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歡喜【一更】 收到他這樣的來信,她是……

這次出門, 蕭攸的意思是想輕車簡從,快去快回。

畢竟他們如今是在同太後和承恩公府搶時間,而依着太後、承恩公府和皇帝的關系, 退一步就會有諸多變故。

陸想容也同意。

畢竟是遠行, 還是要辦案子,太多行李就是累贅。

她對于他的能力是放心的,卻對于他這個人有些關心則亂。

她幫他收拾行李和衣服裝箱時叮囑一切當心,放急救藥丸和香囊香片時叮囑按時作息,放硯臺紙筆時叮囑不要就寝太晚, 一件事情做好後再完成其他事情,不要讓自己過于焦慮。

蕭攸被她這一番念叨逗笑了:“放心。我有自己的人,也跟太子借了人手。這次出行, 我有把握,能夠順利歸來。”

如今太子用他用得正順手, 這次又是名義上出門幫東宮辦案,不論從哪方面說,太子都一定會保障他的安全。

她對他此次出門原本還是有些擔憂的,聽他這麽一說, 她也就放心下來。

當天下午送走了蕭攸之後,陸想容轉頭去了齊國公府。

陸臨正在前院書房即興揮毫, 新作一副《早春圖》。

陸想容走過去一看, 見父親畫得明明是春景, 卻很是有幾分寂寥之感在裏面,就知道對方有些心緒沉郁。

陸想容親自執壺,給陸臨沏了一碗清茶,靠過來問道:“父親可是有什麽心事?”

“的确還有些未完成的事情。”陸臨直言道,“我這次回來, 還未得機會去見皇上。”

言下之意,寶通銀號之事尚未找到機會同皇帝彙報。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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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轉頭又對着女兒問道:“如今你日日都去宮裏祈福,可有皇上的最新消息?如今皇上的身子可好些了?有沒有說要去議政殿接見大臣?”

陸想容道:“我們近來一直都在寶華殿祈福,對這些事情并不清楚。事關聖躬,娘娘們也不随便議論,我們這些做兒媳的也都不知道此事。”

陸臨嘆氣道,“如今都有江西百姓進京告狀了,可見南邊也并不太平,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出其他的事情,我還是要盡快和聖上奏報此事才行。”

陸想容道:“若是為着此事,爹爹大可不必發愁了。”

陸臨不解:“這又是為何?”

陸想容便把今天蕭攸出去辦差的事情同父親說了。

陸臨也沒想到,四皇子這樣厲害,竟然這樣迅速地解決了問題,還拿了太子手令出宮辦事。

對于四皇子的能力和心性,陸臨還是放心的。

有他介入此事,想來通寶銀號背後的人不會一直這樣逍遙法外。

心中大石落地後,陸臨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開始有心情談起了其他:“晚上留下來住着罷,反正四殿下不在京中,倒也不必急着回王府了。”

陸想容應了聲“好”,“爹爹先忙着,我再去跟娘親說會兒話。”

陸夫人衛莘也是一早就聽說女兒來了,心中高興,可陸想容一直在書房同父親說話,自己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她。

如今一聽說女兒已經來到了正院,衛莘便迎出門來,對着陸想容笑道:“你父親話總是這樣多,我正還想去派人找你,不成想你這就來了。”

陸想容擡頭問道:“母親找我可是有事?”

衛莘道:“你那天讓春生托我查的人,我查出了點兒眉目。”

“真的?”陸想容忍不住嘆道。“還是母親厲害,這麽快就查出了東西。”

“我哪有那個能耐?還是托了人辦事的。”衛莘笑道,“你父親這兩天愁苦得緊,沒什麽心緒,我也沒去煩他,便找了你三叔和你小舅舅兩個人幫忙查的。”

這一查不要緊,的确查出了嘉嫔許氏的特別之處。

據陸想容的三叔陸清所反饋的內容來看,許氏并非天生的賤籍,而是早先年被人賣入樂坊的。

據說許氏當初被賣入教坊司之時,不光襁褓是缂絲雲錦,身上還有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據陸清推斷,許氏估計是外室生女或者犯了事的姨娘生出的女兒,才會這樣招人恨,被大婦當做麻煩處理。

而陸想容的小舅舅衛澤如今正在金陵,聽說當年許氏是從金陵的一處春深樓出來的花魁,因是淸倌兒,後來被令國公看中後帶走。

當年的時候,四皇子也在金陵行宮住了許多個年頭。

這麽說來,兩人都曾經在金陵成長過一段時間。

陸想容推斷,許氏口中所說的“故人”應該是蕭攸。

許氏從前和蕭攸之間有沒有過節她不知道,可看許氏這麽關注他們,兩人之間八成有事。

只是很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這事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所以陸想容便暫且撂開手來,先關注通寶銀號的事情。

= =

慈寧宮。

承恩公夫人坐在太後下首的椅子上,似乎位子上有釘子一般,坐都坐不住,最終還是站起身來,跪在了太後腳下。

“娘娘,通寶銀號在地方上的事情,太子已經下令讓四皇子去查了,大皇子也找了鄭國公出手……将來極有可能會查到我們。”

太後只知道家裏有錢,有源源不斷的銀票送進宮來孝敬,但是對于這些錢財的來源,她一向是不打算搞得多麽清楚明白。

只要不妨礙她花錢就行。

此時聽了胡夫人将承恩公府和通寶銀號的關系解釋清楚後,太後只覺得頭疼得緊:“既是如此,為何早先時候不說,偏要等到這時候才來求我?”

胡夫人道:“這次也是真的沒辦法了。本以為陛下還病着,不能見人,這事也就擱置了,還要過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家裏就把事情都處理好了……您知道的,老爺一向如此,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想讓您煩心的。”

“可老爺他千算萬全也沒想到,江西那一對漁民夫婦竟然千裏迢迢跑來京中告禦狀,而太子和大皇子為了争先,動作竟然這樣的快,快到我們根本來不及整理和防備。”說到這裏,胡夫人聲音裏帶了幾分狠勁兒,“這可都是咱們自己家裏的生意,若不是這門生意,承恩公哪裏來的能耐給您年年上進這樣多的銀錢。”

太後瞥了胡夫人一眼,見她是真的急了,說着說着額角的汗就要滴下來。

從胡家年年送來的銀錢數額來看,太後就知道,承恩公做的事情可能不算多麽合法,她一直以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覺得畢竟自己是太後,承恩公府也有自己的特權,想來會有人上趕着送錢上來孝敬。

只是沒想到承恩公府竟能作得這樣的大。

此事已經很難有轉圜的餘地,太後冷着臉對胡夫人道:“你們若是提前跟我說了,我跟他們兄弟兩個早早打好招呼,這事也不難辦。”

可現如今兩方人馬都鋪開了,正想借着查辦這個案子較勁兒,在皇帝面前露臉,現在要他們收攤,也實在是太難了。

況且太子和大皇子不止自己一個,兩人明裏暗裏争了這麽多年,都有了支持自己的人馬和派系,面對對于如此賺錢的營生,誰人不眼熱?

即便老大和太子不眼熱,底下人也能不眼熱麽?既然得不到,還是毀了才是正經。

而她身為太後,甚至不能對着他們明說此事,否則自己多年下來經營的形象也怕是要毀于一旦。

胡夫人還在掙紮:“太後當真不給我們府上想個法子?”

哪怕沒了銀號,能不降罪也是好的。

太後道:“皇帝這兩天病好了不少,怕是不日就能早朝。這事我不能插手,如果我現在插手,皇帝先駁了我的面子,那麽日後皇帝不應此事,連個在後頭給你們說好話的也沒有了。”

胡夫人覺得太後說得有理,但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可是……”

太後接着道:“依着我的想法,還是讓胡萊先去跟皇帝說明此事,求得皇帝恩典。另外,你們自己也要想法兒,不要讓太子和老大的人查到你們頭上去,在中途就将線索斷掉。在外頭做事,有些手段是必須的,要知道,死人才是最好保守秘密的。”

胡夫人看太後說得堅決,也只得應了下來。

= =

太子對此事出了力,着人協助四皇子蕭攸查辦此案,大皇子也不甘示弱,在其他進度方面也另有突破。

兩方人馬一起辦案,很快就弄明白了通寶銀號的所作所為。

只是錢莊的大掌櫃藺通自殺,順着線索不好繼續追查下去,案件的追查自此陷入了僵局。

皇帝的病終于好了起來,雖然還沒好到能上朝的底部,但已經開始見人和批折子了。

來議政殿的第一天,皇帝發現發現太子把政務打理得還算不錯,雖然不說多好,但至少沒有大的破綻和問題。

皇帝回到乾清宮後,第一個過來求見的人,是承恩公胡赉。

皇帝許久不見胡赉了,一見到他便笑道:“舅舅怎麽來了?”

胡萊一見到皇帝就跪下了,老淚縱橫道:“皇上,老臣糊塗啊!辜負了皇恩,也辜負了太後的信任!”

皇帝被他這高昂的一呼吓了一跳,忙叫龐安扶起來:“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舅舅快坐下來說。”

胡赉卻堅持跪在了地上:“皇上叫兩位皇子在查的那家通寶銀號,和老臣有着不小的關系。只是當初成立這家銀號非只為斂財,原本是怕地方收不上銀稅,國庫空虛實,才想了這個法子分擔地方的財稅壓力。起初是想着為了朝廷,為陛下分憂。”

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

胡赉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道:“可誰知底下人不聽命令,在下面胡作非為,這才叫這正經的好事變成了壞事,老臣雖然并不知道他們竟在地方上如此胡作非為,但作為當年成立銀號背後的主家,的的确确也有失察之責,還望陛下贖罪。”

皇帝對于舅父胡赉的說法将信将疑。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雖說不上是個多麽明白的人,但心裏也能清楚,承恩公和胡家絕對沒有胡赉口中所說的這樣清白,都是一心為了朝廷才犯下此過錯。

可不論事實如何,如果太後和自己的母家承恩公府胡家出事,的确也使打他這個做皇帝的臉。

他這些年名聲并不算好,這件事情在南邊由鬧得這樣的大,禦史臺和內閣重臣都盯着此事,若是這件事跟他母家扯上關系,他這原本舊算不得好的名聲只怕會變得更壞。

即便心中不願,這時候也不得不粉飾太平。

想到這裏,皇帝對着胡赉擺了擺手:“罷了,不管怎麽說,舅舅只是失察的罪過,就怕那些言官們拿着這事做文章,白的都能說成黑的,反而冤了舅舅和幕後,到時我招呼老大和老二兩句,适可而止便好,只是舅舅也要知道分寸,日後莫要再摻和此事。”

畢竟是自己和妹妹一手扶上臺去的皇帝,胡赉對于這個外甥的性情還算是了解的。

皇帝還是如他意料之中的好說話,果然還是顧及着皇家顏面和自己的臉面,想都沒多想應了放過胡家的事。

只是日後想要再用這家銀號摟錢卻是不能了。

還是要找點兒其它營生才好。

= =

皇帝的病終于好了起來,陸想容也不用每天再去寶華殿中誦經祈福。

正當她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府之時,路上碰到了一身妃色綠萼梅花高腰裙的嘉嫔許氏。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嘉嫔的同時,陸想容覺得自己胸膛裏突突跳了兩下。

聽說皇帝病好後,還跟太後因為嘉嫔的事情吵了一架。

皇帝覺得太後這次實在是把手伸太長了。

嘉嫔不過是順着他的意思,陪他出去騎馬,回來後卻無辜遭了訓斥和責罰,實在不該。

自己就這麽一個心尖上的人,太後卻為了宣示自己在後宮的主權,屢屢不給面子,真不知道是不給許氏面子還是不給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面子。

于是,在皇帝的偏愛下,嘉嫔很快被放出來了。

嘉嫔似乎還有什麽事要做,見到陸想容後也并未多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

陸想容回家睡了個午覺,醒來之時收到了蕭攸的信。

蕭攸性格使然,說話言簡意赅,尤其是對着不喜歡的人,能說一個字就堅決不說兩個字。

可誰知寫信起來卻意外的啰嗦。

從出行的天氣到官道的風沙,營地的夥食,甚至連行路途中看到的一只可愛的胖松鼠都寫了進來。

陸想容嚴重懷疑,蕭攸白天顧着趕路,和地方官員鬥智鬥勇,晚上閑來無事,懶得跟官員們應酬,躲起來假裝用功,實則漫無重點地給她寫信。

從信中內容可以看出,他即便人在遠途,也一直都記挂着她。

收到這樣的來信,她也是歡喜的。

陸想容讀完來信沒多久,春生來報,五皇子妃李雲芝來了。

陸想容起身将李雲芝迎了進來。

李雲芝看起來心情不錯,淺淺的酒窩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五殿下說,四哥如今出了遠差,怕四嫂無聊,讓我過來附上,陪四嫂說說話。”

陸想容由衷贊嘆:“五弟可真是熱心腸。”

李雲芝待在碩大青玉魚缸旁站了一會兒,對陸想容道:“四嫂這裏養的這幾尾魚,我看着很是有趣兒。那天跟五殿下說起來,他之前去內廷司時,也看到過老房幾個給四哥造的這個青玉魚缸,正好他那裏新得了兩盆不錯的花,跟這個倒也相宜,故而今天叫我一并帶了過來。”

陸想容看了一眼五皇子妃帶來的禮物,的确同魚缸很是相配。

那是兩盆開得正好的牡丹,花盆使用整玉精雕而成,紋絡也是一般的清新雅致,擺在一處最是得宜。

陸想容笑着謝過。

只是這青玉和黃玉的兩個花盆,倒是越看越眼熟。

記得從前跟着姨母去給太皇太後請安時,當時的慈寧宮中好像就是這樣的擺放,不光有魚缸,也有一般形狀的玉制花盆。

五皇子送來的這兩盆牡丹實在不錯,陸想容為表感謝,邀請五弟妹李雲芝留下來共進晚膳。

李雲芝方才出門時就聽說了,五皇子和舅家表兄約好了,要出門吃酒,晚上想來不會回府太早,于是就從善如流地應了下來。

陸想容的脾胃一向不算好,晚膳會吩咐廚房做得相對簡單一些,近來都是譚師傅專門給她做一些清淡的藥膳。

府裏只有陸想容一個主子,她要什麽都是最快的,不一會兒廚房便将晚膳送到了正院。

看着桌上一溜兒蟲草鹌鹑、五味子炖蛋、沙參山楂粥、芝麻核桃阿膠膏,再配着外間游得歡快的魚兒和開得正盛的牡丹。

陸想容心中忍不住又一次感慨起來。

這樣年紀輕輕就開始養老了啊!

還養得這樣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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