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玩不死你

等許諾和韓昂跑回家裏的時候,就看到宋郁禾和許家老屋的人各占一邊正在對峙,宋郁禾前面還站着許承,他手裏的棍子杵在地上,小嘴抿的緊緊的,眼神明明白白的露出了對許家老屋的人的厭惡。

許建國和王大妞他們明顯沒有把許諾他們三個小豆丁放在眼裏,畢竟小豆丁也不是他們的目标。只有許老頭在看到韓昂跟在許諾身後進了院子之後有些不喜的皺了皺眉,他覺得韓家這個小崽子邪性的很,就因為他鬧的韓家好好一個家都散了,偏他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在許老頭看來,想韓金寶他們當時的行為也不過就是孩子的小打小鬧,韓昂也沒有出什麽事兒。再說了,韓老大可是韓家的長子,韓金寶是韓家的長孫。長子長孫,哪是韓昂這個小崽子可以比的?放在以前去祠堂去祭祀那都是長子長孫的活兒,那是屬于長子長孫的體面。

長子長孫在前,韓永疆和韓昂受點委屈又有什麽?他還記得他爺爺當家那會兒,他大伯娘說要分家。後來确實家也分了,家裏的家産他大伯占大頭,因為他爺他奶跟着大伯過日子,因為大伯是長子,他堂哥是長孫。不過後來倭人打了過來,他大伯一家都沒有活下來,他爹也死在了那個時候,他也就沒有兄弟,享受不了作為家中長子的福分。

哪怕他沒享受過作為家中長子的福分,但是打他記事懂事起,他就知道長子長孫是不一樣的,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是這麽做的。這會兒他都還記得那年分家的時候他大伯跟他爹說的話,大伯說‘不服氣,不服氣也憋着,誰讓你沒占長呢’。

他也知道當年他家分家的時候委屈了小兒子,可小兒子有出息能掙錢,大兒子是長子要給他養老送終,家裏長孫也是大兒子家生出來的,這小兒子又怎麽能和大兒子比?

唉,誰家不是這麽做的,為啥小兒子和老婆子就不懂他的苦心呢。況且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做弟弟的有出息,拉拔一下哥哥一家又能怎樣?難道一筆還能寫出個許字?再說老婆子也沒有娘家,小兒媳婦娘家爹娘也都是拿工資的,那童子遠現在津貼也不低,那麽多的錢他們一家子還能吃得完用得完?與其留在手裏攢着,為啥不拿出來給大哥家救救急?

雖說前些年四屬戶都挺讓人看不起的,但是這兩年已經不一樣了,誰不想去城裏找個工作吃商品糧拿工資?他們這些地裏頭刨食的一年到頭隊裏分的那些錢分的那些肉都不夠人家工人一個月掙的,更別說小兒媳婦還是在國營飯店上班,在那裏上班那些肉啊蛋啊還不是随便吃?

大孫子和招娣那丫頭都說了,每次看到小兒子小兒媳婦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可那些大包小包的他們還不都是自己家留着也沒想過給他送點兒?

是,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是會送東西過來,那就那二斤肉幾斤米的能夠幹啥?夠幾頓啊,都不是小兒子他們帶回來的零頭。這些年雖然他沒有跟小兒子他們一起生活,可也是知道不管是運輸隊還是國營飯店的福利都是非常好的,特別是運輸隊,單位財大氣粗的發的福利都要比別的單位更厚。每年小兒子兩口子發的福利就夠過個肥年的了,結果送來的卻只是這麽三瓜倆棗。他還是許愛國的親爹呢,老大也是許愛國的親大哥,可許愛國就真的能這麽不講親情不講血緣。

就跟老大說的一樣,這個小兒子是真的讓他娘給養壞了。

想到這裏許老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收回看韓昂的目光繼續看着宋郁禾,他一張老臉皺起,表情還帶着些恨鐵不成鋼:“老婆子,建國才是我們的長子,光宗才是長孫,以後我們都是得靠他們養老送終的。你現在手裏捏着錢還不如給光宗交學費送光宗去念書,往後光宗找到了鐵飯碗吃上了食品糧也能好好孝順你。”

許諾:“……???”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

她極其不雅的摳了摳自己的耳朵,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她爺爺那個老頭說什麽屁話?他說許建國那個老王八蛋是她奶的長子,說許光宗那個小王八蛋是她奶的長孫?

他怕是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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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知道了為啥她大伯要替她奶感到委屈了,要不是那根老參,許老頭這輩子都別想娶到她奶做老婆。這都分了家了,當初她爹她娘幾乎被淨身出戶,現在他家哪來那麽大臉讓她奶給許光宗那個小崽子出學費?

“對啊宋嬸兒,我們家光宗怎麽說也是許家的長孫,往後光宗出息了咱們許家才能好。”王大妞也幫着許老頭搭腔。她來之前都盤算好了,只要宋郁禾這次能把許光宗的學費出了供許光宗念書,往後她們再想從宋郁禾手裏拿錢拿東西就簡單了。她早就眼饞宋郁禾住着的大房子,眼饞她們能經常吃細糧吃肉了。早知道許愛國和唐雪他們那麽有本事,當初她和男人又怎麽會不想着拉攏他們。

要是早把人拉攏過來了,現在又哪裏還需要費那麽多的口舌?

她男人可是和許愛國一樣,都是姓許的,童子遠那個姓童的人哪裏能和她男人比?

“許建國是我的長子許光宗是我的長孫?将來許建國和許光宗給我養老送終?将來許光宗孝順我?許光宗出息了許家才能好?”宋郁禾嗤笑了一聲,她看着許老頭幾人,笑容譏諷:“我的長子是童子遠長孫是許承,許建國和許光宗又是什麽東西?”

“瞧瞧他們從來都沒有叫過我一句娘,沒叫過我一句奶,就是來求我了都還是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叫我一聲宋嬸兒呢。這是把我當娘孝順兒?那是把我當下人呢!我哪裏用得起他們來孝順我,哪裏用得着他們來給我養老送終?就他們這樣的白眼狼,我怕用了會折壽。”

“再說了,許光宗出不出息關我什麽事兒?我只要我兒子女兒,我孫子孫女出息就行了。許光宗以後是好是孬跟我沒有半粒米的關系。”

“他好他出息我也不會求着他,他壞他孬也不關我的事兒,我将來就算是讨飯,也不會讨到許建國許光宗家裏去。”

“好。”宋郁禾話音一落,許諾就給她奶喝彩鼓掌。

她這小暴脾氣就是看不慣許家老屋那種人,還以為這是活在舊社會呢,還以為天下皆他媽全都得慣着他呢?要是不狠狠把這遮羞布扯下來,他們都還不知道他們自己是哪塊牌位上的。

這些年她爹她娘做的還不夠好?就算是心裏沒有把許家老屋那邊的人當成是一家人,可面子上從來都是過得去的,逢年過節送節禮,當初分家的時候說好的孝敬也沒有少過。細數數整個大隊,甚至是整個公社,誰家幾乎被淨身出戶的兒子能跟她爹一樣逢年過節送這麽厚的節禮的?

也就是許家老屋那邊不知足,換做誰家逢年過節的兒子就給送肉送細糧不高興的?更別說她爹她娘送的可不少。這就是說出去了也沒有人挑的出他們家的錯處來。

“你閉嘴,這裏哪有你這個賠錢貨說話的份。”站在王大妞身邊的許招娣惡狠狠的瞪了許諾一眼,那眼神兇狠的像是把許諾抽筋剝皮剁成塊直接下鍋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許諾也學着她奶的樣子嗤笑一聲:“賠錢貨說誰呢。”

“賠錢貨說你呢。”

許諾又嗤了一聲,她煞有其事的點頭:“嗯,你确實是個賠錢貨。”

站在她和宋郁禾前面的許承和韓昂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宋郁禾更是笑彎了眉眼,一時間心裏的郁氣都散了不少。雖然她會教孩子就算是再讨厭也不要随便說長輩的壞話,但是許招娣可不是長輩,該罵就罵呗,她也早就看許招娣不順眼的很了。

孩子這邊吵着嘴眼見就要打起來了,王大妞連忙拉住許招娣,畢竟她可是過來要錢的,要是二女兒把許諾那個小丫頭片子給打了,那她們肯定是要不到錢的。

這哪能夠啊,小丫頭片子都是賠錢貨,哪有錢重要。

她一邊拽着許招娣呵斥她讓她閉嘴別說話,一邊扯了扯許建國的袖子示意讓他去說。雖然她嫁過來的時候許建國和宋郁禾的關系就已經很差了,但是她也聽隊裏的人說過,在宋郁禾剛嫁過來的時候對許建國是很好的,就跟對自己親兒子一樣,只是後來許建國做了錯事所以宋郁禾才對他疏遠了。

可是王大妞相信,以宋郁禾的性子肯定是對許建國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哪裏能說不管就不管。要是真的不管了,這些年許愛國給家裏送東西的時候宋郁禾完全可以攔着許愛國不送那麽多,就算是跟隊裏別的分家了的人送一樣的東西別人也沒法說什麽。

宋郁禾沒有那樣做,不是對老頭子和許建國還有感情那是什麽?

畢竟是許老頭是她的男人,許建國也是她養大的孩子呢。哪個女人不是以夫為天,丈夫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相信宋郁禾也是不例外的。

她心裏腦補着,而許建國也接受到了王大妞的提示。他臉上帶着笑看着宋郁禾:“娘,你看再怎麽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小承和諾諾都是有出息的,愛國那邊很快又要添丁了,這家裏人多有出息将來別人才不會欺負他們不是。要是光宗沒出息,到時候說出去也不好聽。”

說着他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愛國和弟妹現在還是在單位上班的,要是被領導知道了,怕是心裏會有想法。”

許諾一直都知道許建國才是許家老屋那邊最勢利最惡心最沒臉沒皮的人,但是哪怕是知道,這會兒她也是被許建國給膈應到了。

他這不就是想要拿她爹她娘的工作來威脅她奶,讓她奶出錢給許光宗念書呗?這種事兒有一有二就有三,她奶要是這次如了他們的願,将來就別想再擺脫許家老屋這一家子了。

不過許諾這會兒也确實是有點緊張,畢竟現在局勢緊張了起來,公社和縣裏随處可見的都是帶着紅|袖|章的人,她們大隊這幾個月就已經下|放了三個人到牛棚裏了。要是許建國真的要去縣裏運輸隊和國營飯店告她爹她娘,雖然許諾知道不會給她爹她娘造成什麽影響,可現在這不是情況特殊。

要是有個萬一呢……萬一有些人就不做人呢,沒有罪名的也被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呢。

想到這裏許諾擡頭看了她奶一眼,想要知道她奶是怎麽想的。

感受到了大孫女的目光,宋郁禾朝她安撫的笑笑,然後才看着許建國,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嫁到你們許家那麽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聽你叫我娘。”

許建國的表情一僵臉色有些難看,他剛讪笑着要說話就被宋郁禾擡手打斷:“既然你今天叫我一聲娘,那我這個做後娘的也教給你一個道理。”

“這世間從來都是邪不勝正,愛國和小雪沒做錯事兒,別說是你告到她們單位了,你就算是告到市裏,告到省裏,告到首都告到中央,他們沒錯就是沒錯。我相信領導們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也相信我們的國家相信我們的法律,他們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

許諾:“……!!!”

哇塞,她奶有些牛啊,不管怎麽說,至少她奶說的話聽起來可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另外,我這個做後娘的還要告訴你。做人眼皮子不要那麽淺,當初你可以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弄掉我的孩子,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我們母子四人沒有活路,你能讓你爹讓愛國淨身出戶,你就該知道往後你就算求到我們頭上,我們也不會答應你。”

“畢竟,要不是愛國和紅妝命大,這會兒他們墳頭的草都不知道已經割了幾茬了。”

“娘。”許建國臉皮子抽搐了一下,他為自己辯解:“那都是我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兒,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我給你道歉,等愛國回來我也給愛國道歉。”

“可拉倒吧。”宋郁禾又一聲冷笑:“你的道歉我們都不稀罕,當初分家怎麽說的我們就怎麽來,你們也別老想着來我家打秋風。”

“你也別叫我娘,我擔不起,我怕你親娘會從地裏蹦出來晚上來我找。”

“我就一句話,想要我給許光宗出學費讓他念書——不可能。”

“他有爹有娘有爺爺有姐姐有妹妹的,跟我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後奶奶有啥關系?想要我給他出錢念書?行啊,要是他爹他娘他爺爺他姐姐妹妹都死絕了,家裏沒有一個人了再來找我這個後奶奶,我可以考慮考慮要不要養他。”

“宋氏!”許老頭厲聲暴呵,他整個人都被宋郁禾氣的搖搖欲墜。

瞧瞧,瞧瞧宋郁禾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做爹娘爺爺姐妹都死絕了才會考慮養不養光宗?

這是一個長輩該說的話嗎?

不就是讓她出光宗念書的錢嗎?他一個小孩子念書能要幾個錢?她宋郁禾至于這樣咒他們一家子?

當初結婚的時候他怎麽沒看出來宋郁禾是這麽一個人,要是知道的話他肯定是不會娶她的,他家裏有老參,想要換個什麽養的媳婦兒不行?

現在想想建國他姥姥說的沒錯,這做後娘的就是黑心肝。

宋郁禾一點都沒有被許老頭吓到,她擡頭瞥了許老頭一眼,道:“我原本想着也沒有領結婚證,所以去不去領離婚證也不重要,反正我們也跟離婚沒區別了。但是我現在想想,還是得去公社走一趟,讓公社給打個離婚聲明。”

“說實話,只要想到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會被人放在一起,我都惡心。”

‘咚’的一聲,許老頭一頭栽倒在地上。

“宋嬸兒。”許建國擡頭看着宋郁禾,眼中的算計一閃而過,他大聲喊到:“哪怕你不喜歡我,不喜歡光宗,你也不能把爹氣暈啊,爹再怎麽不好也是你丈夫,你怎麽能這麽做。”

“呵……。”宋郁禾笑了一聲,看着在許老頭身邊忙前忙後的許建國一家,心裏明白許建國打得是什麽主意。

在她面前演戲,就許建國他們這樣的還嫩着呢,連她兒子,不,連她大孫女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她壓低了聲音輕聲說:“就你這樣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今兒我這個做後娘的免費給你上一課,讓你睜大你的狗眼趕緊看看,什麽才叫做演戲。”

宋郁禾說完,表情瞬間變了,眼眶變得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她捂着胸口像是委屈的要背過去,一邊給許諾使眼色,一邊就飛快的往院子外走,邊走還邊抹眼淚,嘴裏念着:“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讓我死吧,死了一了百了,死了我兒子女兒,我孫子孫女再也不用受你們欺負了。”

她速度快極了,轉眼間就跑出了幾十米遠。

許諾:“……。”

卧槽。

她連忙擡腳就追了上去,邊追還邊配合她奶演戲,眼淚眨眼就來。她扯着嗓子喊:“奶,奶,你不要想不開啊。奶,咱們去找大隊長做主,讓大隊長給咱們主持公道。奶,我們家還需要你,我和小哥還沒長大,你還沒有看到弟弟出生呢……奶。”

宋郁禾跑在前頭,許諾在中間拼命的追,邊追嘴裏還說着明面勸她奶,實際上把許家老屋那邊的人做的事兒全禿嚕了出來的話。

而許承和韓昂追在後面,在他們後面還有一群被他們的動靜引出來的隊員,一個個的聽到宋郁禾想不開都卯足了勁兒的追上來。

在看到隊員們在河邊攔住她奶的時候,許諾就知道這是她奶的主場了。

她偷偷回頭看了眼怕她們亂說話抹黑自己家名聲的王大妞和許招娣,掩面勾唇無聲冷笑。

呵,垃圾,玩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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