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差事 若是今天能得閑出門,就一起去含……

惠安縣君是端淑章公主和驸馬杜新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得雙親寵愛,時不時跟着母親去宮裏給皇貴妃、太後等人請安,也算是京城貴女當中的典型人物。

以陸想容兩世對惠安的了解,覺得她撞上了此事會大鬧一場,甚至不再答應這門親事。

可惠安縣君并沒有。

在看到蕭渙和羅蕙的瞬間,惠安眼睛當中閃過了一絲帶有怒意的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

她走到了蕭渙跟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昂起頭道:“六表姐同我說,殿下今天也會過來,結果卻一直沒有遇到,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不肯來呢。母親說了,如果我見到了殿下,就轉告你一聲,我們府裏去年冬裏封存的梅花酒可以喝了,殿下得空可以過去一趟,和父親小酌幾杯。”

惠安縣君絲毫沒有提羅蕙和香囊的事情,反而表現出了少見的柔婉可人。

只是她身後那兩個跟班還沒有她這麽好的忍耐力,臉色都有些繃不住。

陸想容也沒想到,惠安這麽能忍。

如果換做是前世的她,遇上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有這樣好的定力。

她果然還是小看了惠安,皇室裏面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陸想容原以為,蕭渙會見好就收,讓這件事情過去,不再招惹惠安的情緒。

哪知他只是淡淡應了惠安一聲,轉頭丢了惠安和羅蕙,來到了她跟前,低頭道:“陸姑娘,借一步說話。”

陸想容不動。

蕭渙道:“我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還請陸姑娘幫我解惑。”

陸想容心中大恨。

奪嫡大戰一觸即發,京中生活本就不易,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都是暗潮洶湧,可沒想到蕭渙這麽沒有眼力勁兒,竟當衆給她拉仇恨。

陸想容對蕭渙十分了解,知道他這人十分熱衷于立人設,深情人設,孝順人設,忠君人設,淡泊人設……原本是為着迷惑別人的,只是有時騙着騙着別人,難免也把自己給騙了進去。

陸想容知道蕭渙這人不靠譜,生怕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什麽不好挽回的話來,只得同意道:“那就借一步說話罷。”

既然是七皇子發話了,衆人也沒有繼續留在迎春亭前的道理。

惠安縣君恨恨地看了陸想容一眼,帶着趙三姑娘和吳大姑娘率先離開。

羅蕙也看了陸想容半晌,似乎是在判斷對方在蕭渙心中的角色,撞上蕭渙有些不悅的眼神後,羅蕙輕輕一福,識相地快些離開了亭子。

如今迎春亭前只餘了她們二人,陸想容不太喜歡蕭渙看自己的目光,她側身別過頭去,看着不遠處迎春花幽幽開口道:“何事?”

蕭渙道:“我聽六妹妹說,她那日去齊國公府時,曾将端淑姑母的計劃告知了你,你卻沒有半分動作,難不成……你心裏真的沒我?”

陸想容知道在這裏同他翻臉一旦鬧起來,對他和對自己都不好,她強忍住想要嘲諷他的想法,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心平氣和。

“殿下莫要再說這話了。雖然我們都還尚未成婚,但方才今時今日,殿下稱我一聲‘四嫂’也并不為過。今天殿下和羅姑娘的事情,已經被惠安縣君撞破,殿下有空操心和我之間的事情,倒不如分出心思來哄一哄惠安縣君。縣君的性子,殿下是知道的,若是端淑長公主和太後知道了此事,殿下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安穩日子豈不是毀了?"

自從太後壽宴那日得了賜婚的消息後,蕭渙一連幾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一直想着如何挽回此事。他原以為陸想容和自己一樣,想要跟自己見上一面,互訴心中苦悶和情愫,卻沒想到對方竟是冷淡至此,和上一次見到的陸二姑娘簡直判若兩人。

就在陸想容毫無留戀轉身離開的瞬間,蕭渙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終将離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 =

這次六公主府上賞花宴的時間并算不長,用過午膳後賓客們就紛紛告辭準備打道回府了。

在今天這場聚會當中,端淑長公主很是春風得意。她在衆位公主當中不算混得好的,既沒有出衆的能力,也沒有的才情,這麽多年幾乎都在虛度光陰,沒做成什麽事情。

這次使了法子讓女兒惠安和七皇子蕭渙湊成一對,也算是她人生當中為數不多的“成功”之事,多虧了這幾年奉承太後頗有心得,贏得了太後的信任賞識,這才得以有了今日這段。

這次在宴席上享受着衆人羨慕和嫉妒的眼光,端淑長公主心情十分之好。她原以為惠安和自己一樣,會在這次宴會上享受衆人的欽羨,興高采烈地回家。

結果等到臨行之時,上了馬車後,端淑長公主才發現,女兒的情緒并不高。

端淑長公主對着女兒問到:“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惠安剛已經忍了兩個多時辰,此時見到母親,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撲進她的懷中,将今天在六公主府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後,伏在母親膝頭低低啜泣起來。

端淑長公主雖然也面露驚訝卻并不震怒,她平靜地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道,“你做得對,此事還是息事寧人來得更好一些。渙兒是你未來的夫君,鬧僵了對你沒好處。”

惠安想起剛才吃席時候,趙三姑娘和吳大姑娘都覺得,她畢竟是縣君,又是端淑長公主的女兒,即便對方是皇子,身份尊貴,但既然撞破了不能就這麽算了。

惠安縣君對着母親猶豫道:“可是趙家三姑娘她們說,這樣似乎有些太軟弱了些,還是應該給他一些顏色悄悄,免得以後再犯。”

端淑長公主道:“這門親事不是你舅舅和太後許可的,而是你母親我求來的。不說讓你做低伏小,但不能節外生枝。盼着這門親事不成,想要取而代之成為七王妃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能如了她們的意。”

看惠安眉頭緊鎖不發一言,似乎很有些不理解不服氣的樣子,端淑長公主加重了語氣道:“你父親沒本事,一把年紀了也不過是個四品的鴻胪寺少卿,家裏雖然有爵位,但輪不到他繼承。只有抓住了七皇子,你才能繼續昂首挺胸做你的惠安縣君,否則你只能看着旁人封诰命,做王妃,而你,則遲早會被人踩到腳底下。”

惠安長公主這番話說動了女兒,惠安也終于點頭應道:“母親。我知道了,日後一定會抓穩七表兄,讓母親和我們府裏都過上好日子。”

= =

西暖閣內,皇帝半倚在靠枕上,和過來乾清宮請安的太子手談一局。

太子蹙眉思索半晌,慎重落下一子。

皇帝看了一眼棋盤,撫掌大笑,緊跟着落下一字,道:“自打這段時日你去議政殿應卯後,棋藝倒比從前落下不少,你在這裏落子,上頭這一道兒的白子都保不住了,怕是棋聖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太子起身行禮道:“還是父皇棋藝精湛,兒臣不及。”

皇帝笑着招呼太子坐下來:“不過就是咱們父子尋常手談兩局,何須這般規矩疏遠?快坐下,陳年,給太子換盞熱茶來。”

太子坐了下來,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見老爺子是真被自己哄高興了,便借着他的高興勁兒往下說道:“馬上就是父皇的萬壽節了,要祈福用的供奉經文也應該籌備起來了,兒臣想着,今年幾個弟弟都要成婚了,不如就由我們兄弟幾個抄寫一下,權當是給父皇的孝心,總好過往年都是禮部和內廷司找人操辦。”

皇帝“嗯”了一聲:“還是你想得周到。”

太子最近想要收了四皇子為自己所用,想着幾個弟弟已經得了賜婚的聖旨,馬上就要成婚建府了,用起來也更順手,有心擡舉他,便對着皇帝道:“四弟的字寫得好,我想着讓他抄前頭祈福的幾卷經文,後頭兄弟們跟上就是。只是這事雖不是什麽大事,但還是要慎重,不如現在把四弟叫來,父皇親自囑咐他幾句。”

主要是能夠讓蕭攸露個臉,也好過皇帝總想不起這個兒子,對他不聞不問。

皇帝道:“這樣也好。”

随即便叫陳年傳喚蕭攸。

大概過了兩刻鐘功夫,蕭攸匆匆從皇子所趕了過來。

行禮過後,皇帝也給蕭攸賜了座,一邊吃着小廚房剛進上來的杏仁豆腐一邊對他道:“太子說你寫得好,朕記得那次去上書房,看到你的字,的确是好,幾個兄弟當中,怕是也只有你二哥能跟你比肩了。這次叫你過來,也是有個差事給你,這次萬壽節的事,就由你幫着太子去辦罷,旁的且先不論,能多學着點眉眼高低也是好的。”

蕭攸道:“父皇謬贊了。兒臣定當不負所托,盡心辦差,殿下到時盡管吩咐臣弟便是。”

太子見四皇子上道兒,心中也高興,對着四弟道:“如今正是有個跑腿的差事,要勞煩四弟走一趟。含光寺的泓一大師從五臺山回來,帶回了不少箱籠,其中就有兩大箱的金箔紙,據說是一直在佛前供奉着的,我想着用來給父皇抄經祈福最好,就由四弟代勞取回來吧。”

蕭攸道:“臣弟明兒正好有空,今兒就跟父皇告個假,出宮去含光寺一趟。”

“看你們兄弟兩個有商有量辦事,朕心裏就放心了。”皇帝對着蕭攸笑道,“你只管去便是,太子這段時間要忙的事情不少,萬壽節的事少不得要辛苦你一些了。等辦好了這差事,朕一并有賞。”

果然,皇帝還是寵信太子。不過是這點小事,就得了這樣多的誇贊,還道了辛苦,這般少見的和顏悅色。

蕭攸臉上不見波瀾,再次起身行禮謝恩。

乾清宮副總管龐安躬身進來,走到皇帝身邊,在他耳畔輕語道:“王美人來了,正在外頭候着呢,說是給陛下親手做了糕點和羹湯,陛下可要見見?”

兄弟兩個識趣兒,對視一眼,先後告退出門。

太子先行一步,此時正在廊上候着蕭攸,見他過來之後擡手笑道:“咱們兄弟,理當如此。好好幹,別辜負了孤的期望啊。“

蕭攸雖然一時摸不清太子的算盤,但也知道他這是在示好的意思。他也知道,依着他如今的處境,想要讓那些人對他低頭,還母親一份公道,便少不得要借一借東風,更進一步。

想到這裏,蕭攸欣然接過了太子的示好:“多謝殿下擡愛。”

= =

大霧彌漫的竹橋上,陸想容環顧四周,無法辨明方向,被人從後面推下的瞬間,刺骨的冰冷遍布周身,想要掙紮,卻感覺四肢都被束縛住了一樣,無法動彈。

那樣溺水的感覺,這輩子不想第二次……

聽到有急切的女聲在耳畔一聲一聲喚着“姑娘”,努力辨別,正是春生。

春生和夏長是外祖母在她十歲那年給的丫鬟,外祖母金陵貴女出身,卻最喜農桑,便将買來的婢女叫了這兩個名字。

陸想容也覺得清新脫俗,就用了這名字,沒有再改。

這兩個丫鬟很妥帖,因着不是家生子的原因,跟各方牽扯不多的緣故,反而成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兩人,就連母親和祖母給的幾個婢女都反而靠後了。

春生扶着陸想容坐起來,倒好一杯溫開水遞給她。

陸想容接過來那杯水一飲而盡。

春生開口,輕聲問道,“姑娘可是覺得好些了?”

陸想容應了一聲,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現在已經五更天了。”春生看了一眼陸想容蒼白的面龐,關心道,“我看您這幾日總睡不好,總夢到一些奇怪的事,要不禀了老夫人,再找個大夫看看吧。”

“無妨。”陸想容擺了擺手。

倒也不是什麽噩夢,而是總夢到前世的事情,難免有些心神不寧。

前世她對鬼神一類的事情都是不大信的,經歷過了重生過後,反而有些信了。

想起母親這幾日總念叨着,想要約她去城南踏青,再去含光寺上香。

陸想容對春生道:“等天亮後派人去同母親說一聲,若是她今天能得閑出門,就一起去含光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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