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保胎

鄭铎膝下雖沒有降生的孩子, 但這并不妨礙他有正常的思維。面對楊柳這樣的女子, 除非男子有不舉之類的隐疾, 否則恐怕都做不成柳下惠。鄭铎只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的女人,可能懷了別人的孩子, 在離開他這麽短的時間之內。

其實林睿的死, 鄭铎也覺得意外, 但痛快也是難免的,現在麽, 他只恨沒有能親眼看着他人頭落地。

任大夫是被風行點了穴道扛過來的,因為他今天也學鎮上旁的大夫,不肯出診了。

“你主子既不信老夫的醫術, 還叫老夫過去做什麽?不去!”任大夫寧願不賺銀子,也不受那份委屈。沒想到才‘哼哼’了兩聲,已經覺得世界在面前倒轉,風行嚴格聽從鄭铎的吩咐, 一,找大夫,二, 快, 所以根本沒想和任大夫費什麽口舌, 趁任大夫不注意直接點了他的穴道就過到了肩上, 扛起任大夫之後, 風行微微地覺得一邊的肩膀有些下沉, 然後他看向了鋪子裏頭的夥計。

陳棟見風行看他,立馬警惕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副生怕風行也把他過到肩上和任大夫一起扛走的模樣。

“任大夫出診,一般要帶着什麽,你給收拾一下,動作麻利點!”

陳棟看了看風行的臉,又看了看任大夫的屁股,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

任大夫緩過來之後,只橫眉豎眼地看着鄭铎,“老夫上次不是就和你說過了嗎?你沒病,身體好得很,不需要看診,也不需要喝藥,你要真想喝,老夫給你開幾兩黃連,你自己慢慢泡着喝好了。”

“不是我,是她。”鄭铎伸手指了指屋子的裏間。

任大夫才一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息,越是靠近床榻,那血腥味就越濃。毫無疑問,床榻上躺着的是個女子,因為幔帳被放了下來。

任大夫能看到的只有由幔帳裏頭伸出來的一只手。

“還不快把這礙事的東西掀開。”望聞問切,任大夫一直認為只有同時做到了這四點,診斷的結果才是最準确的,只看一只手,他可做不了精準的判斷。萬一耽擱了病情,不但壞了他行醫的名聲,只怕嚴重的話,也是要害一條人命的。

風行看向了鄭铎,鄭铎自然是不可能去做這樣的事的,但他做之前,必須要得到鄭铎的允許。鄭铎回頭與風行對視之後,點了點頭,是為默許。

在風行眼神詢問鄭铎意思的時候,任大夫已經先搭上了楊柳的手腕,開始探脈。

“有小産之兆,怎麽回事?”說到後頭的時候,任大夫的語氣之中已經有了責備之意,這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護着家,護着妻小的,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好的話,還算什麽男人?

風行一邊撩開了幔帳,一邊想着說辭,“不小心摔了一跤。”聽到‘小産’這個詞,風行并不驚訝,他也不是傻瓜,這就算沒吃過豬肉,那也是見過豬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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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樣不小心?”任大夫說着,就把目光移到了楊柳的臉上,頭一眼的時候,任大夫只是覺得這人眼熟,大約是因為,他壓根沒有想過,楊柳會出現在一個陌生男子的家中,很快,任大夫就認出了楊柳,畢竟也是打過幾次交道的,且楊柳和林睿的容貌确實很讓人印象深刻。雖然他更想問一句,‘她怎麽會在這裏?’但最後還是憋了回去,只裝作不認識楊柳,“這個是……你們家少夫人?倒是生了副好容貌。”

“廢話少說,好好看診。”

即便任大夫是個大半截入土的老頭子,鄭铎依舊不願意聽他議論楊柳的容貌。

雖然不忿鄭铎說話的語氣,但不可否認,鄭铎說的是對的,不管這其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替楊柳保住孩子。想到這裏,任大夫突然愣了一下,“這位……這個孩子,您是想要保住呢,還是……?”

任大夫相信,楊柳肚子裏頭的孩子應該是林睿的,但跟前這個男子明顯不是林睿。

“自然要保,不然請你何用?”

如果可以的話,鄭铎是不想保這個孩子的。但想起楊柳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有後頭那些決絕的舉動,鄭铎覺得,他得給楊柳留個盼頭,在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置楊柳之前,她不能死。至于這個孩子,若是個女兒,他就當多養了只貓添了條狗,若是個兒子,那就遠遠送走便是。

十個月……應該夠她或者他想通了吧?

任大夫去監督風行熬藥去了,鄭铎就那麽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楊柳,她的臉色慘白,眉頭緊蹙,額間還有細細的汗珠。嘆了口氣,鄭铎起了身,走到了她跟前,拿起了一旁的帕子替她擦了幾下。

“林睿……”這樣喊了一聲之後,楊柳的淚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夢中,身着紅衣的林睿站在她身前不遠處,楊柳每靠近一步,他就退後一步,微微笑着,沖她搖頭。

不多時,他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孩子,包着大紅色的襁褓,楊柳看不清孩子的容貌,也不知孩子是男還是女。

林睿低頭看了眼孩子,眉眼是他慣有的溫柔。又再看了楊柳一眼,林睿抱着孩子轉過了身,他轉身之後,楊柳才發現,他穿着的衣裳,原來并不是紅色的,那紅的全是血,還有血在慢慢地從他背後猙獰的傷口往外滲,将他月白色的衣裳一點一點染紅。

“林睿,你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楊柳想要往林睿離開的方向跑,但她怎麽努力,她和林睿之間的距離依舊在慢慢地變遠。楊柳還想出聲,卻嘗到了一陣嗆人的苦澀。

“哎哎哎,是讓你們喂藥,不是讓你們灌藥,你們到底是要救她,還是要弄死她啊?”

“聒噪,風行,把他丢出去。”反正他剛才也保證過了,吃完他開的這些藥,楊柳必然能好。

“那這藥……”他到底是先給柳姑娘喂藥呢,還是先把任大夫扔出去呢?他就一個人,可沒辦法同時做這兩件事。

“先扔。”

風行動作迅速地回來的時候,只看到他們家爺在很笨拙地用勺子給楊姑娘喂藥。聽見風行的腳步聲之後,鄭铎把勺子往藥碗裏頭一扔,把碗遞給了他,“你來繼續。”風行接過碗一看,藥倒是少了不少,不過……好像都喂到了枕頭和被褥上。

其實剛才被灌第一口藥的時候,楊柳就醒了,但她不想睜眼,好像閉着眼睛就是沒醒,沒醒就是還能入夢,還能再見林睿。至于這藥是保胎的還是落子的,楊柳一點都不關心,反正林睿沒了,她也沒本事替他報仇,若孩子也保不住了,她就去陪他們,這也算是另一種團圓。

風行喂她的時候,她還能咽下幾口,輪到鄭铎的時候,她都緊閉着嘴,任由藥汁滑落。

喂藥之類的事,風行是可以做的,但擦洗換衣裳,就不行了。

“爺,不然屬下去買幾個丫鬟回來?”

“嗯。”

風行出門之後,鄭铎走到了楊柳跟前,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準備解她頸間的盤扣。才剛碰到,楊柳已經猛地睜開了眼,眸中滿是怒和恨,“你別碰我!”

【你身上哪一處,是我沒看過,沒摸過,沒親過的?】

若楊柳僅僅只是摔了一跤,鄭铎必然是要這般接話的。

“要想保住孩子,就別這麽激動。”

“不用你假好心!”

“随便你,反正這也不是我的孩子。”

想起林睿,楊柳又悲從中來,他甚至都來不及知道他們有了孩子。早就該告訴他的。

“你要是再哭,下一碗就不是保胎藥了。”

“你以為我怕死嗎?”

“你不怕,我信!但你帶着孩子去見他,他會高興嗎?”說完這話之後,鄭铎不想再開口,說得好像是他求她留下這個孩子一樣。明明應該她求他的,一切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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