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醒來(一)
又是新的一天, 阿福和阿祿對視了一眼, 俱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痛不欲生的神情, 因為今天又是換藥的日子。
“這日子, 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我看我這手,現在就已經開始抖了。”
“大夫不是說了嗎?一個月之後, 他再來看看。也就是至少還得一個月時間。”
“不然我們換個方式, 今天還是和昨天一樣, 我壓着,你來撕, 半個月之後我們再換換。”
“行啊,我壓着,你撕, 一個月之後咱們再換,你願意嗎?”
聽阿祿這麽一說,阿福頓時就閉上了嘴。
阿祿進屋之後,先開窗透了透氣, 經過一個晚上,這屋子裏頭血腥味混雜着藥味的氣息簡直讓人喘不上氣。
“大少爺這罪遭的,真是……唉。”
“別廢話了, 抓緊時間, 還和昨天一樣, 從左手開始吧……”
因為傷口深、長、多, 所以幾乎渾身都包着白色的布條, 雖然布條上頭都是抹了藥的, 但傷口滲出的那些血水多少還是會讓這些白布附着在傷口上,時間越長,附着的部分就越多,所以每隔兩到三天,就得換上一次藥。頭一回換的時候,那個血水橫流的場景,阿福和阿祿都不敢看。
一圈又一圈,阿福慢慢地把白布從他的手臂上頭拆下,拆到小臂關節的時候,阿福‘哎呀’了一聲,“粘住了,你把大少爺按好了。”但凡粘住的部分,那就得扯下來,大夫特別吩咐過,不能沾水軟和白布,“一二三……”
“柳……芽兒……疼。”
“诶,你聽到了沒,大少爺能說話了,他剛才在說什麽呢?”
“好像說……牙疼。”
“打得那麽狠?牙都被打掉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把他嘴掰開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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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看了阿祿一眼,翻了個白眼,什麽話頭一到了他這裏,立馬就能被說死。但誰讓他嘴上沒把門兒的呢?只要身邊有人戳着,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挑起個話頭說說。
“你說……老太爺他有沒有後悔了,花了那麽大筆銀子,結果換回來的大少爺是這副模樣。”
“後悔什麽?咱霍家又不是缺銀子的人家,二老爺那副模樣,老太爺不是還花大筆的銀子,只為吊住他最後一口氣嗎?”那真是人參當做蘿蔔用,讓他們這些下人看着心肝兒都發顫。
“等等,你來摸摸看,大少爺這燒是不是又起來了?”
“一驚一乍地做什麽?讓他們把退燒的藥端過來就是。”
“這隔三岔五地就燒,該不會好了,這裏也出問題了吧?”阿福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不管是瘋了也好,傻了也罷,總還是個男人,總比……”說着,阿祿的眼睛就不自覺地往窗外看。
“你要死了,二少爺的事,老太爺都警告過好多次了,說誰都不準提的。”
“我就是看看外頭的陽光如何,可是你提的二少爺。”
“你剛明明說了,說大少爺就算傻了,也還是個男人,反過來不就是說二少爺不是男人嗎?”
“管家!”阿祿突然說了兩個字,阿福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管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您就饒我一次吧!”
“管家要是真在門口,不說你剛說的那些話,就你這屁股朝着門拜,他也饒不了你。”
阿祿說了這話之後,阿福保持跪着的姿勢扭頭往門口一看,根本就沒人,頓時他就跳了起來,沖着阿祿就過去了。
兩人打打鬧鬧,都沒發現躺在床上的他們口中的大少爺的眼皮子動了幾下。
被兩人拿來談笑的管家此刻可沒空管着他們倆,他此刻正站在他們家老太爺跟前,候着老太爺可能給的吩咐。
早在多年之前,镖局的事霍雷就已經交給二兒子了。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沒有想到,不過出了趟镖,正值壯年的本來康健地很的二兒子此刻氣若游絲地就剩最後一口氣,二孫子……那些賊人着實狠戾,搶了他們押的貨害得他們‘失镖’且不說,居然還傷人至此。
“老太爺,這些镖單,是走呢,還是不走呢?”
二老爺和二少爺一塊出了事情之後,镖局的事兒就成了爛攤子,最近老太爺把大少爺給接回來了,雖然……但總歸多了份希望,這才把镖局的事重新撿了起來。
霍雷嘆了口氣,仔細地看起了跟前落着的镖單,他們镖局出了事之後,暫時沒有接到新镖,這些舊的,有些也過了約定的時間了,熟客還能說一說,新客只怕就只能賠銀子了事了。
“這些是過了日子的,你着人去問一問,是不是還要我們镖局幫着走镖,如果不要了,也不勉強,商量着給退些銀子。這些路途遠的,咱們暫時不走,镖局現在人手本就不夠,這遠的走一個來回,近的都能走幾個來回了。再有,外頭現在雖然看着還算太平,但路途遠了,出了咱們能控制的地界,總是要冒風險的。”他們現在,是再冒不起風險了。
“好,老奴這就去辦。”
“先等等,睿兒他,怎麽樣了?”
“大少爺……身上的傷處倒是好轉了不少,只是還沒醒過來過,這燒也是時起時落的。老太爺,其實三少爺……”
“他年紀還小,只怕撐不起镖局的事。”要說起來,其實霍雷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三孫子了,他自小就聰明,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是秀才了,他還等着有生之年由他來改換他霍家門庭呢。讓他來管镖局的事,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再說。
管家出去之後,霍雷也出了書房。
見到老太爺的時候,阿福和阿祿都快吓尿,回頭一定得請阿喜吃頓好的,幸虧他那退燒的藥來得及時,不然他們這會兒還在打鬧呢,要是被老太爺給逮個正着,就現在府裏這情況,他們只怕就是打一頓丢出去的命。
“給,給老太爺請安。”
“嗯,你們在給他喂什麽?”
“是退燒的藥。”
“又燒了?”霍雷幾步就走到了跟前,伸手探了探林睿的額頭。“他還是沒醒過嗎?”
“哦,剛才大少爺說過話了,說了幾個字,他說牙疼。”
“牙疼?”
“嗯。老太爺您是不知道啊,那些官府的人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給大少爺打的,這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肉了,那臉……剛來的時候腫的比豬頭都大。”
阿祿見阿福越說越起勁,忙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們霍家雖然私下和官府是有來往的,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得那麽直白的,容易惹禍。
“什麽時候大少爺醒了,第一時間來報。”
“是是是,老太爺您放心。”
确認霍雷走遠之後,阿福揉了揉胸口,“你下回用胳膊肘捅我,力道能不能小點兒,肺都要給你戳出來了。”
“你說得那麽起勁,我不用點兒力氣,你能停得住?”
“把大少爺接回來之後,老太爺這是頭一次來看他吧?一點兒不像親生的。”
“親生倒是親生的,但從小不在身邊長大,這感情本就淡薄得很,更何況,大少爺可是随的老太君的姓。”在老太爺看來,只怕大少爺根本就不算是霍家人。若不是看重他身上的霍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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