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紙包不住火(二)

當年楚衍和潘磊從軍的時候, 皆是滿腔熱情, 唯一想做的事, 便是保家衛國。順帶的, 光宗耀祖,讓旁人不敢小觑他們和他們身後的家族。

時過境遷, 楚衍已經習慣了在京城安定的生活, 至于潘磊, 當初的熱情也随着時間在慢慢散去,現在支撐他的, 無非是那一份責任。

他們都不再是過去的自己,卻帶着過去的傷痕。

“當初這藥,章大夫并不知道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後來知道了, 但已經晚了,因為時光無法倒轉。

“這藥是他研制的,他會不知道?好,就算他不知道, 那他既然不知道,怎麽敢在咱們這麽多人身上用藥?他到底是要救我們,還是想要害我們?”

潘磊沒有回答, 只是靜靜地望着他, 楚衍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所以, 你這麽多年不成親, 不是因為那克妻的名聲, 是因為你知道這藥會讓人……”‘絕後’一詞,楚衍不想再說第二次。

“嗯。”潘磊點了點頭,“總不能……讓人家姑娘冒着生命危險嫁給我,卻連個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吧。”

“咱們用藥已經是那麽多年前的事了,或許已經沒事了呢?你看我……不是都有孩子了嗎?你還是趕緊成個親吧,要是一直不能有孩子,咱們就一塊兒去找章大夫去,他制的藥造成的後果,總該他來負責吧?”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去找他。章大夫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你吓唬。”

“誰要吓唬他,就算他想死,也得治好了咱們之後再死。”見潘磊似乎不大贊同他說的這話,楚衍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你看我這麽多年都沒有孩子,這突然有了,會不會是我的身體有了好轉,不然咱們一塊兒去找章大夫,讓他幫我看看,也順便幫你瞧瞧?”

這是個讓人動心的說法,于這個問題上,潘磊其實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告訴自己,有得必有失,不能有孩子就不能有孩子吧,一個人過一輩子更逍遙自在,但另一方面,他心中還是有着隐隐的期盼的,希望終有一天,章大夫能寫信告知他,已然研制出了那藥的‘解藥’,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生是對得起皇上和天下百姓的,但死,卻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如果今天,沒有楚衍的這第一個孩子,那麽潘磊或許還會繼續耐心地等下去,反正他在邊關也是很‘忙’的,沒時間想這些事。

“你去宮裏告假吧!”潘磊這麽一說,楚衍就明白了,他是同意了。

潘磊和楚衍雙雙離京、離家,離家的借口并未統一,只說了他們自己覺得能讓家裏人不會起疑的那種,因為他們以為,不論是楚家人還是潘家人,都不是多嘴的性子。而他們此去,只是求個答案,那必然是要快去快回的,卻不曾想,他們這一走,京城關于他們的傳言突然就沸沸揚揚了起來。概因……楚衍的大嗓門沒有能躲過隔牆之耳。

“哥你不是說過,你去姨母府上不方便嗎?”

“……前幾天是不方便的,今天又方便了。怎麽?白府又不止是你姨母家,也是我姨母家,難道我還去不得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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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嫣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二哥,聳了聳肩,“腿長在你身上,你願意去哪就去哪。”

到了白府之後,季如嫣熟門熟路地就要往楊柳院子裏去,季寅宸卻攔住了她,“好些日子沒見姨母和表妹了,咱們就不要單獨去表妹的院子了,和姨母也說說話。”

“哥你想和姨母說話,你就在這兒等姨母啊,我還是和表姐比較有話說。”姨母說來說去,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沒事還讓她收斂一下性子之類,她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應了吧,那是敷衍,不應吧,又怕姨母不高興。想來想去,還是少見為妙。

“就在這兒等着。”季寅宸卻很堅持,他拉住了妹妹,轉頭對管家說,“勞煩,去請一下我姨母和表妹,就說咱們兄妹來叨擾了。”

“表少爺客氣了,您和表小姐先坐,我去請夫人和小姐過來。”

“表姐肚子都那麽大了,你還讓她走來走去的,不好吧?”

“你前幾天都讓她出門去賞雪景了,那豈不是走得更遠嗎?”

季寅宸這話,着實讓季如嫣無話可接。

“寅宸,今天怎麽想着過來了?”季如嫣是三天兩頭來報到的,雖然沒有次次都見到面,但每一回她來府裏頭白夫人都是知道的。倒是季寅宸,自楊柳回來之後,就來得少了,白夫人就且以為他是在家發奮讀書了。

“好些日子沒見姨母了,想姨母了,就來看看。”

“馬屁精。”季如嫣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的,反正在場的都能聽到就是。見她哥看她,她立馬轉向白夫人,“姨母,表姐呢?該不會還沒起身吧?”

“大老遠的,就聽到你在說我壞話。我看着像是那麽懶的人嗎?”白夫人還沒回答,緩步走來的楊柳已經自己回答了季如嫣的話。楊柳和季如嫣處得久了,說話都很随性。雖然覺得奇怪,為什麽平日裏頭都是季如嫣直接到她的院子裏頭去,今天卻要讓她出來一見,本來還以為是因為要和她娘在一處說話,卻沒想到,還多了個季寅宸。自她回了白府之後,幾乎沒有再見過季寅宸。今天這毫無防備的一面,讓她突然覺得,他看着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二表哥。”

“好久不見,表妹可還安好?”

“很好的,表哥呢?”

見兩人一見面就生疏地寒暄,季如嫣有些看不過眼,“至于嗎?又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怎麽問這樣見外的問題?表姐你快過來坐,你挺着那麽大肚子站着,我看了都覺得累。”

白夫人看了眼季寅宸,又看了眼楊柳,然後笑笑說,“對,都不是外人。嫣兒,宛清現在這肚子,你就覺得大了?以後還會更大呢。現在其實還算小了的。”

“還要大?還會大很多嗎?”

“應該至少這樣吧?”白夫人在自己的肚子跟前比劃了一下。

季如嫣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那以後,表姐還能走得動路嗎?不會是要天天躺在床榻上頭了吧?”

“哪兒啊?咱們周遭的倒是沒有聽說,但是城外那些個村子裏頭,聽說有些婦人,還挺着快臨盆的肚子下地呢,直接把孩子生在地裏的都有。”

本來季寅宸還想着挑個能讓姨母和妹妹聊得投機的話頭,沒想到他還沒開口,她們就已經聊上了。這樣很好,不枉費他今天跑這一趟。

楊柳一個錯眼的功夫,季寅宸就坐到了她身邊。下意識地,她就問了句,“表哥可是有事要說?”問完之後,又覺得這話生硬,正不知道該如何圓回來之時,季寅宸卻應了聲,“是。”

在說正題之前,季寅宸先又問了句,“最近,孩子挺好的吧?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真的挺好。娘親也擔心,幾天就讓大夫上門一趟的。”

“那就好。是這樣,那天我和如嫣一塊兒出去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如嫣和我說過。”

季寅宸看了季如嫣和白夫人那邊一眼,确定她們還在繼續說話,繼續道,“如嫣當時聽到了一些對話,我當時倒希望是她聽錯了,但我後來讓人去查了查,那個……”說起‘鄭铎’的名字的時候,季寅宸稍稍壓低了聲音,“他也來京城了。”

“什麽?”在聽到鄭铎的名字的時候,楊柳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呼吸似乎也困難起來。

“你放松點。我之所以和你說,是讓你先有個準備。總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遇到他或者他夫人來得好些。若真有那天,你就盡量當做你不認識他們,只要記得你現在是白宛清,他們沒法再欺負你,這就可以了。”

良久,楊柳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二表哥,謝謝你。”

“總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別的不要多想。”

如何能不多想呢?本來以為此生再見不到的人,又出現在了随時可能見面的同一個城中。楊柳看向了白夫人,看來以後那些個花宴,她是能不參加,就盡量不參加了。不然若是遇上了徐珍,那才真的難堪了。

季如嫣感受到了來自楊柳的目光,再一仔細看,本來坐在她身邊的二哥,居然坐到表姐身邊去了,還靠那麽近。

“二哥,表姐,你們……”季如嫣一開腔,楊柳和季寅宸的心都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結果她只是皺了皺眉,“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啊?”

“嫣兒你那麽好,哪兒有壞話可以讓人說的。”

這話讓季如嫣聽着很是受用,“不得了,表姐你這嘴怎麽突然變這麽甜了,又偷偷吃了蜜餞了是不是?不是說好了的嗎?你一塊我一塊,咱們一塊兒吃的。你怎麽能一個人偷吃呢?”

“我可沒偷吃,我是關明正大地吃。你一塊我一塊,本就不公平。”

“一人一塊怎麽不公平了?”

“你就一張嘴,我這兒有兩張啊。”

“兩張?”

“嗯。”楊柳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嘴,伸出了一根手指,而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伸出了兩根手指。

季如嫣是被暫時忽悠過去了,白夫人卻終究比他們在場的三人都多吃了十幾年的飯。雖沒直接問,但都記在了心間。

文昌侯府,亂了。

管家雖然千叮咛萬囑咐,外頭的謠言聽聽也就罷了,不許在府裏頭私下議論,但嘴長在人身上,也就兩個用途,吃和說話,府裏頭的下人,一日裏頭能吃東西的時候也就是早、中、晚三餐的時間,其餘時間,都憋着不張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夫人呢,雖然因為侯爺的關系,幾乎是不出府走動了,外頭她這個年紀的婦人,那都已經不是誇兒子能幹,而是誇孫兒聰慧了。但在府裏頭走動是難免的,她這眼神雖然随着年紀漸大而有些不大好,但耳力還是不錯的,這一個沒有把住嘴,一個沒有關住耳,禍事就成了。

本來只是因為提到兒子,所以老夫人才駐足聽了會兒,沒想到她們說的竟然會是這樣的消息,簡直……晴天霹靂。老夫人聽完了之後,抖了兩抖,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直到聽到拐杖落地的聲音,兩個本來說的興高采烈的丫鬟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

差不多時間,楚衍家中,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

文昌侯不僅克妻,還服用過絕嗣的藥,楚衍當初也一起服用過。雖然不知道這倆到底當初服藥之前怎麽就能這麽想不開,拿這樣的大事開玩笑,但文昌侯其實沒有什麽,反正他本也是克妻命,妻子都過不了門,就更不要說生孩子了。然楚衍則不同,前頭那麽多年,身邊那麽多妻妾,別說兒子、女兒了,連個蛋都沒懷過,倒真是落實了這個傳聞了。

上頭,楚衍的娘和正妻坐着,旁邊站了楚衍的其他妾室,下頭,楚衍那個剛被查出了身孕的妾瑟瑟發抖地站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自她有了身孕之後,身份瞬間水漲船高,她雖名義上為妾,但待遇已經快要趕上楚衍的正妻了。今天……她本正在小憩,卻突然被叫了起來,然後就被帶到了這裏。

“老夫人,夫人,各位姐姐……安好!”

“哼,她居然還有臉站着。”

“這不是以為,她做的天衣無縫嗎?倒确實厲害,糊弄了整府的人呢。”

“害我還以為,我也有機會能替爺生一個孩子呢!”

“就你?老蚌生珠嗎?”

楚衍的妾們在一旁竊竊私語,一人一句,說得老夫人心煩意亂,她沒開口,只是看向了兒媳。

楚衍的正妻謝氏,環視了周遭這一堆讓她心煩了多年的女子,開口說了兩個字,“閉嘴!”瞬間,她們就安靜了下來。

謝氏當年坐着八擡大轎被擡進楚府的時候,心思和別的新婚女子沒有不同,不過八個字,琴瑟和諧,子孫滿堂。沒想到是年複一年的失望,她偷偷看過很多大夫,吃過很多偏方,覺得自己沒有指望了,開始給楚衍納妾,一個又一個,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蒙在被子裏頭哭,後來就麻木了,只要她們能給楚衍開枝散葉,她就能善待她們。但現在……那些人居然告訴她,不是她的問題,不是她們的問題,是楚衍的問題。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楚衍,但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怎麽能懷疑他呢?

“唐姨娘,今天讓你過來,只是要确認一件事。你腹中的孩子,确實是夫君的嗎?”

唐姨娘瞪大了眼睛,臉色瞬間就漲紅了,“夫人,您,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妾身是夫君的姨娘,腹中的孩子不是夫君的,還能是什麽人的呢?您……您不能因為夫君不在,就冤枉妾身吧?”

“你一個姨娘,叫什麽‘夫君’,得叫‘爺’。夫人,您可不能聽她的一面之詞,這事本就古怪,咱們跟着爺那麽多年,沒有一個人有福分替爺誕下麟兒,她才來多久啊,就懷上了。很是蹊跷呢。”

“那是你們……”‘沒本事’三個字,唐姨娘在對上謝氏的目光之後咽回了肚子裏,“妾身自跟了爺之後,一天三拜,求菩薩賜下麟兒。也許是菩薩正好聽到了妾身的願望。”

剛才謝氏也是一時沖動,驟然聽到那樣的消息,任誰都是能失了理智的,但坐了這麽會兒,她倒是清醒了過來。若傳言為真,那麽……他夫君确實是需要一個孩子的,不管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既然夫君承認了,那麽她也該承認。至于知道真相的人,孩子的生母,就如她當初所想一般,除去就好了。

“唐姨娘你,倒是虔誠。娘,媳婦想着,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然還是等夫君回來再說吧。萬一真是老天開了眼,賜下麟兒,那是咱們楚家的福氣。”

楚老夫人的心,此刻也亂的很。既怕兒子無後,也怕兒子受了蒙蔽。但正應了媳婦的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唐氏腹中真是兒子的骨肉,她們卻因為懷疑而給她折騰沒了,那真是後悔都晚了。

“就聽你的。先讓她下去吧。”

若是往日裏,這樣的消息,周夫人怕是最愛探聽的,當做笑話聽,但大女兒周瑾才剛退了親,年紀也被該死的秦家拖大了,她沒那閑心去管別人家都是怎麽回事,只自顧自地焦頭爛額中。

在這樣的時候,他們府裏辦花宴,那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周夫人就求了她原來一個閨中的好姐妹。對于長女,周夫人還是很有信心的,她若是不好,當初也不會被秦家看上。這回的事,他們周家有不對,秦家也有不對,結果不該由女兒一人擔着。只盼着……能碰上通情達理的,只看長女品性的人家。

“姑娘,你這肚子都這麽大了,不然這回,還是別去了吧。反正以後姑爺都在京城述職,您去花宴的機會還多着呢。”

“你懂什麽呀,這發帖人寫的雖然是個陌生名字。但送帖子來的,是姑母家的人。也就是說,這個花宴,應該是姑母拖人辦的。只怕是為了我那剛退了親的表姐。姑母相邀,我怎麽能不給面子呢?”

“啊?才剛退了親,就……是不是太快了些。”

“要是表姐才十五,自然是快了些,但表姐已經快十七了。姑母如何能不着急呢?你就放心好了,能去花宴的,都不會是普通人,看我這樣,是不會故意來沖撞我的。”

白夫人接到帖子的時候,跑去問了問楊柳,倒不是要逼她出門,就是怕她在家待久了,覺得悶。

“花兒倒是沒什麽好看的,都差不多,不過付府的廚子做的兩道點心很是地道,你要是想出門,倒是可以飽飽口福。”

一聽是花宴,楊柳頓時就想到了季寅宸說過的鄭铎的事,冤家……從來都是路窄的,她不想冒這個風險。

“還是不了,我最近晚上有些睡不好,白天沒什麽精神。”

“睡不好?怎麽會睡不好呢?是肚子不舒服嗎?來人,去請個大夫來。”

“不用了不用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睡到後半夜,覺得有些冷。我這一到了冬天,手腳就是熱不起來。”

“這一點上,你倒是随了娘的。沒事,娘讓她們晚上給你添幾個湯婆子,把床焐熱了,你再睡。我說呢,最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前頭問你,你還說沒事呢。”

“本也不是什麽大事,說出來怕娘你擔心。”

“怎麽不是大事,你懷着孩子呢,這覺要是睡不好,要出大事的。再者,我是你親娘,替你擔心不是應該的嗎?”

白夫人這樣,讓楊柳多少有些愧疚,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和她說實話。

楊柳輕輕靠在了白夫人肩頭,“娘,您已經待我很好了。”

“傻孩子,這算什麽好啊?”

“那女兒不去,娘您是準備一個人去嗎?”

“你都不去了,娘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推了便是。反正,本也不是什麽熟悉的人。她給我發帖子,我還覺得納悶呢。”

“您要是想去的話,不如就讓如嫣陪您去吧,她愛湊熱鬧。”

“如嫣啊!那孩子太鬧,還是算了。再說了,既然咱們府裏有帖子,你姨母那兒指定也是有的,到時候你姨母自會帶如嫣她們去的。”

“姨母若是去了,那不是正好,您還能和姨母說說話呢。”

“反正還有幾天,到時候再說吧。”

說曹操,曹操到。楊柳和白夫人才剛把帖子的事兒放下,季如嫣就過來了,“姨母,表姐,你們收到了付府的帖子沒?”

白夫人點了點頭,季如嫣立馬就開口問楊柳,“表姐,那這回,你去嗎?”

“不打算去。”

“為什麽不去啊?去吧,本來我也不想去的,大冷天的,有什麽花兒可賞的,可我後來立馬就改主意了,因為聽說那付府有一株墨梅,黑色的梅花,我還沒親眼見過呢。”

“墨梅?倒是稀罕。”

“稀罕吧?聽說付府還用了法子,讓它在花宴那天開花呢。怎麽樣表姐,一同去看看熱鬧吧?”季如嫣一直覺得,這熱鬧就是人越多湊一塊兒看,越熱鬧。

“既然稀罕,那你仔細看,看清了之後,畫給我看。”

季如嫣頓時垂下了頭,“表姐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特別掃興的人。”

楊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姨母,您看表姐。”

“行了,你表姐也不是故意不去的,她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啊?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啊?”季如嫣一下就看向了楊柳的肚子。

“沒什麽,就是天冷了,晚上有些睡不好。”

“冷,睡不好,要不是我睡相太差,我就來白府陪着表姐你睡了,我身上可暖和了,如冰、如茵她們都愛跟我睡的。”

一聽季如嫣的睡相不好,白夫人立馬就警惕了起來,“如嫣啊,沒事的,你表姐那兒,多準備幾個湯婆子就行了。”

“嗯……表姐你不去也沒事,就算你不去,我也能讓你看見墨梅。”楊柳點了點頭,以為她口中所謂的‘看到’,是通過畫畫的方式,卻沒有想到,季如嫣用的,是更直接一些的方式。

花宴當天,在衆人皆在寒暄的時候,季如嫣悄悄按照從丫鬟那兒打聽的路線往墨梅所在而去。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想起對表姐的承諾,手擡起伸了半天,卻終究沒能下去手。折梅花的事,她倒不是第一次幹,只有這一回,特別猶豫。不是猶豫哪枝看着更有風骨,而是覺得折了哪一枝,它看着都不再完整了。

在季如嫣猶豫不決的時候,從她身後伸出了一只手,只聽利落的咔嚓一聲,一截梅枝應聲而斷。在她驚愕回首的時候,那枝梅花被送到了她跟前,“我看着,這枝最好。要嗎?”

季如嫣看看那枝梅花,看看他,來回反複看了幾遍,‘啊’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慌不擇路。

不一會兒,一個少年驚呼了一聲,“哥,你……你居然折了娘親的梅花,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跑啊!”

“她不要,為什麽呢?”

“不要?娘怎麽可能不要呢,娘最寶貝這株梅花了,養了那麽多年,好容易今天才開花。不對,你難道是想要折了送給娘?”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季如嫣跑得飛快,好像後頭有鬼在追一樣。跑着跑着,迎面突然看到兩個人,她一驚,身子立馬往旁邊一側,但她前頭跑得太快,終究還是不免撞了跟前的人一下。

“哎呀。”

“少夫人,您沒事吧?”被撞的是王媽媽,但出聲的,是徐珍。

“抱歉抱歉,我急着……上茅房。你們沒事吧?”

“你怎麽回事兒?怎麽這麽冒冒失失的,沒看到咱們夫人是懷了身孕的嗎?要是撞到了她……”王媽媽一邊說一擡起頭,也和徐珍一樣,愣住了。她們只是都沒法相信,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想象的人。如果時光倒轉,多年前的楊柳應該就是長得這般模樣的吧?

見王媽媽和徐珍一直盯着她的臉看,再想想剛才那個人,季如嫣突然有些懷疑,她的臉是不是蹭上了什麽髒東西了,不然怎麽一個兩個三個的眼神都那麽奇怪呢?

“你……叫什麽?”

徐珍這麽一問,季如嫣有些心虛起來,難不成還要上門告狀嗎?這樣的時候,肯定是不能說實話的,季如嫣轉了轉眼珠子,“我……我姓周,叫周瑩。”

聽季如嫣這麽說,徐珍笑了起來,“哦,原來是瑩表妹啊,好些年不見了,你看着像變了個樣子,真是女大十八變。”

季如嫣暗叫一聲糟,怎麽随便一撞,就是周瑩那家夥的表姐呢?

“表姐?我沒有表姐啊。哦我知道了,我和你表妹那是同名同姓。我那瑩,是盈盈一笑的盈。哎呀,我實在憋不住了,我先去個茅房。”

“姑娘,她很明顯是在撒謊。您怎麽也不揭穿她呢?”

“她一下就報了周瑩表妹的名字,想來,是和瑩表妹有仇的人。且讓她以為,我信了她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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