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粉色禮物盒

霍朝的話，像是重擊落在倪歲的心尖，震得她整個胸腔都在震。倪歲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舔了舔嘴唇，擡起頭——此時霍朝，正微微揚起嘴角，看着她。

“什麽啊……”倪歲眼皮往上翻，看着天花板，“只是老師叫我督促你學習而已……你們剛剛都聊了半個中自習游戲裏……”

“哦。”霍朝應了一聲。

倪歲莫名其妙地聽出了一絲笑意。

兩個人沒再講話，倪歲才意識到自己懷裏還揣着霍朝的手機。

“那個……手機給你。”

霍朝擡頭，看了眼倪歲手上自己的手機。

“你先拿着吧。”他道。

午後時間，走廊上傳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陽光穿過樹枝交錯間的空隙，從小窗裏照在白色的瓷磚上。

“是哪個天才把廁所的窗戶挖在那裏，上個廁所能被曬死！*”此時說話的是楊哲，和他一起來的是沈光，兩個人沒急着回教室，而是靠在廁所牆上聊起天來。

“你說我該咋追那個誰啊。”楊哲撓了撓頭，“上次打球誰知道倪澤竟然回來了。”

“我也覺得挺邪門。”沈光若有所思地說道。

此時廁所門打開，霍朝從隔間裏走出來，在一旁若無其事的洗手，淺淡地瞟了一眼旁邊的兩個家夥。

“霍哥啊。”自從打球後，沈光就對霍朝挺服氣的。

“嗯。”霍朝抖了抖手指上的水滴，把碎頭發往後一撥，殘留的水滴落在發梢，被陽光照得發亮，問道，“你倆在幹什麽。”

“這不是幫楊哲出謀劃策嘛！他要追那個誰……”沈光用胳膊肘戳了下楊哲，賤兮兮地說道，“就是霍哥你同桌啦……不過現在貌似踢到鐵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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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打籃球的……”楊哲道。

“太老土。”霍朝說道。

“那怎麽辦？”楊哲想着霍朝怎麽也是見過花花世界的人，突然感覺有了希望，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上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要不送吃的？”

“行啊，崔安安跟我說過，倪歲喜歡喝奶茶，什麽奶茶都喜歡。”沈光道。

“啊？會不會太不含蓄了！”楊哲道，“這種套路顯得很沒誠意好不好！”

“……？”旁邊的霍朝感覺有點不對？

“哦對了，我昨天晚自習寫了一封小小的情書。”楊哲一下子又嘚瑟起來，“真男人，還是拼态度！”

“這麽厲害？”沈光靈機一動看向霍朝，“你可以讓霍哥幫你送。”

楊哲把期待的眼神投向霍朝。

某人眼裏明明白白的寫上了三個字——不可以。

“沒文采的不送。”霍朝準備走了。

“我覺得我寫得還不錯——”

“多不錯？”

“就是挺……哎呀我自己認為感情挺真摯的哈。”

“沒二十個成語別找我。”霍朝一下子還明碼标價起來了。

楊哲想了想自己那融彙着短視頻歌詞和土味情話的兩百字情書，怕是離霍朝的标準還差得遠，撇了撇嘴，還是沒有把那張破紙掏出來。看着離上課時間還有一會兒，楊哲拿出手機開始玩，擡起手的時候露出了那塊腕表。

“對了。”霍朝本來想走，看到楊哲的手表，提醒了一句，“少戴點，我有塊真的，咱錯峰出行。”

“……”

等到霍朝回班以後，倪歲才剛剛睡醒。她本來想要趁着這個機會教霍朝做題目的，可是考慮到大家中午都在睡覺，這個想法最終還是作罷。想到自己的桌屜裏面還放着霍朝的手機，她就有些迷幻。

該什麽時候還給他？

現在？

等下？

放學？

他能堅持到放學都不玩嗎……

“那個……手機還給你吧。”倪歲底氣不足，湊到霍朝旁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霍朝卻沒有騰出手接過倪歲從桌底下遞過來的手機，慢條斯理地翻着物理習題冊，一副認真端詳的模樣，正聲道：*“不學習？”

“……”倪歲把手機有夾回了書中間，然後溫柔提醒，“現在是英語課。”

霍朝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倪歲怕自己小命不保，惹怒了這位大爺，立刻殷勤地幫霍朝從書堆裏抽出現在正在講的書，翻到正确的頁碼，用筆蓋戳了戳老師講的地方：“馬上要做這組題，老師等下講。”

原以為霍朝會随便掃一眼，還是決定要回手機。

可事實上，他竟然拿起筆開始寫了起來。

他低着頭的樣子，微微可以從頭發的縫隙間看到他專注的眼神。

倪歲也打開出開始寫，她除了數學拔尖以為，其他科目都表現得一般，特別是英語讓她有些頭疼。她做閱讀題還不錯，但是一碰到那種比較麻煩的語法，就完全找不到章法了。

而今天的練習，正巧就是非謂語動詞和虛拟語氣，總共五十道題。

寫得她頭昏腦漲的。

比起解數學題時層層抽絲剝繭，聯立轉換帶入的刺激感，這種英語專項就是瑣碎的家庭小事，乏味又枯燥。寫到後面十幾題，老師就開始催促大家寫快點，倪歲索性就随便憑着感覺填了一些上去。

等到倪歲寫完，英語老師剛好開始講。

此時倪歲經過這五十幾道題複雜的語法洗禮，沒精打采地靠在書堆上，瞥了一眼霍朝。霍朝此時正悠閑地轉着筆，擡着頭凝視前方。令倪歲最意外的是，他竟然全部寫完了！

而且……貌似還挺那麽回事的。

老師開始點人，一個人說五道題，起來的人正确率都不高，題目的進展異常緩慢。

點了幾個人後，她突然看向了霍朝。在她的印象裏霍朝一般都是低着頭，要麽睡覺要麽玩手機，她也懶得管，不過今天竟然還挺不一樣。

“霍朝，stand up please，從21題開始報答案。”英語老師踏着中年女性标準的步伐，往霍朝旁邊走。

“Assuming.”

單詞從他的嘴巴裏行雲流水般飄出來，比起那些只會寫卻說不出口的人，他一開口足以讓所有人都看過來。

不是那種拿腔作調，是稀疏平常。沒有故意作出誇張的語調，而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倪歲突然想起來——英語！那不是霍朝的強項嗎！他曾經因為專輯在國外呆過一段時間，英語說得一直都很好，包括國際性的活動，他都能應對自如。

一個個答案從他嘴中說出。

“couldn't have been trapped.”

五個全對了。

英語老師一時間沒有說話，皺着眉看着卷子，似乎還在确認。作為一個合格的中年女人，她有點不敢相信，許久，她突然說道——

“我沒發答案下來吧？”

全班陷入寂靜。

這話的潛臺詞太過清楚。

“沒有。”霍朝吐出兩個字，打破教室尴尬的寂靜。

他站着，比穿着高跟鞋的老師還要高得多。霍朝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也探析*不到任何別的情感，也沒有因此生氣。

“哦。”英語老師也覺得有點尴尬，揮了揮手，“坐下吧。”

霍朝坐下，仿佛剛剛的事情全都沒有發生。

倪歲怯生生地偷看霍朝，感覺這一片的氣壓都降低了不少。畢竟這種事情要是換作她，她肯定會跟英語老師正面沖突起來，而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霍朝，卻完全沒有反應。

“那個……”倪歲小聲道。

“嗯？”霍朝轉過頭，表情與平時無異。

倪歲的在腦中快速想到一個借口：“那個……這道題該填什麽。”她的筆尖指着一個空，是她真的拿不定的題目。

不僅僅是問題目，更是代表——她相信他。

霍朝聞言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地把答案告訴了她。

“倪歲。”此時英語老師又走了過來，點了倪歲的名字，“後面五道題你來報，這五道題有點難注意別踩坑裏啊。”

倪歲站了起來，念的第一道題，竟然就是她剛剛問霍朝的那道。

“very good”英語老師聽到倪歲口中的正确答案，說道，“你來講講為什麽這麽選。”

“老師。”倪歲擡起頭，頓了一下，她的眼神直對着老師的雙眼，像是馬上要上戰場的勇士那般堅決，“我本來也不清楚，是霍同學教我怎麽理解的。”

話一出，坐在後面的崔安安差點一句粗口就要爆出來了——我靠，倪歲你夠虎啊！這他媽不是公然和老師唱反調嗎！

全班都看了過來。

包括霍朝。

眼神停留了很久。

“……”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霍朝準備和倪澤兩個人到校外去逛逛，約在校門口集合。因為晚自習的原因，下午出校的人并不多，霍朝一個人往校門口走，路上卻被楊哲叫住了。

楊哲正在籃球場上，看到遠處的霍朝立刻跑了過來，一邊喘着氣，拿着衣服擦了擦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粉色的小卡片，遞過來。

“不辦卡。”霍朝雙手環繞于胸前。

“哎呀！是我的情書！二十個成語給湊齊全了。”楊哲笑着說，“霍哥，麻煩你——”

“不送。”

“？”

“我說的是兩百個。”

“啊？”

哥？耍無賴呢？

“打球去吧。”霍朝丢下短短一句話，邁開步就往校門口走，只留下楊哲一個人大汗淋漓地拿着小卡片，在晚霞下淩亂。

因為沒有中午人那麽多，學校附近的店鋪也變得安逸下來，沒有人在街上叫賣，整條街都沐浴在晚霞的光輝裏。霍朝跟倪澤兩個人并排走着，黃昏的霞光濃郁得像胡蘿蔔羹，光落在少年的肩頭。

路過一家甜品店，店面的裝修很有少女感，明亮的櫃臺裏擺着琳琅滿目的甜點。

倪澤的眼神被吸住了。

霍朝看着倪澤，說道：“不想吃。”

“沒有……我妹特別喜歡吃這家店的……”

還沒等倪澤說話，霍朝已經轉過身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倪澤：“……？”

此時，兩個大男人*趴在裝飾着蕾絲粉鑽的櫃臺前，竊竊私語着什麽。

“我妹特別喜歡吃酥皮泡芙……聽說很好吃……”倪澤轉過頭好奇地問道，“你不是不想吃的嗎？”

霍朝沒理倪澤。

此時，櫃臺裏的泡芙一個個乖俏，微微吐露着綿密的奶油，表面的那一層焦糖泛着光。

霍朝想起英語課的時候。

小姑娘站着，兩只手都快把紙攥破，都還是像個勇士一樣盯着老師的眼睛，說出那句話。

其實他根本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真的微不足道。

但……

“要這個。”霍朝一邊的胳膊肘撐在玻璃櫃上，另一只手指着裏面的泡芙，“還有這一排。”

但他真的有種微妙的感覺。

“哇……哥你不吃飯的……”

霍朝幾乎把冷櫃裏的泡芙一掃而空。

“有錢人……”倪澤感嘆道。

“幫我包起來。”霍朝看向店員後面的幾款禮物盒，突然想起來了楊哲遞給他的那張粉色的小卡片……

“用那個裝。”

他指向粉色的禮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