧，從沒聽說去上過學，這得給多少青少年造成反面影響啊？？】

這條評論一出，底下讨論熱烈。

很快，霍朝工作室下場發聲明，聲稱是因為天氣原因飛機延誤導致遲到。

可——這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霍朝未成年#在熱搜上開始飙升。

遲到可以解釋，但不去上學這事兒……完全無法反駁。

錘得死死的。

倪歲把手機還給崔安安，攬住她的肩膀，語氣還挺輕松：“別愣着，吃飯吃飯！”

“你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不是真愛粉了！”

“難不成被罵少了？上次被罵在熱搜挂了一整天。”倪歲一副看破世俗的樣子，“我現在啊，是生命粉，活着就行。”

“……”

兩人進了店吃飯，崔安安開始刷吃瓜營銷號，而倪歲沒帶手機，就安心吃飯，兩個人後面坐着的也是景市一中的兩個學生，正湊在一起看手機。

“霍朝又耍大牌了？”

“習慣了都，流量大就是肆無忌憚，你還記不記得他上次罵黃牛的事兒……”

“記得啊！我覺得他真的好剛！不折腰的那種！”

“切，我真心覺得做他粉絲真慘——”

倪歲聞言猛地轉過頭，如刀子般鋒利的眼神刺向說話的女生。

那女生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想說的話都硬吞了下去。

“這……這倪歲啊我天……”另外一個女生驚訝地捂住嘴巴。

誰不知道倪歲是校霸倪澤的表妹啊……校霸橫行校園，一言不合把人揍進醫院，唯獨對倪歲百依百順，還把她小時候的照片貼在手*機殼上……

“叫你那麽大聲，吵到別人了……”

“我會不會被揍啊……”女生欲哭無淚。

倪歲無言以對……我才一個眼神你倆就要上戲臺了？

倪歲又心平氣和地轉過頭繼續吃飯，等吃完飯，兩個人買了奶茶就回班了，還在班門口遇到了班主任老張。

“老張好！”

“老張好！”

兩位少女齊齊打招呼。

老張笑了一笑，說道：“倪歲，你過來一下。”

“啊？”倪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懵懵地跟着老張走到了教室外面。

“是這樣。”老張微笑着，一副平和的模樣，貌似不是要說什麽壞事，“最近我們班要來一個新同學，你一直不是都沒有同桌嗎，我準備讓你和新同學坐……”

“沒問題沒問題！”倪歲連連點頭。

“不過啊……”老張微微皺眉，“這個新同學有點特殊……”

“？”

“是個……明星。”

“？！”

“霍朝你知道嗎？”

“！！！”

倪歲臉上鎮定，腿卻不争氣地抖了起來。

“那邊團隊要求找個學習較好的同學同桌，但前幾名都怕耽誤學習……所以就來問問你願不願意……”

“我可以。”倪歲眼睛裏的光都快藏不住了，字的尾音都要飄了。

這他媽！

“對了，我記得——”老張扶了扶眼鏡，“你不追星吧？”

這——

“追星？”倪歲一副詫異的表情。

“那是什麽？”

“我倪歲一無所知。”

倪歲拍着胸脯，眼神無比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